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是以慕氏结亲都会避让着皇家,而慕湄就在这个时候知道,自己女儿同那公主结契……
  家主和继承人的离心,已经近在眼前了!
  慕兰时做出一副相当感谢的样子,说:“大兄,时机到了,妹妹一定会告诉您。”
  “无妨,无妨,要母亲答应才是重中之重。”慕严同样言辞恳切地回复。
  这副长幼有序友好恭敬的戏,在慕严转身后,慕兰时便不演了。
  她的眼神,又如同淬了冰一般雪亮。
  光是慕严这么说,母亲才不会答应。
  更要让她自己坦诚。
  倘若母亲不应,她也有另外打算。
  ***
  她当夜就去见了宴会上下药的那个小厮。
  小厮被关在她设的暗牢里面,没受任何鞭打责罚,但是关了十余日,吓得不行,头发散乱,一缕缕发丝胡乱地贴在他满是汗水与污垢的脸颊上,有的还遮挡住了那布满惊恐的双眼。
  听见门闩响动,他立刻爬了过来,隔着铁栏杆,目光呆滞地看着来人。
  “小,小姐——”他呆呆地喊道,“求您,求您放了我……”
  他说着,竟然呜呜地哭起来。
  慕兰时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最后语气清淡、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他的全名。
  小厮浑身一震,哆哆嗦嗦地说:“您,您认识我?”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那把他押入地牢的黑衣人一定就是小姐的人,小姐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马三颤抖着,继续哭泣:“小姐,求您放了我吧,求你放了我,我不想死!我家人死了,我不想死。”
  想来就悔恨……
  倏然,他的下巴被人抬起,迫使他,直视慕兰时。
  掐着他下颌的人是那黑衣人,小姐万金之躯,断不会做这种事。
  “你家人没死。”慕兰时淡淡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马三仍在颤抖:“什、什么机会?”
  “替我做事的机会,毕竟你母父,都曾是我们慕府上的人,也算……忠仆?”慕兰时玩味地笑着。
  马三连连点头,听见自己家人没死,马上就抓住了救命稻草:“小姐,小姐,我是真的一时糊涂,若不是大公子他以我家人要挟,我是不会做的……”
  “接下来,为我做事就可以了。”慕兰时笑意盎然,站起身来,示意阿辰给他服下一粒药丸。
  一弯镰月上浮,钩出清清浅浅的光,穿过缝隙,曳在慕兰时的身影后面。
  马三似是有些回神。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命,好像交到了另外一个人手中。也是,从他答应了长公子开始,他的命便不再是他的了。
  第18章 018
  京城驿站里有一处房间,纵然天色已晚,依然灯火堂皇。
  戚映珠坐在座位中央,接受着父母亲和姐姐的盘问。
  屈辱的回忆涌上心头,那日,她们告诉她,她要进宫嫁给那个老皇帝时,也是这样坐的。
  只不过,不过十几天功夫,她们之间的位置关系,却已经全然颠倒了。
  戚映珠慢条斯理地挑着灯芯,等她们之中的谁率先开口。
  戚老爷深深吸了口气,第一个开口:“映珠,你实话告诉爹爹,你同那慕大小姐是什么关系?”
  徐沅:“是啊,映珠,我们还是你的家人,有什么事,千万要告诉我们呀。”
  戚姩在旁边点头如捣蒜。
  戚映珠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们,说:“父亲,母亲,阿姊,我同那位慕大小姐,没什么故旧,只是今天在玉漱坞内碰见她了而已。然后我们坐在一块,周大人让我们上去见见那只鹦鹉,我恰巧又同大小姐一道,她顺势保护了我。”
  这一番话说的确实也是事实。
  但细细察来,还是有诸多的端倪。
  “怎么个保护法?”戚姩问。
  戚映珠又绘声绘色地把那鹦鹉如何作恶的事情讲了一遍,最后还仿佛受惊了一般说:“我都不知道,那笼子的栅条,忽然掉落下来究竟是什么缘故……总之,相当可怕。”
  她说得一切都没问题。
  而且她们看见了的,慕兰时和她的交往也很平淡,看不出来什么暧昧亲密的举动。
  可就是这种朦胧着一层纸的关系,让戚家人非常拿不定主意。
  戚老爷深思熟虑了良久,吐出一口浊气,直接问:“映珠,爹爹只问你一个事。”
  “什么事,爹爹?”
