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他的声音轻,像是怕惊扰此刻的夜色,沈念之心跳微顿,一时竟答不上话,只觉手指仍紧握着他衣袖,没来得及放开。
  第92章 “沈娘子,你若想看,现在……
  沈念之盯着他看了一瞬,忽地轻笑出声,笑意像一尾划水而过的锦鲤,艳丽又飘忽。
  “顾大人还真会挑时候耍酒疯。”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抵住他胸膛将他缓缓推开,动作不重,却带着几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的疏离与潇洒。
  “你要真摔下去了,我怕我家阿爷不查你醉没醉,先查我是不是推你下去的。”
  她话说得玩笑,眼里却仍带着方才没收起的惊色,指尖拂过他袖口的那一下,也确实用了力,像是刚才那一刻,是真的怕他掉下去。
  顾行渊没动,任由她推开,低低地笑了一声。
  “原来你真是在担心我。”
  沈念之挑眉,不接他的那句,她向后退了一步,站稳,手一甩,扇子“啪”地弹开,懒洋洋地说道:“我可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你要真摔了,我还得给你收尸。”
  顾行渊看着她,眼里酒色微晃,风吹过桥面,将她鬓角一缕碎发轻轻掀起,像拂过他心头,听见那句“收尸”,只觉得心里一紧,前世他就在她面前撒手人寰,她已经给自己收过一次了,那时候的她,该有多难过。
  他沉默片刻,只低声道:“下次不会了。”
  沈念之正要再调笑几句,听到这句话却一下顿住。
  他这句“下次不会”,说得太郑重,也太安静,像不是在承诺不再“酒醉”,而是在向她许一个比夜色还沉的未来。
  她眼底神色晃了一瞬,忽然觉得桥下那条流了多年的水,今夜也变得格外静。
  她偏开脸,将扇子一收,淡淡道:“你也回去吧,再晚你家姨母得以为我把你拐进了烟花巷。”
  说罢抬脚先行。
  顾行渊看着她的背影,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意,半真半假地应了声:“那也不错。”
  沈念之脚步一顿,回头睨他一眼,勾唇:“那你得小心点儿,烟花巷的花,扎手。”
  说完便再不停留,转身走过桥面。
  顾行渊负手跟在她身后,夏夜桥下,水光粼粼,两人的影子并排投在石板上,拉得很长。
  晋国公府门前灯火未熄,暖黄色的光映在朱漆门扉上,沈念之踩着顾行渊的影子。
  她走在前头,步子不快,顾行渊止步于门前,未再往前半步。
  他站得笔直,仿佛这扇门就是界限,沈念之走到台阶前,正要抬脚跨过门槛,身后却穿来极轻的衣袍摩挲声。
  她没有回头,却感受到那一瞬,他似乎想叫住自己。
  顾行渊犹豫片刻,将那只半举于夜色中的手缓缓落下,他依旧站在原地,指节微曲,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是低了头,拂了拂袖脚,转身而去。
  他走路的声音很静,沈念之却刚好能听到他脚踩在细沙上的声音,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她本也该转身回房,可不知怎的,她脚步一顿,忽地回头。
  月色从屋檐洒落,照在他宽阔的肩背上,将那身玄衣勾勒出极冷峻的线条。
  他的背很直,步伐极稳,可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的背影,孤独的像是立在风雪里的一棵枯树。
  沈念之一时怔住,唇动了动,鬼使神差地开口:“顾行渊。”
  男人脚步也顿住,几乎是在听见她声音的那一瞬间,立刻转身。
  他看向她时,眼里仿佛有灯火点亮,带着一丝控制不住的惊喜。
  沈念之战在门口,明明眼神淡淡,嘴角却扬起一个懒懒的笑容,她抬起胳膊,冲他挥了挥手,语气十分轻快:“顾大人,我今天……很快乐。”
  顾行渊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夜风吹过朱门,也吹乱她鬓边的几缕碎发,她站在等下,眉眼带笑,仿佛方才那场酒意还未散去,语气却分明极认真。
  顾行渊唇角轻轻勾起一点,眸光缓了下来,似乎心里压着的那片雪在这一瞬间落地。
  他低声道:“我也是。”
  沈念之没有再说话,迅速转身,向府中跑去。
  顾行渊望着她背影渐入庭灯,直到彻底消失,他才缓缓转身,捏着自己弯曲的指节
  ,紧了又松,半晌,他轻声自语道:“希望这一世,你能一直快乐,沈念之。”
  沈念之刚跨进府门没几步,就看见廊下灯火下,一到熟悉的身影负手而立。
  身后侍立着老仆,手中还握着半盏未饮完的热茶。夜风拂过庭树,枝影斑驳的落在他的衣袍之上,竟有几分等候许久的模样。
  “回来了?”他开口,却听得出一丝探问。
  沈念之一愣,随即笑的想一只做了坏事的猫,眼神弯弯,声音带着点甜:“回来了呀,阿爷,您今日怎么还没休息。”
  沈淮景眼角微挑,视线却越过她往门外看了一眼:“是哪家郎君送你回来的?”
