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戚中玄闭口不谈皇帝手谕,也不谈戚姩,满口的慕家戚氏。
  她听得窝火。
  好像他的未来多么光明似的。
  ***
  戚映珠和戚姩一并出来,戚姩似是被父亲吓到了,也首次意识到妹妹的厉害,仓促便辞去走了。
  她没挽留她,而是转头回望,看向那屋子里摇曳的昏黄光影。
  倏然间有了新的打算。
  不过,戚映珠没看太久,因为外面还有一个觅儿等着她呢。
  “小姐小姐!”觅儿开心地走过来,为戚映珠披上一件外裳,笑嘻嘻说:“您今日和那位在马车上说了些什么呀?”
  那位指的是谁,不言自明。
  小姐今日和慕大小姐共乘,原本的牛车就给她坐了。
  嘿嘿嘿,座驾都换了,月钱是不是得涨咯?
  这丫头还好意思提呢?
  戚映珠皱着眉,睨她一眼,直接算账:“我告诉她,我要扣光你所有的月钱。”
  觅儿冰冻在原地,指着自己,好半天才说:“我,我吗?”
  “小姐,为什么呀?”觅儿叫苦不迭,跟在戚映珠的后面巴巴地喊,但是晚上声音不能太大,她只能细弱地哭。
  小姐就存心听不见,一直往前面走。
  呜呜呜,京城繁华迷人眼,连小姐都变成坏人了!
  终于,觅儿一路跟着小姐哭到房间,小姐终于站定,站在台阶上,俯视着她,说:“倒是有一个法子,让你保住月钱。”
  觅儿连连点头,说自己一定做。
  啊,小姐还是保持了自己的本心的!
  “找个人帮我传个信……”她俯下头,说着什么话。
  觅儿不懂小姐要做什么,但认真地记了下来。在她心目中,小姐就是最厉害的人。
  第19章 019
  慕家明灯堂内亮着灯。
  慕家子孙,都是为了商量婚丧大事,一大家子才会聚集在这里议事。
  然而,今日却没一大家子人都在这里的盛大景象。
  只有慕兰时和家主慕湄,两人对坐,中间隔着一张小圆桌,上面放着一盏玉质烛台。
  明灯堂内静得落针可闻。
  慕湄先没说话,只是上下打量了自己这个孩子的面容。
  她生得像她——毕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骨肉。
  可是却在处事上不像她,她得用戒尺长鞭、尖刀利刃逼迫着自己的这个女儿,才能让她在行为处事上肖似她。
  终于,慕兰时开了口:“还请母亲责罚。”
  慕湄冷笑一声,“责罚?我看你不像是让我责罚的样子。你同你的兄长一起合谋骗我?”
  她膝下就四个孩子。长男慕严,二女慕兰时,小女徐尧之,还有个在外学武的女儿慈慈。
  她是慕家的宗主一脉,这兄妹两人合谋骗她,便是离心了。
  是想把家主之位拱手让人不成?
  “坤泽坤泽,是什么坤泽,却不曾说!”
  面对母亲质问,慕兰时只道:“孩儿不是不说,是只想同母亲说。”
  慕湄愣住,不免惊讶地看了一眼慕兰时。
  知道这事的人,无非只有她,她的兄长而已。
  ***
  “戚家的女儿?”慕湄诧异地问起,“叫什么名字,我还不曾了解。”
  “戚映珠。”慕兰时补充道,“在家行二,上次母亲您所说的,戚家要入宫的那个女子,就是她。”
  气氛乍然又安静下来。
  慕湄忽然笑了,直勾勾看着自己女儿道:“慕兰时啊,你还说自己糊涂,我看你清醒得很。”
  皇帝此前南巡,看上了戚家的女儿。正值戚家女儿分化成坤泽,便入京来,要进献给皇帝,冲喜,做那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而她倒好,一分化成乾元,便将这未来的皇后娘娘给标记结契了。
  慕家从来珍惜羽翼,不愿与皇室产生更多联系——反观当年,黎家参与夺位之争,一下子就从平平无奇的乡族跃然升迁,到了如今,竟然也同慕家平起平坐了。
  慕氏长辈很是谨慎。
  夺嫡之事意义重大,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哪怕是像黎氏这样赌对了的家族,也很难保证说自己能够长久地绵延下去。
  一时的兴盛并不是她们*想要追求的,而今天下还不太平,战乱纷争,万一帝室倒台,那怎么办?
  慕湄想到这里,便继续哼笑:“我们慕家千方百计避开皇家,你呢,去直接把人给抢了!”
