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言漱礼不接腔,面不改色各讲各的,“mia下个月生日。我让人挑了一匹荷兰温血马,温驯聪明,很适合初学的小朋友。过两日送到苏城。”
  林深笑盈盈“哇”一声,睇着庭院里研究玩具车的一大一小,“那我先替mia多谢uncleleon咯,虽然她现在开始马术启蒙还早了些。话说回头,下次过来苏城吃饭,你是不是该带人正式认识一下了?莫砺峯好歹机缘巧合见了一面,mia可还没见过那位漂亮姨姨呢。”
  言漱礼不喜交际,深交的朋友不多。宴明生与他少年同窗,知根知底,算是一个。莫砺峯年长几岁,与他在旧金山因为一个ai医疗项目认识,两人意气相投,因公及私,算另一个。
  而莫砺峯的太太林深,家中长辈与言崐交好,早前就跟言漱礼认识,只是不熟。后来因为莫砺峯的缘故,聚得多了,慢慢也将他当半个弟弟看待,关系一直不错。
  提及李絮,言漱礼口吻没再那么淡。想想届时展览开幕跟mia生日派对差不多时间,李絮跟林深也认识,便默认应下,“到时我带她过去。”
  顿了顿,又难得特别交代,“她胆小。你别拿话逗她。”
  得了林深“啧啧啧”毫不留情一顿嘲笑,“人家chiara通透得很,要你这冰块儿瞎操心。”
  李絮对此一概不知,忙完毕业之后,整副心神就转移到了个人展的准备工作上。
  vanessa时而积极地帮忙整理,时而忧郁地发酒疯,“唉,你离开之后,就剩我跟francesco两个人相依为命了。我一定会好想你的,chiara,我们下次见面,是不是要等到我毕业的时候了?”
  “怎么会,我又不是一走了之,再不回来了。”李絮熟稔地抱住醉醺醺的好友,“你冬季才毕业,在那之前,我们不知还要见多少次面呢。等我弄好展览的事情,就会经常回来的。”
  不是哄人的话。
  李絮保留了这间公寓的租约。
  虽然已经决定要回云城常居,但她完全没有斩断与佛罗伦萨联系的打算。云城是孕育她的土壤,而佛罗伦萨是滋养她的日光雨露,伴她萌蘖多年,最终成功抽出枝芽,凝成一朵细细小小的花。她不可能割舍这份支撑她的力。
  言漱礼没有对此发表什么反对意见。
  回国前一日,他特地空出行程,亲自来接她。
  李絮不想他这么压缩时间,工作忙得连轴转,还专程跑这一趟,早早就拒绝了不让他来。但实际见他突然拎着旅行袋出现在公寓门口,还是忍不住心动,情不自禁抱上去。
  这段时间他们两个都忙。李絮是琐事收尾。言漱礼则是nmaa的重点项目进三期临床试验,以亿美元为单位投的钱,关键时刻方方面面都要顾全。
  长途飞行十几小时,他看起来休息得不太好,大概在机舱里也还在坚持处理工作。
  “这么忙,折腾这趟做什么。”李絮有点心疼,看着他眼下隐隐的青黑,好声好气劝,“饿不饿,在飞机上吃东西了吗?要不睡会儿吧,我不吵你,别管什么时差不时差的了。”
  言漱礼没应声,俯身埋在她颈间,深深嗅了一下她身上甜。涩。湿绿的玫瑰香气。
  过了半晌,才听他声音低低地沉在耳边,“再忙也得接你回家。”
  李絮怀疑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都透过紧贴的胸腔传到他心里去了。想摸摸他的脸,又想起自己收拾行李收拾得手脏,只好拿手肘推了他几下。没推开。反而被人像捏阿贝贝一样,反反复复顺着脊骨和腰。臀捏了几回。
  “让我洗个手。”意大利夏天太热了,热得李絮声线都干涸,还要好脾气地哄,“你也去冲个澡,然后补个觉,好不好?”
