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她又指向腐败的罐子:“而这个,因为盖子未拧紧,外界的微生物可以随着空气的流动进入罐内。它们找到了丰富的食物,水分和适宜的温度,于是疯狂繁殖,最终导致了我们看到的腐败现象。”
  莱拉在期待埃德加的捧场,她有些惊奇自己竟然会期待埃德加的喝彩,但不能否认,莱拉阿什博恩和埃德加霍尔特配合得很好。
  “现在已经是七点钟了。”
  莱拉看了一眼钟表:“抱歉,教授,我应该停下了,不然会耽误你的课程。”
  巴特克斯教授的胡子迷迷茫茫的,他刚才在捋胡子,边听莱拉的讲解边捋胡子,于是越捋越乱了。
  威廉巴特克斯教授伸手去拿自己的教案:“是的……已经七点钟了,我们是该上课了。”
  他的手碰到自己的烟斗,赶紧缩回来,巴特克斯教授不愿意表露出来自己的精神恍惚,他环顾四周,立刻找到一个话题:“埃德加霍尔特去哪里了?他应该已经到这里了。”
  莱拉:“是的,埃德加迟到了,这可不像是他的作风。”
  她感觉拿果酱罐头的手心在出汗。
  第78章 卑下的资产阶级莱拉在打架
  说到门,莱拉的第一反应是圣凯瑟琳修道院的铸铁大门,还有阴森森的一道矮墙遮掩着的后门。威廉巴特克斯教授的门是橡木的,和英国很多体面建筑里的门一样。
  在这道体面的门外面,隐约传来一阵喧哗。起初是模糊的争执,很快演变成激烈的争吵,其中夹杂着一个莱拉无比熟悉的,此刻却充满愤怒的声音——埃德加霍尔特!
  “放开我!你们这群傲慢的蠢货!”
  “哼,卑下的资产阶级,牛津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撒野?是你们先出言不逊!”
  接着是沉闷的撞击声和几声痛呼。
  莱拉和巴特克斯教授脸色同时一变。巴特克斯率先起身,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天哪!他们在走廊上干什么?!”
  他快步走向门口。
  莱拉紧随其后,她对打架的结果不报乐观看法,埃德加的对面听起来有两个人。
  走廊昏暗的煤气灯光下是三个黑黝黝的影子,牛津所有的学生都穿黑色长袍,现在又多了莱拉的第四个的影子。
  埃德加霍尔特正被两个年轻人死死扭住胳膊。他浅金色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嘴角破了一块,稀薄的鲜血平平地在嘴唇上涂开一片,把薄嘴唇扩大了,但是于他同样很合适。
  衬衫领口扯开了,沾上了灰尘和一点血迹。
  扭住他的两人,莱拉不认得。她不认得牛津大学的大多数人。
  一个的鼻子挨了一拳,正狼狈地用手帕捂着,另一个的颧骨上一片青
  紫,他正恶狠狠地试图用膝盖顶埃德加的肚子。
  “住手!立刻住手!”巴特克斯冲过来,想要分开他们,但是一时无从下手,“这里是牛津!是知识的殿堂!不是斗兽场!你们在干什么?!”
  这声怒喝让扭打在一起的三人动作一僵。两个威胁埃德加的学生看到教授,脸上五颜六色的,血也被狰狞的表情挤出来了,但随即,更深的傲慢和不忿冲刷血液,它们滴下去,黑色长袍上深的深浅的浅。
  两个人松开了埃德加,但依旧将他围在中间,如同看管一个危险的囚犯。
  “教授!”埃德加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这让莱拉怀疑他的胸脯里面有什么撕裂了,“是他!是他先侮辱我!”
  “侮辱?”那个鼻子坏了的捂着鼻子,声音闷闷的,他毫不客气地指向埃德加,“我只是陈述事实!你们这些靠着烟囱发家的暴发户,满身铜臭,也配和我们坐在同一个课堂,呼吸牛津的空气?看看他,教授。”
  破鼻子又指向站在教授身边,脸色沉静的莱拉:“还有这位阿什博恩先生!一个无名的乡绅的次子。你们整天厮混在一起,像工坊里的学徒!简直玷污了大学的传统精神!牛津是培养绅士和统治者的地方,不是培养工匠和账房先生的地方!”
  紫颧骨在一旁帮腔,视线在莱拉和埃德加之间扫来扫去,像个飘荡的鬼魂:“就是!看看他们俩,形影不离,在实验室里一待就是大半天……谁知道在搞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说不定就是臭味相投,一起算计着怎么用那些肮脏的机器赚更多的黑心钱!”
  “你闭嘴!”
