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你祖父男生女相,昳丽无双,你这一双眼睛最像他。”
  说着话,香炉中的一线香已燃烬了一半,范守君捧起香炉,向慕容鸾音示意。
  慕容鸾音便福身一礼,走到长盛帝身旁,收针。
  彼时,长盛帝头脑清爽,终于有了困意,半合眼道:“你想要什么封赏?”
  慕容鸾音喜上眉梢又强压住,忙忙的道:“我慕容氏,自曾祖起便在太医院供职,不曾断过,到了我这一代,既然是我继承了金针术,就该担当起来,我、我想入职太医院,只是不知可有我这样的先例。”
  萧远峥一听,就知慕容鸾音打的什么算盘。
  当即什么也顾不得,跪地就道:“启禀陛下,臣妻胎像不稳,即便是要入宫当值,也需在产子后,把身子修养好了方可。臣这把年纪,好不容易有了这一胎子嗣,臣着急心切,万望陛下成全。”
  长盛帝听出他们夫妻之间的龃龉,顿时露出一点看好戏的笑,斜睨萧远峥,虚声道:“朕这会儿困乏,不与你计较。十个月后,如她腹中没有孩子呱呱坠地,朕要摘你的脑袋。”
  “谢陛下隆恩。”萧远峥连忙行一个跪拜大礼。
  慕容鸾音怕再被萧远峥囚住,急道:“便是没有女子入职太医院的先例,陛下您也是需要我的,对吧?”
  长盛帝脸上笑意更浓,就道:“你这丫头急什么,这样吧,给你一块出入宫的腰牌,臭小子若是再欺负你,你尽管进宫来,朕给你做主。”
  话落,示意范守君道:“拿那乌银凤鸟牌子。”
  范守君一怔,恍惚了一瞬,忙忙去了,片刻后回来,便恭敬递给了慕容鸾音。
  “您拿好,这块牌子是陛下曾专为慕容大人打造的,您手持此牌,可直入长明宫,无人敢拦。”
  慕容鸾音如获至宝,两手紧紧攥着按在胸前,跪地谢恩。
  长盛帝见她喜形于色,一双含情目,七分纯粹三分傲气,便想起初见慕容青云时的情景,那少年与他奏对时,出口成章,顾盼生辉,那一双眼睛也是如此。心中忽的怅然沉闷起来,开口便道:“除夕夜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回去吧。”
  话落,恹恹闭上了眼睛。
  萧远峥见状,拉着慕容鸾音叩头谢恩后,轻步退出。
  孝诚王送了出去。
  待得走出小红门,便见一位打扮素净的清丽宫妃正等在大殿上,甫一瞧见他们出来,便低声急切的询问道:“如何?”
  萧远峥作揖道:“请贵妃娘娘安。”
  慕容鸾音一听“贵妃”二字,便知是孝诚王之母,宠冠六宫的章贵妃了,立时就跟着行礼,恭敬问安。
  “快免礼。”
  这时孝诚王笑道:“母妃放心,这位慕容大娘一出手就缓解了阿爹的头痛痼疾,这会儿怕是已经睡下了。母妃也终于可以回宫去安心睡一觉,这里有我呢。”
  “我睡不睡的有什么要紧。”章贵妃欢喜的打量慕容鸾音一回,就拔下头上一支衔珠凤钗来,亲自插戴到慕容鸾音的发髻上,连声道谢。
  字字句句真心实意,感激不尽。
  贵者赐,不敢辞。慕容鸾音只得行礼道谢,恭敬受了。心中却想到,这章贵妃是洛淑仪后母的亲妹妹,这行事作风与性情,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反正和恶毒后母不沾一点边。怪不得她能宠冠六宫呢。
  “今儿是除夕,我不多留你们了,快回家团圆去吧。”章贵妃亲自把萧远峥慕容鸾音送出殿门,又目送良久,回到自己宫中,沐浴更衣后,躺在帷帐内,才冷下脸。
  ——好一双钩心的招子,好一个慕容重霄,死了也阴魂不散,怪不得竟动用了那张宫牌。
  因长盛帝犯了头疾之故,听不得噪音,故宫中禁一切声响。
  可出了宫门,马车逐渐远离皇宫之后,隐隐的就有鞭炮声传来。
  随着马车靠近长街坊市,鞭炮声越来越肆意,夜幕上空的烟花就越来越璀璨。
  慕容鸾音放下车帘,捏着藏在袖袋里的乌银凤鸟宫牌,腹中已是积攒了一肚子的话要问、要说,还有一件顶顶紧要的事情要告诉他,要关起门来说,在马车上都不行。
  想到这件要命的秘辛,慕容鸾音看一眼闭目养神的萧远峥,禁不住冷哼,只你沉得住气不成,我也能做到。
  夫妻二人共乘一辆马车,一路没说一句话。直至到了瑞雪堂,顾不得洗漱更衣,萧远峥就把所有服侍人等都打发了出去,将门扉紧闭,把慕容鸾音拉到暖阁就低声道:“你为陛下诊脉时,忽的脸色苍白看向我,可是陛下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第69章 我就要去!……
  慕容鸾音见他面露急色,自己反而不急了,慢悠悠解下绯红莲花斗篷递向他,拿娇作势道:“你也有求我的时候。”
  “皇帝的身体康健与否,事关重大,阿音,这不是玩的,快说与我。”
  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斗篷,也三两下解开自己的斗篷,抱在一起扔到了床侧的云母围屏上。
  “我自然知道。”慕容鸾音踢掉脚上云锦靴子,爬到床里盘腿坐着,紧张兮兮道:“你快进来,把床帐放下。”
  萧远峥依言照做,放下床帐,在床沿坐了。
  慕容鸾音立时就道:“我诊着陛下的脉,衰竭之相太过明显,已经由里及表。苍白浮肿,应当是长期服用参汤等补气养身汤药所致。又或许是我医术不精,我不敢说死了,陛下怕是、怕是……”
  萧远峥面色沉重,心提到嗓子眼,“怕是如何?陛下每月还都有召幸后宫嫔妃的记录,一二年总该有吧?”
