第26章
  饭可以去公社的食堂吃,土炕已经不能烧了需要重新砌,小少爷是看不出的,夏天不用烧炕,被他忽视了这个问题。
  他特地把烟留给了沧逸景,兀自觉得那是他的补偿。自己则抽上了三毛一包的大前门,第一口挺不习惯的,可烟瘾上来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没了沧逸景看着,他抽烟频繁了不少,好在是口袋里没钱,不然一天两包都能抽光。有事没事就伸进口袋摸一根叼着,只有烟下去人才能舒坦些。
  刘家村的作物和泉庄没有太大区别,地里的活他基本上都会干些,只不过没了沧逸景帮他,慢很多。
  每天早起去,几乎要忙到太阳下山,才能干完满工分的活,食堂的饭菜没什么油水,钟睿之一米八的大个子,太容易饿了,也顾不上好不好吃,吃完了饭还得揣两个馍馍放兜里,以免干活时饿的头发晕。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礼拜,有天下工回宿舍,钟睿之照例累到虚脱躺到炕上,熬着等食堂开饭再去打饭,却发现屋子里很不一样了。
  比如这炕,躺着平了很多,被褥也是叠好的,他早上起来为了去食堂抢吃的,没来得及叠被子。
  他坐起,土墙上被糊了报纸,不会再落灰了,破窗户也被修好了,桌上还放着一个篮子,篮子底下压了纸条。
  “景哥…”
  不用想,就知道是他。
  打开篮子,里头是一碗炒河虾,两个白面馒头,一份红烧茄子,一份青椒肉酱炒鸡蛋。
  饭菜旁边,还放了两盒万宝路。
  他坐在略有不稳吱呀响的椅子上,大口塞着饭菜,眼泪不受控制的决堤而出。
  “笨蛋,烟是给你的…又拿来给我干什么。”
  沧逸景不敢露面,却还是想对小少爷好。
  钟睿之吃完了,才敢去看那纸条,颤抖着手翻开,闭着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敢睁眼。
  「炕是坏的要重砌,墙也漏风。下礼拜三我带着工具来砌炕补墙,下午五点走。」
  这意思是告诉他,如果不想见面,就五点之后回。
  钟睿之打开了屋子里原住户留下的破木箱,从木箱中拿出了一个烟盒,烟盒里放着他的宝贝小贝壳,他把那纸条和小贝壳放在了一起。
  第22章 小孩儿太可怜了
  整个六月,沧逸景来了五趟,都留了纸条,老屋的墙补了三面,重新砌了一面,装了新门,补了屋顶,重新砌了火炕。
  还重新接了电线。
  每次除了熟的饭菜,沧逸景还会给他带甜瓜之类的熟果子。
  六月中整个广阳镇开始收割小麦,钟睿之没干过这活,每天天亮去地里,弯着腰割麦,几乎累到直不起腰。
  一天下来收的麦子还没有熟手的一半。
  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麦地成了钟睿之下乡至今最大的噩梦。
  这天他实在扛不住,休了半天工,中午就回宿舍休息了,才进家门看见了还没走的沧逸景。
  钟睿之被晒得更黑了,离开老沧家也没多久,整个人瘦了一圈,因为劳累眼眶有些凹,从地里回来,浑身被汗浸得透透的,汗湿的头发捂在帽子里,他摘下草帽,发梢都在滴水。
  沧逸景指了指桌子,上头放了一个台式的电风扇:“天热了,给你买了个风扇。”
  几天前钟睿之晚上就会被热醒了,他不是没想过买个风扇,去供销社看了一眼,要一个指标和三十元钱。
  他一没指标二没钱,只能熬着热。
  钟睿之道:“这么贵的东西,我不能要。”
  为了让他能收下,沧逸景道:“算我借你的,收完了麦之后,就能分一次红,到时候你再还我。”
  钟睿之想了想,才点头。
  他靠着门,脚都站不住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很尴尬。炕上是沧逸景给他搭的蚊帐,桌上还有两个大西瓜。
  这么大的两个西瓜,就算放二八大杠上也是很重的。
  钟睿之道:“谢谢你啊,景哥。”
  沧逸景苦笑一声:“你不是说了嘛,是我自己自找苦吃,活该的。”
  钟睿之把头低的更低了。
  “烧点水洗洗头吧,汗散了,湿头发容易着凉,虽然是夏天,也要注意。”沧逸景道。
  “我打点井水冲冲就行了。”钟睿之道。
  “用凉水洗头会头疼的,”沧逸景叹了声:“你坐着我去吧。”
  钟睿之想说你自己不也经常用冷水浇头发吗,但他前两天却是头疼来着,也就没再说什么。
