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我偏是要告诉你,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亲自去爬、去跳,都比被你囚禁笼中,折翅蔽心要强。”
  萧远峥不语,仿佛认命了一般。只拉着她的手走进暖阁,又叫了茯苓冬葵进来服侍更衣。
  “去把我与你们夫人的金莲花斗篷找出来。”
  慕容鸾音的红色羽缎金莲花斗篷,曾盖在玉生烟身上,事后,萧远峥拿了回来。
  冬葵答应一声,连忙去开衣柜翻找。
  茯苓就去找了一双滚白狐毛金线满绣山茶花的云锦鹿皮靴来。
  萧远峥把慕容鸾音按到床上坐着,接过茯苓手里的云锦皮靴,缓缓蹲下,就木着脸道:“倘若陛下问起,你就说已怀有身孕,一月有余。”
  慕容鸾音正被他的一举一动弄的心里发毛,闻听此言,当即又恼起来,“我没有身孕,为何要我欺君,我是去给陛下治病的,和我有没有身孕,有什么关系啊?!”
  萧远峥为她穿好锦靴,这才缓缓抬起一双猩红眼眸。
  “那我,就犯了欺君杀头之罪,能死在你前面,于我而言当真是解脱。”
  第68章 青云直上九重霄……
  却原来,早在大理寺狱,萧远峥严审玉在山、玉生烟时,长盛帝就在板壁后旁听。那时,慕容鸾音竟然能用金针术催发玉生烟的最后生机,给长盛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是那时慕容文博还没发病,尚能缓解头痛痼疾,长盛帝就没言语。
  后来慕容文博因病去职,袁院使顶上去就不大好了。若说慕容文博行针能把疼痛降低到不耽误安睡的深度,那么袁院使行针只能做到隔靴搔痒,次次都引得长盛帝发怒,三四次后,袁院使的手开始抖,浑身冒虚汗,竟是再也不能了,只得跪在长明殿外请罪,自冬至日始,至今日除夕再也没能站起来。陆陆续续又有四五个太医跪在那里陪他。
  载着慕容鸾音和萧远峥的马车,由大內侍范守君亲自驾着,自东华门入,径直行驶到了长明宫福寿门外。
  守门的是两个全副甲胄,手持红缨长枪的亲卫,甫一见到范守君归来,便急忙把门打开了。
  萧远峥下得车来,便伸手去接慕容鸾音,慕容鸾音正满心的惶惴不安,便把与他的爱恨恩怨暂且都抛到脑后,情不自禁的依赖他,把手放到了他的手掌心上。
  萧远峥心暖轻叹,一手握紧,一手搂腰将她抱下,托臀一转,打横抱在怀里,就迈过门槛向内走去。
  慕容鸾音惊的身子僵硬,木愣愣的看着他,只觉耳畔风雪声忽的都变大了,缓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的低声道:“这、这不是陛、陛下的长明宫吗?”
  这是何等严肃森然的地方!
  萧远峥踩着积雪,目视前方,温声道:“那又如何,你胎像不稳,本不该被召到这里来,陛下早已明知,无碍。”
  慕容鸾音心口一堵,握紧拳头,不再看他。
  不远处,有一座灯火最辉煌的巍峨宫殿,宫殿四周,密密实实站了一圈的亲卫军,个个甲胄森然,腰挎长刀,头盔红缨、肩上吞兽都被白雪覆盖,仿佛没有生气的铁傀儡一般。但慕容鸾音知道,只要皇帝一声令下,这些铁傀儡都会活过来。
  随着萧远峥抱着她踏上通往长明殿的石阶,慕容鸾音就看见在玉石栏杆之下竟堆了六个雪人,禁不住就低声道:“我记得你曾说过一嘴,陛下把孝诚王放在长明宫他亲自抚养,这些雪人定是那位小王爷堆的了,是不是?”
