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几天都在那儿吃席,不写人情说不过去。
  “啊,这个……”文俊愣了一下,摆手道,“用不着,没人承这个人情。”
  见松年不明所以,他思索着解释说:“嗯,怎么说呢,你就当参加一场追悼会吧,没有人情负担。”
  *
  确如文俊所说,中午吃饭时他们这一桌坐的都是年轻人,文英挨个介绍了一圈,松年勉强记了个大概。
  挨着文英坐的是她的小妹文婷,刚上高中,瞧着活泼又机灵,像只小麻雀似的。文英介绍人时,小妹便加以补充说明,唯独在提及柏二哥时,文婷识趣地闭了嘴。
  毕竟柏二哥看起来就是“惹不起还躲不起”的类型……翘着二郎腿斜靠在椅子上,一副吊儿郎当的街溜子模样,惹上了就贼难缠的那种。
  程松年礼貌性地喊了句“二哥好”,对方抬了下眼皮“嗯”了一声以示回应,继续处理手背上的烫伤。
  大家又寒暄了几句后才开始动筷。
  程松年依然没什么胃口,但架不住文英和她小妹文婷左右开弓,劝吃又劝喝,愣是吃了满满两碗饭喝了三碗排骨汤,撑得不能再撑了,他才忍不住开口:“真吃不下了,饱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坐在二伯母那一桌,至少对方不会“热情”到这种地步。
  “松年,你会打麻将不?”饭吃得差不多了,大家讨论着等会儿去做什么。
  “不太会。”事实上,是完全不懂。
  “没事儿,打麻将很简单的,等会儿我教你——”
  “对了。”文婷插嘴道,“老宅楼上有台麻将机哦。”
  “一张麻将桌不够用。”柏二哥推开凳子,站起身来,对文俊说,“主屋是招待客人的地方,咱们几个就不和你们抢了。”说罢,他扫了程松年一眼,扭头走了。
  对方似笑非笑的表情带着几分嘲弄,显然不是友好的意味,可程松年也想不到自己哪儿“得罪”了他,分明互不相识。
  看着其他人跟着柏二哥陆续离开,文婷狠狠地瞪了一眼柏二哥的座位,“阴阳怪气,莫名其妙。”
  “走吧。”文俊笑道,“咱们正好四个,凑一圈。”
  *
  昨天来时,程松年神思恍惚,根本没注意柏家老宅的构造布置,这会儿进门仔细一瞧,这老宅建得非常气派,雕梁画栋,曲折回廊连通前庭后院,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前院并不大,却十分雅致,正中置一缸睡莲,莲叶下依稀可见几尾红鲤,浮空而游。旁侧一树海棠开得正盛,落英缤纷点缀着青石地板。
  四周摆放着错落有致的盆栽,大部分是多肉,不过兴许是山里气候太过潮湿,好几盆多肉已经烂掉了,散发着细若游丝的腐败气息。
  穿过前院便是堂屋,通常是会客招待的地方,现在则是叶柏青的灵堂。
  程松年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目光无处安放,落在了架着黑色棺木的板凳下——底下搁了一盏灯,灯火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小声点。”文婷压低声音提醒道,“别把二爷吵醒了,不然又要多听几句唠叨。”
  堂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位靠在竹椅上打瞌睡的白胡子老伯,正是文婷口中的二爷。
  回想起来,他昨天来时,这里似乎也没几个人,冷清得很,与喧闹的宴席截然不同。
  程松年跟在他们后边,轻手轻脚地往里边走。
  或许是因为堂屋后侧门窗紧闭,屋里不见光,越往里走,程松年越觉得冷飕飕的,仿佛迎着空调口走去了似的,而这空调口便是被铜锁拴住的后门。
  这种样式的铜锁他只在古装剧里见过,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发现锁身留了一串红字,跟鬼画符似的,看不懂。
  程松年脚步一顿,该不会就是什么咒文吧?
  “松年,快上来啊!”
  他回过神,才发觉大家都上楼了,就剩他在楼梯口发愣,忙应了一声,“来了。”
  顺着古旧的木质楼梯往上走,每一步都伴随着嘎吱的响动,程松年生怕稍一用力便踏碎了这陈年的木板,只得又轻又慢地落下步子。
  他其实有点恐高,偏偏这楼梯不仅狭窄,间距落差也大,甚至没有扶手,和那种竖起的竹制直梯没两样,每走一步都叫他心惊胆战。
  也就在这时,他的耳后突然响起一阵细碎的叮铃声,类似于铃铛晃动的声响。
  惊得他立马定住,然而回头看去,身后一片寂然,除了纸糊的雕花木窗,没有别的。
  大概是文英他们在楼上弄出的动静吧,他这样想着,回身上了楼。
  在他走后,寂静的后院再次传来清脆的铃声。
  叮铃叮铃。
  叮铃叮铃。
  无人的庭院里,一座八角亭突兀地立在中央,四面垂着红色纱帘,檐角挂着铜色铃铛。晴空朗日下,庭院无风侵扰,檐角的铃铛却轻轻摇晃着。
  透过红色纱帘,一双了无生气的眼睛定定地望着那扇他短暂停留过的门。
  「小年,你回来了。」
  第4章 鬼牌
  “怎么没反应,不会是坏的吧?”
