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我杀过人。”
  巷子里太暗了。
  “在圣保罗教堂。”
  太冷了。
  “是罗斯玛丽修女,一个投毒杀人的凶手。”
  得赶紧回去。
  她迈开步子,靴子踩在湿漉漉的石板上发出清晰的回响,比来时更急促了一些。
  绕过宽街的拐角,小房子温暖的灯光已在眼前。她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门前冰冷的石阶上,又深深吸了几口的空气,试图彻底平复心跳,让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
  玛莎正拿着鸡毛掸子,心不在焉地拂拭着楼梯扶手,显然在等她。
  “莱昂小姐!”玛莎立刻迎上来,“霍尔特先生那边医生已经来过了,给他固定了肋骨,用了些止痛药水,现在睡下了。教授还在书房,好像巴特克斯教授那边的人刚走不久。”
  “知道了,玛莎,”莱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霍尔特先生没事就好。”
  “好的,小姐,你需要我吗?”玛莎应道。
  “玛莎。”
  莱拉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玛莎是世界上与她最亲密的人之一,另一个人是远在约克的简。
  “我们……有机会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玛莎:“不会和罗斯玛丽修女一样的事情吧,小姐,你没受伤吧!”
  莱拉摇头:“我很好,玛莎,明天再说吧,我想要休息了。”
  玛莎:“好的,莱拉小姐,我想,你的所作所为永远有自己的道理。”
  她上楼,回到自己的卧室,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的一角,宽街在煤气路灯下空旷而安静,仿佛刚才小巷里的搏杀从
  未发生。只有口腔里最后一点草莓泡泡糖糖的余味,和手臂肌肉因用力过猛而残留的轻微酸痛。
  第79章 她是个女人莱拉发表演讲
  “我杀过人。”
  克劳福德没死,但那一刀,以及划开皮肉的触感,带着与罗斯玛丽事件不同的感觉。
  莱拉在这个晚上没有睡觉,她让灯亮了一夜,这个时代没有心理医生,她得自己当自己的医生。遇到这种事情之后,最好还是不要睡觉,莱拉可不想整宿做噩梦。
  ……
  不过,杀死罗斯玛丽修女后,她倒也没有熬夜不睡,也确实没有做噩梦。但是莱拉今天晚上实在是不想睡。
  敲门声轻轻响起。
  “莱昂小姐?你还好吗?”
  是玛莎的声音。
  莱拉:“进来吧。”
  玛莎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个瓷杯子,不知道是茶还是牛奶。
  “我担心你失眠,莱拉小姐。霍尔特先生那边已经安顿好了,医生说他需要静养至少两周,断骨需要时间愈合,万幸没有伤到肺腑。教授还在书房,看起来很生气。”
  莱拉接过来杯子,是牛奶温热的瓷杯暖着她的手。
  “教授生气是应该的。那两个学生粗鄙粗俗,要我说应该开除。玛莎,今晚,我想应该是今晚吧,在散步回来的路上,我遇到了克劳福德。”
  玛莎手里的托盘差点没拿稳:“莱拉,谁是克劳福德?打伤霍尔特先生的人吗?”
  莱拉:“是的,是其中之一,我很高兴只有他一个,要是两个的话。”
  莱拉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好吧,我依然能对付得了,我不是埃德加。”
  玛莎把手里的托盘放下来:“是的,小姐,我不是说霍尔特先生的坏话,只是人人都知道你更加聪明机警。”
  热牛奶不太好喝,有一点腥气,莱拉再次深深地怀念现代的消毒工艺,她以为自己会习惯维多利亚时代的,但目前来看,起码有两样东西她没有习惯。
  一个是硬邦邦酸溜溜的草莓。
  另一个是有腥味的难喝牛奶。
  “他想袭击我。他喝醉了,在一条小巷子里堵住我。我把他打发了。”
  “打发?”
  玛莎察觉到了这个词背后的分量,她看着莱拉的脸,最终落在她微微活动的手腕上。
  “他受了点皮外伤,流了点血,自己跑了。我没事。明天再说吧,玛莎。如果你愿意的话,帮我把刀片清洗一下吧。”
  玛莎:“好的,小姐,我会去的。”
  小女仆转身离开,莱拉忽然想到什么,问:“玛莎,现在是几点了?”
  玛莎:“已经……”
  午夜的钟声敲响。
  莱拉:“天啊,十二点了,你为什么还没有睡觉?刀子明天再清洗吧,玛莎,你还在长身体,该睡觉了。”
  玛莎争辩:“可是我很担心你,莱拉。”
  莱拉想了想:“等到你十六周岁的时候,就可以不用按照我规定的时间睡觉了,但是现在,还不行,快点回你的房间去睡觉!”
