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顾大人。”
  顾稳靠着墙抬起头来,见是御史台的田御史,顿时苦笑:“我一个犯官,田大人取笑我不成?”
  田御史也苦笑一声:“都是犯官,谁取笑谁?”
  田御史名叫田清德,是个寒门出身的真君子。
  这次太湖溃堤贪污案原本跟田清德无关,皇上借此连坐许多无辜官员,他气愤不过上书劝谏,皇上怒而找了个由头发作他,田清德就被流放了。
  田清德跟着坐下,他长叹一声:“在其位谋其政,老夫身为御史本该劝谏皇上,触怒皇上被罚也是我该受的,可惜我夫人和我两个儿子,被我带累了。”
  顾佑安抬头打量田家四口人,田清德和他夫人不到四十,身子骨还算健壮,田家两个儿子估摸二十左右的年岁,正值青壮,他们家这样的,应该能熬到流放地。
  “田兄一家怎么没去驿站里头住?”
  “我身子骨好,不怕吹夜风,就不跟别人抢了,后墙根底下睡着也清净。”
  田清德幽幽道:“当今皇上以孝治国,明年开春就是太后的六十大寿,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大赦天下。”
  “就算大赦天下,去了松江城后,我们一家估计也不会再回京了。”顾稳不惦记这事儿。
  顾稳跟田清德处境不一样,虽两人都是流放,田清德只是出言不逊得罪了皇上,顾稳却是因支持其他人登基,把当今皇上得罪死了的。
  田清德也明白,他轻叹一声:“我知你是正直之人,这次……我们家也是流放去松江城,路上有需要帮把手的,你只管开口。”
  流放肯定吃得差,咬牙还能撑住,气候却难受得住。
  昨儿才是中秋,晚上睡在屋外也不太冷,就是身体受累罢了。等过了山海关,入了东北的地界后,天寒地冻,那才是要命的时候。
  艰难时有信得过的互相帮扶着,对顾家这小的弱的弱的顾家来说,真是求之不得。
  顾稳感激地拱手道谢:“多谢您好心。”
  田清德苦笑:“我也不算好心,就那么回事罢了。”
  事情已经做下了,到这会儿,他再想反悔也不能了,只能这样了。
  说话的工夫,杜氏和顾文卿回来了,杜氏放下干草道:“天气不冷咱们还能混着,等天气冷了只怕难过,咱们要提前打算。”
  顾稳颔首,他也是这样的想法。
  顾文卿道:“娘,还是先想办法弄些药吧。”
  顾稳脸颊上不自然的红晕很显眼,一看就知他在病着。
  顾稳咳嗽一声,咽了咽干热的喉咙道:“这里是离洛阳最近的驿站,咱们又是流犯,驿站里从上到下的官员不敢肆意,这药只怕难寻。”
  “呵,那就不一定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什么事情做不得?”
  他们这一批人流放的匆忙,昨日皇上发作圈禁了他们,犯官家眷们大多没进牢狱,在家关了一日就被流放了。
  像杜氏这样舍了脸皮哭求带两身旧衣裳的犯官家眷不少,其中夹带财物出来的肯定也有。驿站的差役不傻,肯定猜得到,差役不想法子从他们身上刮下二两油出来才怪。
  顾稳轻喘一口气:“我昨晚发热不是背上鞭伤,估计是因为脱了衣裳躺地上受凉才发热。这会儿我感觉好了些了,就算没有药,歇一晚上也就缓过气来了。”
  “爹。”
  /:.
  顾稳叫顾文卿别说了:“咱们家有葫芦,你去要些水来。”
  肉饼只有两个了,必须要靠差役发的饼子填饱肚子,差役发的饼子干硬,须要靠水顺进肚子里。
  顾文卿去要水了,跟顾家靠着的田家,还有其他几家也默默去要水。各家留了一两个人占位置,守着自家干草。
  墙角的人走了大半,顾佑安站起身:“爹,娘,我去那边找些干柴来,晚上咱们最好烧个火堆。”
  杜氏接话道:“是该找些柴火来,咱们这儿靠着后山,晚上风大,说不准还有蛇虫鼠蚁,没有柴火不好睡。”
  顾稳叫女儿坐下:“一会儿等各家回来了再商量。”
  就算要烧柴火,也不能只他们家出力。一路上还长,不能叫别人以为他们家好欺负。
  过了会儿,各家陆续回来,杜氏塞给女儿干饼和水:“先垫吧两口。”
  顾稳跟才回来田清德小声商量过夜之事,田清德出头,他去跟后墙根底下其他几家商量。
  这几家跟田家顾家不熟,不愿意跟他们一块儿,拒了。田清德也不在意,回来跟顾稳说:“也罢,咱们两家烧个火堆。”
  顾稳点点
  头。
  顾文卿把饼子塞给他娘拿着,他起身跟田大郎去林子里找柴火。
  “站住!”