  埃德加像被点燃的火药桶,猛地又要冲上去。但是冲不动,破鼻子和紫颧骨牢牢地架住他。
  威廉巴特克斯教授:“闭嘴!你们全都闭嘴!莱昂,你是住在校外的走读生,今天把埃德加带到西奥多家里,告诉他今晚不必回宿舍了,我会说明情况的。他需要有人照顾。”
  西奥多是菲茨罗伊教授的名字。
  莱拉赶快回答:“是的,教授。”
  巴特克斯:“至于说你们,怎么敢在我的面前这样对待我的学生!我命令你们放开埃德加霍尔特先生!”
  于是两个贵族学生不情不愿地放开了埃德加,他看起来还想留下来,但是莱拉拖着他走了。
  巴特克斯:“今晚的课程取消。你们两个,名字!学院!导师!”
  这个年近五十的植物学家彻底恼火了,他刚刚从一个天才般的学生口中听到了一个天才一样的猜想,现在来不及继续探讨,就要处理另外的斗殴事件。
  威廉巴特克斯教授的吼声渐远,莱拉几乎是半拖半架着埃德加,她们沿着昏暗潮湿的学院走廊快步向外走。
  埃德加的呼吸又急又浅,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一声压抑的闷哼,额头在夜里好像半轮苍白的月牙,刚才在愤怒中强撑的气势此刻荡然无存。
  “撑住,埃德加,”莱拉的声音低沉而冷静,手臂用力稳住他摇晃的身体,“马车就在外面。”
  “嘶……那群……该死的……贵族渣滓……”埃德加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们……敢说我们是……工坊学徒……说我们……玷污牛津……”
  他试图挺直腰背,却引来更剧烈的抽痛,身体瞬间佝偻下去。
  “省点力气。”
  莱拉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先离开这里。巴特克斯教授会处理他们。”
  终于走到外面的街道,天色又黑又冷,但人迹还没有完全断绝,莱拉赶紧叫了一辆路过的公共马车。莱拉坐公共马车的次数不多,但几乎每一次都要额外给更多小费,没有办法,不然怎么叫车夫同意她带着血迹斑斑的人上车。
  车厢里弥漫着潮湿的皮革和尘土味。莱拉把埃德加横着安置在中间的座位,自己坐在对面。
  “哪里最痛?”
  莱拉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这里……”
  埃德加艰难地抬起没怎么受伤的左手,颤抖着指向自己右侧肋骨下方。
  他这样子其实挺好看的。莱拉拿出来手帕,不绣姓名首字母的手帕,莱拉害怕有一天绣名字的手帕会害惨了自己。
  莱拉低声命令:“别说话了,用鼻子呼吸。”
  她迅速解开埃德加长袍的系带,小心地掀开他已经被扯乱、沾着污渍和血迹的衬衫。莱拉伸出修长但稳定的手指,避开最明显的淤伤中心,沿着肋骨边缘轻轻按压探查。
  漂亮的大男孩的身体随着莱拉手指的移动而颤动,仿佛他的整个身体都维系在两根纤细修长的手指上。
  莱拉的手指清晰地感觉到了那细微的摩擦感。
  “我听到了一些声音,或许这代表断裂的肋骨断端在移动。”
  她这么说。
  埃德加的蓝眼睛平静依旧:“我知道了,谢谢你,莱昂,我想,我死不了的。”
  莱拉没有搭理这句话,把卷起的衬衫放下,重新帮他把长袍裹紧保暖。
  如果在现代的话,肋骨骨折当然死不了的,但这里是十九世纪,因此莱拉无话可说。
  马车在湿滑的石板路上颠簸前行,埃德加没有呻吟,安静到莱拉怀疑他悄悄地断了气,一探鼻息,还有气,所以莱拉放了心。
  终于,马车在肯特伯爵位于宽街的宅邸门前停下。莱拉付了车资,小心地将几乎无法行走的埃德加搀扶下车。
  开门的是玛莎。
  “莱——莱昂!”
  玛莎原本想喊莱拉,一看莱拉身着男装,立马反应过来她今天出去是上课的。幸好她们平时也不讲究称谓,要是想把“小姐”改口成“少爷”可不容易。
  莱拉语速很快:“霍尔特先生受了伤,巴特克斯教授叫我把他带回来,客房怎么样?”
  玛莎:“一切如常,莱昂少爷。”
  莱拉略微一点头:“很好,我先把霍尔特先生带去客房,你去书房通知菲茨罗伊教授。”
  菲茨罗伊教授的书房离客房不远。
  位于牛津宽街这幢住宅是所小房子,和伦敦西区的豪华府邸没法比较,于是玛莎的脚步声刚消失在走廊尽头不久,沉稳而急促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