  刚一走近,程松年便听见了文婷懊恼的说话声。
  “肯定是坏的,不然怎么会放在这儿。”
  “噢,松年来了。”文英率先注意到了程松年的到来,略带遗憾地说,“今天没法教你打麻将了,麻将机是坏的。”
  “没事。”他无所谓地摇摇头,反正他也不太感兴趣。
  “嗨!”文俊许是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也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副扑克牌,“那斗地主吧,这比打麻将简单多了。”
  “好主意。”文婷点头赞同,拉着文婷先坐下,招手示意松年也过来坐。
  “啊……”文婷失望地说,“我不会斗地主。”
  “斗地主都不会?”文俊惊道,念及文婷还是个高中生,不会斗地主也情有可原,以防万一,他又问了下松年,“你会的吧?”
  却见松年面露难色,文俊沉默了。
  “要不……”文婷灵光一闪,一扫阴霾,兴致勃勃地提议,“我们来玩抽鬼牌吧!这个超简单!”
  她不由分说地从文英手里拿过扑克牌,开始讲解规则,“把这套牌分成四份,我们拿一份,然后顺序抽一张下家的牌,如果抽到的牌和自己本来的牌能够组成对子,就可以打出去,最先把牌打完的就是赢家。”
  文俊恍然大悟:“不就是抽乌龟嘛,我还以为是啥新鲜玩意儿。”
  “你听我讲嘛。”文婷嗔怪道,“我还没讲完呢!”
  “好好好,你讲。”
  文婷从扑克牌中抽出两张大小王,扔掉一张小王,亮出大王牌,“喏,这是一张鬼牌,无法组成对子,最后鬼牌在谁手里谁就是输家,是要接受惩罚的哦!”
  “大差不差。”文俊不以为意,“那就玩这个,先洗牌,别第一张就抽到鬼牌了。”
  “松年,你听懂了哈?”
  “嗯嗯。”这个游戏很简单,他和室友一起玩过,不过叫法不同,他们叫“抓强盗”,而不是“抽鬼牌”。
  说起来,他玩这个游戏还挺在行的,又或者只是运气好罢了,他几乎没抽到过龟牌。
  今天也是,他依旧幸运,几局下来都没摸到鬼牌的边,屡次逃过“真心话大冒险”的惩罚。反观游戏发起者文婷,她运气差得不行,这下连暗恋男生的名字都供出来了。
  “不行不行!”文婷紧急叫了暂停,左右张望,突然指着正对着自己的一面全身镜,一本正经道,“那儿有面镜子正对着我,不行,这个位置风水不好,影响了我的牌运。松年哥,你跟我换个位置好不好!”
  “诶,你还别说。”文俊在一旁捧哏,煞有介事地说,“镜子聚阴,还真有可能害你倒霉。”
  文英翻了个白眼:“三哥,你又开始了啊。”
  “没事,”松年倒没在意,爽快站了起来,“文婷,你坐这儿吧。”
  文婷喜滋滋地坐到了“风水宝地”上,摩拳擦掌,“我有预感,这把肯定行。”
  尽管程松年认可风水之说有一定的科学依据,但诸如“正对镜子会影响牌运”这种张口就来的说法显然是无稽之谈。
  可是……
  该怎么解释他这把开局就摸到了鬼牌。
  接下来的时间里,无论他如何调整牌面,这张鬼牌总能巧妙地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抽牌,雷打不动地留在他手中。
  这下他手里只剩下两张牌了,文英即将抽走他手中的一张牌。
  “嘶,松年,你觉得我应该抽哪张?”
  “额……”毕竟是游戏,即使他给出了建议,对方也会反其道而行之吧,他挑出那张鬼牌,“这张?”可转念一想,真要抽了这张,岂不显得他故意坑人……
  他连忙收回鬼牌,放出另一张,“还是这张吧。”
  “嗨,我又不拍你坑我。”文英笑了笑,抽走了他攥在手里的鬼牌,“哦豁,没凑成。”神色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