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还忘了和你说,我同他已定了终身。”宋彦泽还等着莲心露出讶异或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却没想到,他只是哦了一声。
  然后看了蒋亭渊一眼:“你总算是到手了,肯定得意死了吧。”
  蒋亭渊一挑眉,立刻靠在宋彦泽肩头,做出一副刁蛮小妾告状的做派。
  “老爷,你看他这是说的什么话。”
  莲心一个激灵,浑身鸡皮疙瘩掉一地,一脸不可置信。
  宋彦泽显然是那个脑子拎不清的老爷,拍拍他的手背,低声哄他。
  “他没什么别的意思,你别多心。”
  蒋亭渊一米九的个子展示大鸟依人,作精撒娇。
  “那他都没有向我们贺喜。”
  宋彦泽按了一下眉心,看向捂着眼的莲心,轻咳了两下。
  “恭喜,恭喜了。行了吧?”莲心一搓手臂,投降了。
  蒋亭渊一笑,宋彦泽立刻把碗筷放到他面前,又亲自夹了块肉给他。莲心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公子,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公子这昏头做派,还不让蒋亭渊蹬鼻子上脸了,以后大大小小还有公子说话的份吗?
  不得了不得了。
  蒋亭渊挑眉看莲心一眼,笑着吃掉了宋彦泽夹的菜。莲心保证,他看出了挑衅的意思。
  宋彦泽无奈地在桌下一踢蒋亭渊,让他适可而止。
  *
  三日后,宋彦泽要上朝了,他坐在轿子里闭目养神,对于接下来是叱责,还是革职,或是下狱流放都接受良好。
  “小宋大人,我家主人送给您一张字条。”
  宋彦泽撩开帘子,认出是余注的人,便伸手接过。
  “为官三思,思危,思退,思变。”
  宋彦泽看了一会,叹了口气,将袖子里上奏的奏疏交给那小厮。
  “告诉余大人,下官明白了。”
  那小厮却没有接,只是一躬身,回话:“大人明白便好。我家大人还说,总有一天,您要做的事会有机会去做。”
  宋彦泽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暗流汹涌,却一时之间不知道瑄王他们准备到哪一步了,或者说京中形势到了何种地步。
  “右佥都御史兼江南巡抚宋彦泽何在?”
  宋彦泽出列,手持笏板下跪。
  “臣在。”
  话音刚落,一叠折子便甩了下来。
  “这一个多月,你算是在江南省呼风唤雨了。弹劾你的奏折快把朕的御案淹了。”
  宋彦泽一闭眼,平静地道:“臣有罪。”
  “哦?那你说说,你有何罪?现在江南省的百姓一口一个青天的高呼你,你怎么会有罪?”
  宋彦泽直起腰来,低头回:“臣罪在先前任淮州知州之时,没有查明大坝实情,放任事态发展,臣有罪。”
  皇上表情未变,靠在龙椅之上,看不出他的态度。
  “这些弹劾你的奏章上唯独没有你说的这一点。”
  “他们说你囤货居奇,官商勾结,大行奢靡之风,操纵市价……”
  “这些你认不认?”
  宋彦泽一拜,掷地有声:“臣不认。”
  宋彦泽暗自皱了眉头,听出皇帝声音里明显的中气不足,像是喘不过气一般。可未曾听说过皇上近日有疾。
  “好。”
  皇上将手搭在扶手之上,垂眼看着下方跪着的宋彦泽。
  这是一个好用、可用之人,却不是他满意的棋子。像他这样的臣子,不可控。在他们心里,君臣之道比不上苍生大义,看着是忠臣,实则不然。
  “你既然自认此罪,那受罚你该无话可说。”
  “臣无话可说。”宋彦泽毫不犹疑,若是之前,他怎么也不甘心,但……
  他选择相信蒋亭渊。
  “那便降为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你且回翰林修你的书去吧。”
  宋彦泽相当意外,连李恒都眉头一跳。
  太轻了。
  皇上将手上的奏章扔回桌上,看着他的身影。
  “退下吧。”
  这样不可控的臣子,却也不能缺少,不能损坏。
  总要留人能做实事。
  “臣叩谢隆恩。”
  宋彦泽走出大殿,隐约听得里面李恒党和太子党争吵不休,回头看去,只看到瑄王揣着袖子站在一边似笑非笑,吵起来的两党都没有意识到一点……
  朝中持中不言,隐隐看向瑄王态度的臣子才是多数。
  第120章
  他曾被困在翰林不得起用, 每日埋头翰林内的书海典籍,心里却愈加浮躁磋磨。
  这次宋彦泽却心里很静,走马上任第一天便清点了书籍, 整理笔墨纸砚,根本不需要时间平复心情。
  他一身青色小杂花官袍, 胸前补子是只低头汲水的鹭鸶白鸟,官带勾出细瘦的腰身来。宋彦泽下值比以前早了很多, 坐在榻上看着书。
  蒋亭渊推门进来,悄声走到他身边,宋彦泽却头也不抬地歪头倒在他身上。
  “在看什么?”