  两个挎刀的差役过来,其中一个斜眼打量他们:“今日才离洛阳,你们若是敢逃跑……”
  “我等不敢。”
  “呵呵,最好是不敢,洛阳附近天罗地网,估摸不等朝廷发出海捕文书,你等就已落网,那时候就不是流放这么简单了。”
  另一个冷脸的差役道:“以后的日子还长,你们若是聪明,就该安分些,少给我等添麻烦。”
  “你们几家互相监督,明儿早上若是少了谁,你们都讨不了好。”
  这里是离洛阳最近的驿站,附近驻扎着京营许多官兵,或许是知道他们这些人跑不了,差役训斥两句也就走了。
  顾文卿跟田大郎去山里捡柴火,顾佑安拉着她娘也进林子里去了,旁边几家冷漠地看了她们一眼,也就不管了。
  天色渐渐昏暗,林子里好几个捡柴火的人,杜氏猜到女儿要进那秘密的地方去,拉着女儿七拐八拐走了好一段路,走到一片无人的灌木丛里才放手。
  “娘,我去给爹找些药来,您等我一等。”
  杜氏点点头:“别耽搁,赶紧出来。”
  “嗯。”
  第4章被欺负
  杜氏母女俩从林子里出来时天色已经黑了,顾文卿和田大郎已经回来了,火堆已经烧起来了。
  杜氏放下怀里的柴火,道:“这些柴火足够咱们烧到后半夜了。”
  田清德的夫人白氏对杜氏露出个笑脸来,叫她过去坐:“我家二郎机灵,跟人换了个陶锅,刚烧了一锅热水,分你家一半,好泡着饼子吃。”
  杜氏感激道:“多谢您好心。”
  白氏微微笑道:“虽是初相见,我家老爷说咱们两家都是要去松江城的,以后互相帮衬着,咱们两家都好好儿地活着到松江城。”
  “哎。”
  顾佑安看了眼田家两兄弟,田大郎稳重,田二郎机敏,田家夫妻俩挺会生养孩子,也很会做人。
  说话的工夫,又有人从前面驿站过来,有个人肚子鼓鼓,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有个人背着个半旧的背篓,一看就知是跟驿站里的差役换的。
  顾田两家人的目光都盯着那个背篓,这一路去松江城三千里,有个背篓背东西,能省太多事了。
  田二郎起身:“爹,娘,我去前头转转。”
  田清德交代一句:“别惹事。”
  顾文卿也想去,被顾稳按下:“吃你的饼,吃了早些歇息。”
  “爹,我去问问有没您能吃的药。”
  “不要去,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歇一晚上就行了。”顾文卿喉咙痒,忍不住轻咳一声。
  顾文卿不同意,觉得他爹这是强撑。
  杜氏拉着儿子道:“听你爹的话。”
  顾文卿见爹娘都这般说,拗不过,只能作罢,坐下就着葫芦喝了口水,埋头吃饼。
  累了一天了,阿萱小丫头困得不行,顾佑安抱起妹妹,带她去林子里方便。
  阿萱趴在姐姐怀里打哈欠,迷迷瞪瞪地问:“姐姐吃饼了吗?”
  “吃了。”
  姐妹俩走到林子里,等人瞧不见了,顾佑安把一个剥好的鸡蛋喂她嘴里,阿萱眼睛噌地一下亮了。
  “别说话,赶紧吃,别叫人发现了。”
  阿萱唔唔地点头,一个劲儿把鸡蛋往嘴里塞。
  顾佑安见她这般可爱,一下笑了。
  顾佑安这边给阿萱开小灶,那边杜氏悄无声息地把两粒药丸送到顾稳嘴边,顾稳愣了一瞬,张开嘴就着温水吞了。
  顾稳感觉到怀里塞了两个热乎乎的东西,顾稳摸了把,把刚躺下的大儿子叫起来:“扶我去林子里。”
  顾文卿也不多话,扶着他爹就起身。
  顾佑安带着妹妹回来时,见爹和大哥不在,杜氏就说:“去林子里方便了,一会儿就回,你们姐俩睡吧,娘守着你们。”
  “嗯。”
  顾佑安抱着妹妹躺在干草上歇息,这些干草应是晒过的,鼻尖全是干草清香的味道。
  杜氏把包袱里的旧衣裳拿出两件披在女儿身上,她靠着墙歇息,手没闲着,一寸一寸地捏着女儿的小腿。
  开始顾佑安被捏得腿疼,过了会儿习惯了,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过了会儿,顾稳和顾文卿父子两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