  玛莎叹了口气:“好吧,小姐。”
  莱拉:“不然你就长不高了,玛莎!”
  玛莎退出去后,房间再次陷入寂静。
  埃德加痛苦压抑的喘息,克劳福德狰狞的醉脸,还有那刀片划过皮肉时细微的滞涩感,在莱拉的幻想中交替浮现。之所以是莱拉的想象,是因为她依然没有睡觉,只是想象自己在睡觉,并且想象这一切在自己的大脑中接替出现。
  随后,莱拉拿着烛台下楼了,她去了菲茨罗伊的书房而非自己的。果然,菲茨罗伊教授没有睡觉,他正坐在书桌前把两张折好的信纸放进信封里去。
  “教授?”
  莱拉走进去。
  肯特伯爵冲她微笑了一下:“我没有想到你还没睡,莱拉。”
  “我在想橘子果酱,我们是不是应该尽快把它写成论文发表?”
  肯特伯爵没有想到莱拉会说她想的是橘子果酱,他还以为莱拉阿什博恩会想埃德加霍尔特。
  “我们?”
  莱拉:“我,你,还有威廉巴克斯特教授。”
  肯特伯爵的目光落在书桌一角,那里放着莱拉稍早前忘在实验室的一小盒草莓泡泡糖。他拿起一颗带着人工的甜香的糖果。
  她聪明得惊人,冷静得可怕,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肯特伯爵:“是的,莱拉,是的,我们当然要写出论文发表,不过,考虑到我和巴特克斯教授并没有做出……”
  莱拉打断了他:“是的,教授,但是我需要声名显赫的学者支持我的观点。”
  肯特伯爵一愣,然后放声大笑。他原本还想要教育莱拉学术不是可以用来交换的东西,却没有想到她会赤裸裸地说出来那句话。
  肯特伯爵:“先把这件事放一放吧,莱拉,我刚刚给我的一位朋友写了封信,你可以猜测一下对象以及内容,我提醒你,我的朋友负责警务工作。”
  莱拉直率地耸了耸肩:“总不可能是麦考罗夫特福尔摩斯吧?”
  肯特伯爵:“那是谁?”
  莱拉:“一个虚构的小说人物。”
  肯特伯爵同样耸了耸肩:“好吧,莱拉,你一直很有想象力,总之,我害怕你们再和那两个人起冲突,我提前给我的朋友说了这件事,要他派人留意克劳福德和……什么来着,哦,阿什比。”
  肯特伯爵拿裁纸刀轻轻挑下来灯花,好让蜡烛明亮一些:“因为威廉告诉我,克劳福德并不没有老老实实回宿舍,所以我想有必要防备一下。”
  莱拉鞠了一躬:“你是对的,先生,因为我刚刚把克劳福德揍了一顿。”
  肯特伯爵手中的裁纸刀悬在半空,烛火在他表情骤然凝固的脸上跳跃。书房里一时间只剩下烛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你……把克劳福德揍了一顿?”
  伯爵的声音低沉,带着难以置信的确认。他试图在莱拉身上找出任何慌乱或恐惧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近乎冷酷的沉静。
  “就在散步回来的路上,他在一条暗巷里堵住我,喝得烂醉,满口污言秽语。他想为走廊上的冲突找回场子,或者……或者想对我施加更卑劣的手段。我给了他一点教训,让他明白找错人了。他受了点皮外伤,流了些血,自己跑了。”
  她轻描淡写地带过了那关键的一刀。
  伯爵沉默了片刻:“莱拉。”
  “你总是能……超出我的预料。你没事就好。我让警务厅留意他们是对的,现在看来,还是晚了一步。克劳福德必须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无论是走廊上对霍尔特先生的暴行,还是今晚对你的袭击。”
  莱拉:“两步,先生,你的信还没有寄出去。”
  伯爵:“谢谢你提醒我,莱拉,但是我依然不能理解,你在牛津的表现不比任何一个男孩子逊色,或者说,优于他们中的每一个。但你依然是个姑娘,你怎么会打倒克劳福德呢?”
  莱拉简洁地说:“他喝醉了。”
  肯特伯爵:“我姑且相信这个答案,不过,我依然会让警务厅注意的,克劳福德们总有没喝醉的时候
  “谢谢您,教授。”
  莱拉微微颔首,接受了这份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