  院子里的柴是上次沧逸景带来的,都还是整块没有破开。
  钟睿之坐在椅子上,侧头就能瞧见院子,沧逸景脱了上衣,拎起斧头劈柴。
  他动作利落,起手腰部带动肩部肌肉,一下就能把柴劈成两半。他之前也看过沧逸景劈柴,小麦色的肌肉上附着层薄汗,脖颈和手臂上暴起的青筋,搭配上沧逸景那种无可挑剔的脸。
  无疑是好看的,充满着男性的魅力与张力。
  尤其是在两个人经历了之前的事后,钟睿之这样看着,难免会想到那肌肉的触感,和沧逸景的宝贝被他握在手里的感觉。
  那上头也有盘踞的青筋,充着血昂扬的画面,在钟睿之的脑海里出现,居然让他有了一点反应。
  他低下头不去看,灌了一杯水,才平静下去。
  沧逸景把水烧上,找了条毛巾,帮钟睿之擦干了头发:“等会就能洗头了。”
  钟睿之伸手去拿毛巾:“我自己来。”
  沧逸景这才看仔细了那双手,手臂上全是麦芒扎出的小刺伤,应该是很痒,许多地方被抓破了,手心也有捆麦子留下的划痕。
  钟睿之缩回手:“我带了手套,麦芒太尖了,无孔不入。”他笑了笑,“不过最近好多了,找到些窍门。”
  沧逸景没说话,钟睿之只好说:“泉庄的麦地不是更大吗,怎么看你跟没事儿人一样?”
  沧逸景想说你倔什么,你要是赖着不走,我小叔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可他知道,钟睿之脸皮薄,做不出那样的事,尤其是在两人的关系如此尴尬的情况下,他是不会愿意再和自己睡一张炕了。
  钟睿之看他不搭话,只好又低下头。
  沧逸景牵起他的手,仔细查看着,收麦子太忙了,双手得不到干净的休息,有些较深的口子都化脓了。
  沧逸景心疼得眼眶都红了:“没去卫生室拿点药吗?”
  其实这种小伤口,涂点红霉素就行了,可钟睿之成分不好,村里卫生室不愿意给他药,就算他出钱买,人家也不搭理他。
  可他不能这么跟沧逸景说,只好说:“没想到这个。”
  沧逸景道:“家里有药膏,我一会儿拿来给你。”
  “谢谢。”钟睿之道。
  水烧开后,沧逸景半强制的帮钟睿之洗了头,说他的手碰了洗头膏会疼。洗完头,还给他擦了头发,又打了干净的温水细细的帮他把手上的伤口都清洗干净。
  “我现在骑车回去拿药膏,半小时就能回,你要是太累了,就躺着歇会儿。”他把风扇打开,又打了井水冰上西瓜,才出的门。
  钟睿之躺在干净的炕上,放下蚊帐,不用怕苍蝇虫子,还吹着小凉风,是他搬走至今最舒服的时候了。
  他的舒服安逸,都是沧逸景给的。
  在风扇的呼呼声混合着屋外的蝉鸣声中,钟睿之很快就睡着了。
  沧逸景进门时,小少爷还没醒。
  他骑车跑得一身的汗,坐在炕前沾点风扇的凉风,蹲下身去看钟睿之。
  睡颜恬静,眼睫微微颤动着,沧逸景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
  钟睿之睡梦中似有所感的皱了皱眉,沧逸景便不敢再去摸了。
  他这一觉睡了一个小时出头,是外头知青们下工回来的声音把他吵醒的。
  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又凉快又舒服,钟睿之以为沧逸景已经走了,有感觉手上的伤也不疼了,睡得好,整个人都松泛不少。他张开手指看了看,每一处伤口上都被涂上了一层薄薄的药膏。
  不疼了,也不热了,他懒劲上来半靠着懒得下床。
  没过多久,沧逸景从屋外推门进来,还端着做好的饭菜。
  沧逸景:“醒了就吃饭吧,我回去了。”
  钟睿之睡醒还迷糊着,没过脑子,快速跳下床拉住了沧逸景。拉住人才想起来,他打过他踢过他,说玩腻了他。
  于是松开手,想了半天才说:“一起吃吧。”
  沧逸景:“我妈等我回家的。”
  钟睿之:“还早啊,而且,西瓜那么大,我一个人吃不完,坏了不就糟蹋了吗?”
  沧逸景:“我切了大半个分给隔壁的知青们了。”
  他特地挑的两个最大的,就是为了分给知青点的人,吃人嘴软,他希望那些人吃了西瓜,能不再排挤钟睿之。
  钟睿之点点头,他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再让他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