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顾佑安摇了摇头。
  昨儿她爹随百官进宫给皇上贺中秋,被抓下狱,她爹应是跟其他犯官走一块儿。
  至于她大哥顾文卿,他昨日在太学读书,昨日下午家中被围他也没回来,应是被抓去狱中了。
  刚才出城点名时顾佑安听到她爹和大哥的名字了,他们应是走在一块儿。
  杜氏交代道:“安安你在这儿守着你妹妹,我找你爹去。”
  “嗯,您放心去吧。”
  顾佑安目送她娘离开,把阿萱抱在怀里,把她身上的衣裳脱下来两件,只留了一件单衣穿着,她自己也脱了两件衣裳下来。
  这时,不远处一个妇人打量顾佑安,目光十分惊讶,顾家那个傻子竟好了么?
  这时,差役发饭了,丢过来两个干巴巴的玉米饼,这就是他们的午饭。
  阿萱倒是不嫌,拿着玉米饼啃了一口,啃下来一小块儿,嚼吧嚼吧,脖子伸长了跟鹅似的,好不容易才吞下去。
  “姐姐,难吃。”
  顾佑安嗯了声,只用眼睛看她都知道这饼子难吃。
  顾佑安拿起饼子撕了一下快扔进嘴里,慢慢嚼着,嚼烂了,玉米饼里有一丝甜味,竟也吃得下。
  阿萱吃不下,她躲在姐姐怀中:“爹娘呢?”
  “娘去找爹了,一会儿就回来。”
  阿萱年纪小,一路上有娘护着,没受罪,她还不知道他们一家人正面临怎样的命运。
  顾佑安撕下一小块粗饼给阿萱:“慢慢嚼。”
  阿萱乖呢,叫她吃她就慢慢嚼着。
  杜氏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她的爹和哥哥。她爹顾稳是被她大哥背过来的。
  “爹!”
  顾佑安一下站起来。
  顾稳脸色白的吓人,他强撑着一口气,打量着眼睛格外有神的大女儿,欣慰笑道:“咱们安安是有福之人,竟因祸得福了。”
  顾佑安一看她爹脸色不对,连忙伸手摸了下。
  不好,她爹发烧了。
  第3章生病求药
  太湖决堤之事今年碰上了两回,一回是六月时,一回是半个月前。
  顾稳既不是太湖堤坝督建之人,也不是溃堤后的赈灾之人,按理说就算太湖决堤和他这个工部郎中有牵连,最多只能算是连带责任。
  流放已经算是下头人看皇上的意思借题发挥的重罪,没想到那些人猪油蒙了心,竟还敢借机以莫须有的怀疑刑讯逼供。
  杜氏红着眼扶丈夫坐下,嘴里不停地叫他慢着些,别碰着伤处。
  “不妨事,我只被打了几鞭,你别哭。”顾稳吸气缓缓坐下,还不忘哄妻子。
  顾稳越是这般说,杜氏越是忍不住泪:“他们太欺负人了。”
  顾稳寒门出身,为官十余年能走到五品工部郎中这个位置,全靠他会读书,会做事。可<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之上,比起会读书和会做事,更重要的是会说话,和背后有人。
  顾稳千般小心万般留意,还是走到了今朝。顾稳不为过往的事情后悔,他唯一后悔的是连累了家人。
  “别难过,最坏不过如此。好在,咱们一家人都还在。”顾稳和杜氏夫妻俩想到一块儿去了。
  顾稳想到其他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僚,他们参与其中,宫里都不顾昨日是中秋,就把人砍头了。
  杜氏心里恨毒了当今皇帝,牙咬了又咬,再恨也只能咽下。
  “爹爹,吃饼?”
  阿萱不爱吃这干巴巴又难嚼的饼,跟以前一样,她不爱吃的都往爹爹嘴里塞。
  顾稳微微一笑,摸摸小女儿的头:“爹爹不吃,阿萱自己吃。”
  阿萱眉毛皱成毛毛虫,拽着爹爹的衣襟撒娇:“阿萱不吃。”
  杜氏瞪女儿:“不爱吃也得吃,外头不如家里,不许挑嘴。”
  “面面。”
  “哪里有面给你吃,快吃你的饼。”
  娘凶她,阿萱哭唧唧往爹怀里扑,顾稳不小心碰到了受伤的背,闷痛哼了一声。
  “阿萱,不许撞你爹爹。”杜氏连忙把小女儿抱过来。
  “爹爹怎么了?”
  顾稳自己疼,还顾念着小女儿:“爹爹生病了,过几天就好了。”
  从刚才过来后一直没说话的顾文卿低声道:“爹在发热,不能放任,等咱们晚上到驿站,必须想办法弄些药来才行。”
  杜氏道:“这事儿我来办,有法子。”
  顾稳和杜氏对视一眼,多年夫妻,顾稳知道妻子说的是真话,他心里猜测,妻子是不是暗中藏了银子。
  顾文卿也知道他娘一向有成算,也就不问了。
  顾佑安拆开今日清早出城门时杜二叔扔过来的麻布袋,里头一小包银子铜钱,一叠肉饼,并一个装满水的葫芦。
  顾稳问道:“从家里带出来的?”