  “玄武门之变。”
  宋彦泽将手里的书放下, 抬头去看蒋亭渊的神色, 却只看见他低头直勾勾的馋相。
  “看故事就看故事, 其他的不要烦心多想。”
  蒋亭渊去解他的官带和袍服, 手指从洁净的交领内衬钻进去,来回蹭蹭他的脖颈, 拉着他往床上去。
  “最近兖州又不太平了?”
  宋彦泽不去上朝了,但怎么会不知道朝中的大事。宋彦泽的衣袍被甩到了一边,身上只有件松垮的里衣, 蒋亭渊的手掌就撑在他身侧, 伸手摘掉他头上的木簪。
  “这木簪簪头都缺了一角, 你还戴着?谁送你的?”
  蒋亭渊岔开了话题,宋彦泽轻叹一声,便也不再多说这件事。
  “也就是你还在意这样的事, 我都不知道。”
  赠发簪是个出格的暧昧举动,尤其是被赠的还是个男子。蒋亭渊相当记仇,每每看到他头上的簪子就要想起他们重逢的那一日。
  他收拾地干净利落,宋彦泽远远地坐在梅树下同个泼才饮酒作乐, 头上还戴着那个李寄南送的玉簪。
  好在后来那人识趣,知道他爷爷李恒视宋彦泽为政敌,疏远了来往……
  宋彦泽不知道他又不高兴什么,伸手摸过他敞开衣襟下胸膛上的疤痕。
  “你写了婚书,我却没什么能给你。”蒋亭渊垂下头亲亲他的眼睫,捏着那木簪甩到一边去。
  “改日我送你一个。”
  宋彦泽没等到他送的簪子,先等来了兖州战事起,蒋亭渊的养父兖州军队总都督病重的消息。
  朝廷内外一片哗然,兖州向来是军事重地,抵御外族入侵和骚扰,此时大帅却出现问题了……
  工部尚书被抄家之后,太子手下只有工部一张牌,李恒手里也只有吏部一张牌了。工部新任尚书,皇上扶了一位中立派,宋彦泽却明白,恐怕也是瑄王的人。
  太子势弱,此时也察觉到皇上有扶持瑄王打压他的意思了,局势骤变,却在此刻兖州有变。
  宋彦泽意识到了什么,今日早早便下了值,摆好了一大桌子菜,屏退了所有人,坐在院子里等他。
  “在等我?”
  蒋亭渊袍服未换,大步向他走来。
  宋彦泽却一直沉默着出神,直到他走到身后都没回过神来。
  “你要去兖州了,是不是?”
  蒋亭渊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久久不语,最后只低声回答他。
  “我保证,不会太久。”
  宋彦泽一直不觉得他会那么在意七年前的不告而别,后来又知晓了他的苦楚,更应该不会在意。
  但介怀消了,那道伤口还在。
  七年前知道他一个人偷偷离开了,他先是不敢置信,谁来劝他都没用,搬着凳子坐在院内不眠不休,不饮不食整整一天一夜。
  祖母告诉他,她找人打听了,庭雁是去了兖州,要去建功立业挣军功,让他不要那么自私,耽误了他。
  宋彦泽气他什么都不说,气他那样扔下他了,第二日把他的东西都扔了出去。
  从不发脾气的人,发起脾气来那样可怕,硬生生把自己怄病了,反反复复大半年才好。
  “我不耽误你……也不会死缠烂打让你留下……”
  蒋亭渊意识到了什么,蹲下去看他,紧紧将他抱在怀里,低声道歉。
  “抱歉。”
  “你没错。”
  宋彦泽眼圈通红,放松了脊背靠在他怀里,轻声对他又说了一遍。
  “你没错。你七年前是不得已,如今是为了大局。”
  他没有一点阴阳怪气,他对蒋亭渊要求苛刻,相处时常常是那个呼来喝去,不讲道理的人。
  宋彦泽在这样的大事上拎得清,但还是难受,一边觉得自己很不该,一边没来由的心慌。
  蒋亭渊不喜欢他这样拎得清,蹲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拽起宋彦泽的手,猛地抬起扇在他的脸上。
  宋彦泽掉了一滴泪下来,挣开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