  她的笑声,摇晃进光影里,慕兰时心跳如鼓。
  她上辈子没同母亲这么交心地谈过。但是,抢了人,总比直接同皇族有关系更好吧?
  慕兰时不由得想起自己前世差点把母亲气死的事。
  可此时,母亲还在笑。
  慕兰时想了想,继续道:“那天夜里中了情毒。”
  慕湄正要说话,慕兰时又补充说:“那情毒本来是给女儿下的,结果却被戚小姐误饮了。”
  “她中了情毒,然后出身名门的慕大小姐就颇为善意地帮她纾解一下?”
  慕兰时不做声。
  母亲的态度很值得玩味,一点不像当初盘问的严酷。
  “好了,我直接问吧,”慕湄目光灼灼,“你有什么打算?”
  她等的就是母亲的这个问句。
  慕兰时忽然起身,朝着自己母亲作了一揖:“孩儿想同戚映珠成亲,还望母亲允准。”
  阳春三月,正是春雨连绵时节,猛然一个惊雷打来,就泼来了缠绵细雨。
  成亲。
  慕湄眼风扫过慕兰时,猛地觉得,自己这个孩子真的长大、变了许多。
  重重叠叠的烛火和闪电光亮,一齐笼在她如玉的周身。
  慕兰时生得高挑,出落亭亭,明明才启序年纪,却已有了她们慕家风骨——
  她很听她的话,不重那些虚无装饰,一袭素白衣裙,往那一站,便是如水墨千山一般的清丽雅致、孤傲决绝。
  倒是意外,又像一朝成长了起来。
  慕湄此前一直盼着女儿长大,可见她长得这么快时,却还是心生疑窦。
  思及此,慕湄不由得自哂,最后,指节弯起,在桌面上敲着,和着窗外雨点的音律。
  也和着慕兰时的心跳声音。
  她母亲和伏善语是忘年交,而慕兰时又师从伏善语,是以,母女俩人的音律见解,大致相同。
  “我允准,”她继续敲着,缓缓道,“可她同意了么?”
  慕兰时猛然抬起头,却发现母亲正望着她笑:“你以为,我不会同意?”
  她漆色眼瞳中闪过一抹瑰色,毫无疑问落入慕湄的眼中。
  “况且,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同意,你就没别的法子了么?”那双和她同样的凤眼里,竟显出一缕勘破的了然:“我不信你没别的后手。”
  慕兰时怔怔地回望母亲,低下头,道了句:“兰时谢过母亲。”
  她不禁想起自己的前世,临到就寝时,仍品咂起母亲眼中那一缕勘破。
  是夜,连绵的春雨润泽了万物,青苔在阶上疯长,花木于土中蓊然。
  池水悠悠涨绿,波心潋滟;远山隐隐含烟,岚气氤氲。
  心中,也长出了葳蕤森郁的草木。
  ***
  阿辰觉得自己这几天的差事有些奇怪。
  主子总是让她找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来:金环、银镯、耳环、香囊、钗环……
  今日她要来送的正是一对香囊。
  阿辰记得很清楚,主子小时候因为学那些年轻人佩戴香囊,被家主给骂了一顿,此后就老实了,再也不戴了,今日怎么隐隐有“劣习抬头”之势呢?
  阿辰与主子的关系还算不错,而且她观察慕兰时最近只戴簪子的次数多了,她的胆儿也肥了起来。
  今日把这对粉色的香囊送到慕兰时的跟前时,后者点了点头:“好。”
  不料,阿辰却没有离开,反倒是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慕兰时正在把玩着手上的一对明珠耳环,见阿辰不走,一直站在旁边,便不由得收敛了笑容,问她说:“站在这里做什么?没事可干了?”
  阿辰嘻嘻一笑。
  小姐真生气和装生气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而现在正是不太好意思的装生气,身形颀长凛凛不简单,可表情却像只什么咋呼的幼兽。
  阿辰眼睛骨碌一转,大着胆子道:“小姐,您最近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呀?”
  “是不是……最近京中有什么雅集,您莫非是要展露您的舞技?”
  据说她家小姐自创了一种舞,特别好看,但是阿辰从来都是听别人说,也没有看过这支舞。
  似乎是叫什么“青鸾舞”?
  她记不清楚。
  不过小姐出名也不是这支舞,而是因为当时方十岁时,拜入伏善语门下,一次外出赴宴,一舞成名。
  虽然跳得好,但慕大小姐毕竟是慕大小姐,再好看,大家现在都只能想想,没人敢说想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