  他说:“你不是说,你同一位乾元君结契了,你还记得她的长相。”
  戚映珠忽然不说话了,厅堂中陷入死寂,只余下窗外风声沙沙,拂动柳条。
  座下四人,各自涌动着各自的心思。
  这其中最沉不住气的还是戚姩。
  她瞧着妹妹腰上的令牌,又想起母亲的头面也送给妹妹了,心情大为不好,说:“映珠妹妹同别的乾元结契了,那她就进不了宫了呀。”
  如果妹妹不进宫,进宫的人不就是变成她了吗?
  徐沅听着女儿的哭声,不觉心一沉,只是依然安抚她的女儿,让她宽心。
  怎么会这样?
  往日父母同自己商量这事的时候,都是满口答应,怎么今天就什么解决方案都提不出来,只知道安慰自己了?戚姩饶是再怎么憨、着急,也味出点什么不同的道理来了。
  “不,不,母亲,您不要安慰我,还有父亲,映珠妹妹,你们给我一个准信。”她说着,不多时眼泪水便上来了。
  戚映珠低着头,默不作声。
  她很清楚,为何戚中玄到现在都不说话。
  她这养姐固然愚蠢,也值得报复,但是,她不仅仅只报复她一人。
  戚老爷听着戚姩的声音愈发烦躁,忽然拍案,呵斥她道:“够了,戚姩!别哭了,你爹我在这里,比你小的妹妹也在这里,你还有没有一个姐姐的样子了!”
  他拍案的时候,掌风激烈,震得灯烛颤动。
  母女俩俱是被他吓了一跳,愣在原地,徐沅安抚戚姩的手停了,而戚姩甚至忘记自己应该继续哭下去了。
  戚映珠看在眼里,没太多惊讶,心中更有了打算。
  这个家,谁都别想全身而退。
  戚老爷显然自满于自己的暴力迫使这三个女人噤声臣服,继续道:“戚姩,你想想,你多大岁数了,寻常坤泽是你这个年龄也结婚了,知道么?”
  结婚,怎么又轮到她结婚了?戚姩惶惶然,眼泪挂在脸颊处。
  她茫然地看向父亲,看向母亲,最后看向在旁边一脸淡然的妹妹,心里面终于生出了一丝了然的想法。
  她想,自己的这个妹妹,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母亲送她最珍爱的头面,父亲还把象征着自家门户的令牌给她,让她去玉漱坞赴宴……
  所以,她是被放弃了吗?
  戚姩捏了捏母亲的衣角,继续小声哭泣。
  戚老爷听得烦,让她闭嘴:“别哭!”
  徐沅本来就满心火气——她上次就和这男的打起来,这回他的想法已经昭然若揭,又听得他骂自己孩子,便也骂回去说:“你凶什么凶?这里是驿站,不是建康戚家!”
  说着,紧紧攥握住戚姩的手。
  上次夫妻俩吵架,把驿站里的人吓了好一大跳。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戚老爷本欲发作,但看见徐沅那凶狠护雏的眼神,只能跳过这个话题,不再继续凶神恶煞了。
  戚映珠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还是不可自抑地出现了一丝落寞之情。
  她到底是这个家的外人。这样满心满眼的偏爱关怀,上辈子她有过么?
  脑海中模模糊糊地闪现过从前一些人的身影。
  嘁。
  哪怕这辈子没有,也没关系。
  “父亲,母亲,阿姊,倘若无事的话,映珠就先离去了。”戚映珠这么说着,缓缓起身,向众人施了个礼。
  徐沅点了一点头,允了,又轻声安抚戚姩道:“姩姩,你也去休息吧,时候不晚了。”
  “娘……”
  “去吧,回去就睡觉,别想太多。”
  等两个女儿一走,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俩,这才有空对峙。
  徐沅收敛了刚刚的慈母神色,冷冷地看着戚中玄:“实话实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戚中玄脸色稍霁,说:“我已经调查过了。那天晚上,还留在慕府的女乾元有哪些。”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了。
  徐沅轻轻嗤笑一声:“你的意思是说,那乾元是慕兰时?”
  戚中玄:“其实映珠不和皇室在一起也很好,慕家当世第一望族,我们两家结亲,那一定对家族有利。”
  “可是啊,问题就在难在这里,我们戚家比不上慕家,总不能巴巴地去求人家与我们结亲。”
  难就难在如何同慕家说清楚这事。
  戚中玄很烦恼,但是他还是畅想了很多两家结亲的场景。
  徐沅只默默地听着,愈听,只觉愈发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