  杜氏面露讥讽:“那些敲骨吸髓的哪能容我带这些东西出来。”
  顾佑安道:“这些是出城时杜二叔扔过来的,扔了好几个,我们只抢着一个。”
  杜氏脱了身上两件衣裳塞包袱皮里:“咱们也算运气好,多亏了看守咱们家的那个小官儿心不错,叫我给你们带了一身换洗的衣裳出来。”
  加上身上多穿的
  两件,多少顶些事。
  顾佑安仔细看她爹身上的穿着,估计是下狱匆忙,流放也匆忙,只扒了官服和外袍,身上的里衣、裤子和鞋,都是他自己的。
  顾文卿也是差不多的打扮。
  “娘,爹和大哥缺衣裳。”东北的严寒她是知道的,只穿两件单衣肯定不行。
  “没事,不是还有银子么,路上再想办法。”
  顾文卿见妹妹如今开口说话了,还能关心他们,操心家里的难处,顾文卿嘴角露出个笑来。
  爹说得对,妹妹也算因祸得福了。
  “别说了,先吃饭。”
  有了好吃的肉饼,阿萱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把玉米饼塞给姐姐,拿着肉饼张大小嘴,饿虎扑食一般猛啃一口,香呀!
  顾文卿舍不得吃,他今年已经十七了,知道流放路上有多艰难,他想留着肉饼以后再吃。
  杜氏塞给儿子肉饼:“吃吧,天气热也留不住,不如留肚子稳当。你今儿背着你爹走了一路,已经够辛苦了,不能再亏了肚子,以后会有办法的。”
  顾佑安也拿了个饼子吃。
  顾稳满意地看着女儿,跟妻子笑道:“你以前常跟我争,说女儿回魂了性子到底像你还是像我,如今看来,安安性子还是像我。”
  杜氏看看丈夫,又看看安安,嘴角露出个笑:“阿萱像我,文卿和安安性子都像你。”
  顾佑安对爹娘和哥哥妹妹都很熟悉,梦里面常见到,这会儿她仔细看眼前活生生的家人,也露出个笑来。
  她接受顾佑安的命运,重新拥有了疼爱她的家人,也不算坏到底。
  略歇了歇,差役吆喝着启程,饿了快两天的顾稳吃了饼喝了水,起身时有了几分力气,不肯再叫大儿背着走。
  “你也累,我现在有力气走,你也歇一歇。”
  顾文卿扶着他:“爹,您拽着我胳膊,走不动我背您。”
  杜氏也扶着顾稳,走了两步又想起女儿,阿萱起身蹦跶了下:“娘,我也自己走。”
  杜氏嗯了声,又看大女儿:“身子可有不舒坦的地方?”
  顾佑安摇摇头:“我还能走,娘别担心我。”
  几百人顶着烈日出发,缺食缺水,这群犯官家眷哪里经过这些搓磨,出发不过一个时辰,路上又晕了许多人。
  顾佑安这副身子也很孱弱,她咬着牙跟着队伍慢慢走,不肯落下。
  顾稳在发烧,走动起来也还撑得住,杜氏的心神就回到两个女儿身上。阿萱走不动了,杜氏背起小女儿继续走。
  杜氏从家里带出来的几身旧衣裳,和杜二叔给的葫芦,都塞包袱皮里,包袱挂在顾文卿身上。
  走累了,顾佑安脑子里一直想着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东想西想,埋头走了许久的路,走到太阳下山,走到她形如行尸走肉,今天的五十里地走到头了。
  “安安,咱们到驿站了。”
  傍晚的风从路边的田野间吹过来,顾佑安模糊混沌的脑子清醒了点。
  抬头环顾四周,前头就是驿站了,驿站后头是一座小山头,驿站前面是田地,田地远处一条河流在流淌。
  流放的犯官及其家眷三百余人,驿站里只有两间屋子留给他们住。
  这哪里住得下?差役才发话,身强力壮的立刻就往屋里挤,争抢着占地方。
  屋里的位置占完了,驿站院子里也被占得差不多了。顾家一家五口除了顾文卿,其他都是妇孺病残,根本抢不过。
  杜氏一看,也不费事了,背着小女儿去驿站后墙根底下占地方,好歹有一面墙挡风。
  驿站里有干草,杜氏放下小女儿就跑过去前头求些干草,顾文卿也跟着去。
  后墙根底下又来了几家没在屋里抢到位置的流犯,顾佑安连忙扶着顾稳坐下,把阿萱放在她和顾稳中间,父女三人占了好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