  萧远峥抬起的脚一顿,复又结结实实踩在阶梯上,兀自道:“一会儿见了陛下,你只管行针治病,务必要谨言慎行。若问起你怀孕的事情,只管说没有。”
  慕容鸾音哼他一鼻子,“偏又说这样的话,你不过仗着我不会要你的命罢了。”
  璀璨的灯色下,她一双大大的杏眼,波光潋滟,顾盼多情,几乎像是从慕容青云脸上抠下来似的。
  真的太像了。
  萧远峥眉眼一横,托着慕容鸾音腿弯的手臂缓缓收紧,大踏步登上了殿前回廊。
  这时,一个穿杏黄小龙袍的少年从殿内跑了过来,看见萧远峥,先是行了一个见师礼,随即直直盯住慕容鸾音,语带急切,“你便是擅金针的慕容大娘吧。”
  萧远峥回礼后道:“这便是八皇子,孝诚王。”
  彼时,慕容鸾音已稳稳站在地上,闻言,恭敬的福身行礼。
  “免礼免礼。”孝诚王面色惶惶,急切道:“慕容大娘,我替阿爹给你传话,殿内已为你行针治病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会儿你随我进去,免你一切虚礼,你不要怕,怎么为别人用针的就怎么为我阿爹用针。阿爹还说了,若你能似你父亲一般,让他安睡,还给你封赏。”
  一边说着,一边就急急的引领着慕容鸾音向殿内走去。
  慕容鸾音听他说话行事,小大人似的,又如此谦逊有礼,不禁心想,怪不得封号是“孝诚”两个字呢。这个念头只在一瞬间。待得踏入高高的门槛子,她的心就提了起来。
  殿内,正中是明黄的御案,金灿的屏座,宝鼎鹤灯,皇权庄严。左右两边各有一道雕花红门,此时都开着。穿过左边的红门,豁然开朗,如入春日园林,扑鼻而来阵阵佛手柑橘的清香,假山流水,绿意盎然。
  慕容鸾音一下子就想到佛手柑橘舒缓头痛的效用。心下了然。
  彼时,月洞窗下,设着一张黑檀木躺椅,有个身穿明黄夹纱衫的白发老人正躺在上头。
  孝诚王楚瑛拉着慕容鸾音的手,把她送到老人跟前,忙忙的道:“慕容大娘,你快些吧。”
  若说萧长生是蜡黄枯瘦,那么躺椅上的长盛帝就是苍白虚胖。此时,他紧闭双眼,两手抓着一根黑檀木葫芦纹如意,指甲盖在上面留下了密密麻麻的月牙痕迹,显见的是在忍耐。
  慕容鸾音见状,心中恍惚着明白了这位陛下的用意,是为了降低她心中的恐惧,可见,眼前这位,虽是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皇帝,却也有和善可亲的一面。
  当即不敢耽搁,往一旁绣墩上一坐,调整呼吸,尽力用平稳可靠的声调道:“请您把手放到脉枕上,容臣妇先为您诊脉。”
  长盛帝闭着眼照做。
  慕容鸾音当即搭了三指上去,微垂双眼,静心感受,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蓦地睁大了一下眼睛,随即又调整姿势,在长盛帝脉息上诊了一盏茶的功夫。心脏不受控制的咚咚咚狂跳了起来,冷汗自额上沁出,面色惨白的回头看萧远峥。
  夫妻二人双目对视,萧远峥心头“咯噔”一下子,刚要张嘴说话,只听紧闭双眼的长盛帝嘶哑着声音开口道:“慕容丫头,你的金针术,朕详细的了解过了,像你父亲那样,为朕行针便是,其他的,朕心里有数。”
  “遵、遵命。”
  这时范守君捧着一个长方形的鎏金大茶盘走近慕容鸾音,“请吧。”
  大茶盘内,除了摆放了一整套的金针外,还有一个打开盖子的紫铜手炉,炉内盛着火红的小块银丝炭。
  慕容鸾音稳了稳心神,捏起金针,在火炭上燎了燎,靠近长盛帝的头颅,一针就扎在了百会穴上,又快又准,还带着一股子一往无畏的狠劲。
  一针下去,长盛帝先是感觉到一瞬的剧痛,紧接着就似闻了薄荷,一霎醒脑开窍了一般,脑内痉挛似的血管都通畅了。
  长盛帝紧闭的双眼缓缓松弛下来,吐出一口气就道:“你这手,比你父亲更胜一筹。他也是起手就扎朕的百会穴,但他胆小,不如你。”
  慕容鸾音亦缓缓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带着点笑意道:“这一针扎好,剩下的二十针就容易了。”
  一边说着,一边陆陆续续在另外二十个穴位上都扎上了针。
  “这针需在您身上留置半炷香的功夫,半炷香后,臣妇收针。”慕容鸾音斟酌停顿一会儿,秉持着医者之心,攥着拳头低声道:“陛下不可再用药,任何药都不能了。”
  长盛
  帝闻言,缓缓睁开眼看向慕容鸾音,一霎愣住,缓缓低喃,“重霄……”
  慕容青云,字重霄。
  萧远峥心中早有预料,上前一步,将慕容鸾音的手紧紧握住。
  慕容鸾音瞥一眼自己被握住的手,只以为萧远峥是怕她向长盛帝告状,心中冷哼,挣脱出来,就露出一抹乖笑,“我曾听祖母多次提起过,陛下与祖父君臣相得,情谊深厚,我生得肖似祖父,惹得您老人家想起他了是吗?”
  在一旁的范守君当即提醒道:“慕容大娘慎言,陛下面前,如何能口口称‘我’。”
  慕容鸾音心口一突,忙忙的掩住嘴,一时得意,便把在家时的习惯带了出来,粉白俏脸一霎绯红,愧悔之极。
  “多嘴。免除一切虚礼,是朕许了她的。”
  “是。”范守君连忙退避一旁。
  头痛渐渐舒缓,长盛帝整个人都松弛下来,细细打量了慕容鸾音好一会儿,面露浓浓的怀念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