  言漱礼头发短硬,像只毛茸茸的狮子趴在她身上,呼吸蹭得她发痒。闻言不情不愿地松手,单手解着衬衫纽扣,尾随她进浴室。
  李絮按了洗手液在手心,低头仔仔细细地搓洗灰尘,流水沁凉地浇在皮肤上。
  不经意抬一抬头,与镜中人对上视线。他脱了衬衫,欺身而来,宽阔的肩将人收束,从后捏住下巴,衔住那枚唇环轻轻地吻。
  唇瓣相接,发出细微绵延的水声。李絮湿淋淋的手按在他心口,沾了水的皮肤吸得更紧,分都分不开。丝质睡裙被推到腰肢,盈盈一握地掐住,言漱礼像碾一朵花的蕊,碾得萼片潺潺流水。
  “…你几个小时没合眼了?”李絮细细发着抖,扭头避开他的吻,“我怕你猝死。”
  “你现在推开我,我才会猝死。”
  言漱礼有些不受控制,手臂与腹部青筋暴烈鼓起,目光垂落,极力忍耐着慢慢送进去。疲惫时声音越发喑哑。他话很少,用身体重重刮蹭她的灵魂,伏在耳边哑声叫她“宝宝”,又叫“李絮”,很恶劣地要她不要那么湿。
  李絮本能地害怕摔下来,下意识紧紧抱住眼前人。而他又因此变本加厉,将她撞得心如擂鼓。彼此陷入漩涡一般的无尽循环。
  最后手脚发软地跌入云梦里。
  再睁眼,已是日落。
  言漱礼呼吸无声均匀,与她挤着同一个枕头,还在沉沉地睡。
  晚风拂起纯白窗纱。李絮手指碰了碰他锁骨上的痣,越过他肩膀,望向窗外影影绰绰的教堂穹顶。
  恍惚感觉他的身体像卧倒的山脉。
  而自己是清泠泠的湖水一掬。
  静静望了许久,直至黄昏都沉寂。世界变成使千言万语缄默的蓝。月光皎皎地洒落床沿。
  言漱礼没有穿衣服,腰间搭着薄被,干净清爽地散发出焚香气息。李絮的手覆在他脸侧,抚过他的眉睫与鼻梁的骨骼。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感慨造物主不公,怎么可以将人捏塑得处处完美,处处无瑕,亦如卡拉拉大理石中凿刻而出的阿波罗?
  但他当然不是。
  他也从来不以此自诩。
  于是石化的神像渐渐开裂,生出柔软的血与肉,敞露跳动的心脏。言漱礼透过她手指的缝隙,慢慢睁眼,惺忪地与她对视。
  “睡得好吗。”李絮没有收回手,很轻地笑了一下。
  言漱礼沙哑地“嗯”了一声,表情不明显,很自然地靠过来亲了亲她嘴唇。
  不是那种携着欲。望的吻,只是两只小动物贴在一起,发出湿答答又轻飘飘的吻声,令人感觉像一阵风。
  李絮闭了闭眼又睁开。
  他肩上还有被她咬出来的牙印。她反省自己的坏习惯,凑过去轻轻亲了一下,把大部分责任归咎于他,“累成这样,你真不该来这一趟。太浪费时间了。我自己也可以回去。”
  言漱礼凭借记忆,戳了戳她并未显现的梨涡,语气有种不以为意的从容,“那你补偿我。”
  “你想要什么?”李絮问。
  “想要什么都可以?”言漱礼反问。
  “不要得寸进尺。”
  “没诚意。”
  “那你说。”李絮让步,推了推他肩膀,要对上那双眼睛。
  “不说。”言漱礼神情专注又淡然,不让她乱动,将她搂得更紧,好似习得了什么一次性闪光咒语,需要彼此都珍而重之,“暂时保留。我要等到更有用的时候。”
  顿了顿,又强调,“你不可以反悔。”
  随口一句玩笑话,被他讲得认真。李絮伏在他怀里,若有所思抿了抿唇角,没有反驳地说了“好”。
  他们于翌日启程返回云城。
  在佩雷托拉机场见过很多次面,一个等待,一个抵达。他从来不让她送,也从来不跟她说再见。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离开。
  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穿越亚欧大陆,飞行十几小时,客机在华南最大的国际航空港平稳落地,往fbo减速滑行。
  透过舷窗往外看,云城的暑夏天清气朗*,既无春寒时的霡霂习习,又无台风季的狂风骤雨,是个明媚的好天气。
  李絮的那堆画,由言漱礼的助理负责运送。计划先搬回麓月府暂存,等link那边场地布置完毕,她的作品再进场。
  上了接机的商务车,言漱礼问李絮想吃什么。她暂时不怎么受时差影响,一路睡回来,连午餐都省略了,现在胃里空瘪瘪的,除了蓝莓和酒精没有其他东西。
  李絮对现今的云城半生不熟,努力想了想,还是想不出来。
  于是言漱礼就近带她去了庆丰堂。怕她犯懒,胃不舒服,吃粤菜清淡些。
  只能说,这不算一个太好的选择。
  ——刚进庆丰堂门口,就正正撞见了顾维、何雨曼男男女女一群人。后面还缀着李翎,以及她那个讲话阴阳怪气的黑皮闺蜜。
  庆丰堂名字取得俗,布局却雅致。一边是涓涓溪流,另一边是葱郁林木,雪松与茶花相互映衬。亭台水榭,由一弯古朴的廊道连接。
  李絮讶异山茶的花期,听言漱礼无波无澜科普植物知识,与他牵着手拾级而上。
  对面一拨人约莫刚刚聚完餐,挤满了道,走得嘻嘻哈哈,有说有笑。乍一眼掠过,多是尚闳中学出来的熟脸,上下几届,纨绔扎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