  沈念之立马止步,眉梢动了动,故作镇定:“没谁,阿爷你不认识。”
  沈淮景看她一脸心虚的模样,轻轻哼了一声,也不多问,之转身往屋里走,边走边淡声吩咐:“霜杏,最近多盯着小姐一些,别让她总往平昌坊跑,喝得像条醉鱼似的,成何体统。”
  霜杏在后头一听,连忙躬身答应:“是,相爷,奴婢记下了。”
  沈念之撇撇嘴,送了耸肩,小声嘟囔:“我喝的明明挺有风度的,今儿个又没多喝,而且他也不看看顾……”说到此,沈念之想起席间顾行渊醉酒的样子,以及他怀中的味道,立马摇了摇头。
  悄悄回头看向门外,确认那人已经走远。
  “小姐你在看谁啊?是顾大人吗?”霜杏好奇的问。
  “没谁,去给我准备洗澡水吧。”沈念之说的心虚,眼神也微微闪了一下。
  与此同时,长公主府。
  顾行渊一进门,就见证点灯火尚亮,长公主披衣而坐,案上放着的茶水微凉,身侧苍晏安静的翻阅着书卷。
  “你又饮酒了?”长公主见他一身酒气,眉头见有些怒意,但是压制着没表露在语气里,淡淡地说道:“墨怀,你还能不能好好做官了,怎么又跑去喝酒了。”
  顾行渊却难得的露出一个极轻的笑来,那笑意带着少年气的清透,好像春风拂过冰雪未融的江面,一瞬间就开了。
  他说:“官,可以不做,可是人,我不想错过。”
  殿内寂静,连苍晏都抬头看了过来。
  长公主看着面前一向稳重自持的顾行渊,变成这幅模样,抿着唇摇了摇头,半叹半笑地转头对苍晏说道:“书阳啊,你可别学你这个大哥哥,喜欢上那样的女子,成日宿在酒桌上,误了你的前程。”
  苍晏将手中的书册轻轻合上,淡声开口道:“母亲放心,我对女子并无感兴趣。”
  “我这一生,志在拜相。”
  “我要做的事情太多,儿女情长,不在其内。”
  长公主笑了一声:“你倒是跟你阿爷一个脾气。”
  顾行渊听着苍晏这么说,心里也踏实了不少,毕竟上辈子,他可是自己的情敌,上一世的苍晏,前脚说完对女子无兴趣,转头又争又抢。
  顾行渊没在听他们多说,回到自己屋中,解了佩剑,草草洗漱了一番,便一头栽倒在榻上。
  他本以为自己会失眠,可那一刻,沈念之与他分别前说的那句“我今天很快乐”,还回荡在他脑海里,温温热热的。
  这几日,顾行渊忙的脚不着地。
  他盯着陆家的案卷,从旧年银帐查到今岁地契,又亲自带人去翻了大理寺狱底的旧案录,每日从晨至昏,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
  他未曾去看过沈念之,只是偶尔听裴湛提起,说那位晋国公府的大小姐前几日与她那个庶妹沈忆秋又闹了几句,还连带着忠王李珩,一起被她泼了一身水,传的满城都在说沈家两姐妹为了忠王大打出手。
  顾行渊笑笑,她哪里是争风吃醋,明明是想躲着二人。
  他淡淡对裴湛哦了一声,没放在心上。
  案件告一段落后,又是过了几日,难得休沐,大理寺的兄弟们便邀请顾行渊一起出城踏青,他原本无意同行,只是想到这案子在翻下去怕是连人都要翻黄了,便点了头。
  几人一同出了城,选了城外一出依山傍水的小潭驻足,这人人烟不多,绿意葱茏,潭水清亮,正是踏青的好地方。
  兄弟们将从家中带来的牛肉羊肉都切成小块,用竹签串好,再烧了火架起来,滋滋作响的油脂落入碳火中,顿时香气四溢。
  顾行渊穿着常服,一身青灰短袍,头发随意束着,坐在树下,看着眼前一众人仿佛回到了童年,一群大男人笑作一团,拎着对方后领往水里丢去,溅的水花四起,阳光洒下,落在水面,如碎金浮动。
  他的嘴角也不自觉弯了起来,眸中氤氲出一点久违的轻松,像是那份压在肩上的石头,也能暂时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