  若能有一二年的准备,皇位更迭也可安稳过度了。
  慕容鸾音轻轻摇头,攥着拳头道:“我、我只背的医书多些,经验不足,终究是纸上谈兵,兴许不准,往大了说半年,往小了说,只有、只有二三个月,陛下那个脏腑,任何延年益寿的补药都相当于毒药了,可若是为了提升气血再服用些,怕是、怕是一个不慎,暴亡也是有可能的。”
  萧远峥瞳孔骤缩。
  一霎,帷帐内落针可闻,原本清幽的山茶花香,也似凝在半空,一丝也闻不见了。
  半响,萧远峥找回自己的声音,轻握慕容鸾音的手,嘶声道:“你这双手诊的脉象,我信。”
  慕容鸾音这才大口呼吸起来,抬起袖子擦滚到脸颊的汗珠。
  “难怪陛下近来多次询问抓捕仙主的进展,原来是……时日无多。”
  此时,萧远峥满脑子都是长盛帝对他的知遇之恩与信重之情。可他却连谋害君王爱子的邪教首脑都还没抓住,无用至极!
  想到此处,便打定主意,在长盛帝薨逝之前,将白玉京的仙主抓捕归案。
  “夜深了,你歇下吧。”
  话落,起身向外走去。
  慕容鸾音听他提及白玉京和仙主,顾不得穿鞋,赤脚踩在绒毯上就拦到他前头,“我大概知道你心里急了,又对陛下有愧,就想着尽快找到谋害嘉懿太子的凶手,好让陛下了却这桩心劫。但此时,已过子时,各大公廨都关门了,你能调派的人手、属下也都睡了,你这会儿能做什么去?倒不如歇一夜,明儿天亮再努力。”
  萧远峥心中隐隐有了一个怀疑对象,苦于没有直接的证据,此时正想梳理,见慕容鸾音拦住他,又精神奕奕一点也没有困倦的样子,就一把拉住她,撞开珍珠帘,穿过厅堂,绕过缂丝屏风,就去了他卧房窗下的大书案前。
  “大驸马杨虬死了,但我在
  查封他的居所时,查出了一本精细的账册,这账册上只记录了一种卖品,名叫‘长寿大药’,而这‘长寿大药’只是隐称,实际上是人肉,婴胎。购买者,非富即贵,上涉皇亲国戚,下及富商巨贾。”
  萧远峥一边说着,一边铺开一张大宣纸。
  慕容鸾音便忙去提了个暖水壶来,在砚台上滴了两滴热水,开始帮他研磨。
  “由此推断,杨虬在白玉京的地位应当很高,随后我又严刑审问那些近身服侍杨虬的人等,就有人说,看见有五色鸟飞入杨虬房中,由此,我大胆假设,杨虬的上线就是仙主本人,先主通过五色鸟给杨虬传递信息。而后,杨虬的心腹小厮月奴,又提供了一条线索,说大公主每月都会去般若禅寺斋戒礼佛,每次杨虬都会陪同,会随身带着一个冷冰冰的大食盒,从不许下人碰触。假设大食盒里藏匿的是人肉,那么他是给谁准备的?无论他是给谁的,这个人必然就在般若禅寺。”
  萧远峥一边说着,一边在宣纸上写下了“杨虬”“大公主”“般若禅寺”几个字。
  慕容鸾音脚冷,便去抱了被子裹在自己身上,在他对面大圈椅上盘腿坐着。听到此处,微微睁大眼睛,“般若禅寺,是皇家寺院,是陛下替僧般若禅师侍奉佛祖的道场,那仙主竟就隐匿在此处,胆大狂妄到这般地步吗?”
  萧远峥冷掀唇角,在“般若禅寺”的下方,写下了“般若禅师”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