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二十多年前,般若禅寺只是一座无人问津的小寺庙,寺中多是苦修士,般若禅师还只是一个法号智圆的寻常僧人,只因陛下在那时对佛法起了兴趣,又分身乏术,不能亲自侍奉佛祖,庆和大公主为博取圣宠就各处搜罗,想要找一个和陛下有些相像的人弄到佛前为替僧,最终就找到了这个与陛下有五六分相似的智圆。”
  慕容鸾音忙道:“我也听祖母给我讲过,说这智圆面见陛下时才二十来岁,就已经佛法精深的令陛下叹服了。祖母听他讲经说法,回来就赞他,说他有宿慧,是佛子转世。还多次带我去般若禅寺游玩礼佛,可是后来不知为何,祖母就勒令我们全家不许再去,我喜欢那寺里的一汪泉水,就追在祖母屁股后头问为何呀、为何呀,祖母耐不住我的纠缠就说了一句,说他的佛法精深的太过了,凡夫俗子不会辨析,会有堕入邪魔外道的害处。自此,我们家礼佛、布施再也没去过那里。”
  “我们府上,因着祖父厌佛亲道的缘故,我亦不曾去过。这次,因着杨虬案,我查到般若禅师,便把这位替僧彻查了一遍,他从一个苦修士,成为陛下替僧的轨迹十分清晰,但他是般若禅寺外来的和尚,直至被大公主选中才有了度牒,才成了僧录司正印,众僧之首。他进入般若禅寺之前的轨迹,既模糊又神异失真,他说自己有意识以来就是乞讨为生,后来被一个云游僧收了做弟子,坐下听云游僧传授佛法,一睁眼一闭眼,云游僧圆寂了,自此他便一个人四处化缘,红尘炼心,忽然一日云游到京郊般若禅寺,就预感到自己的机缘在此处,就此成了般若禅寺的苦修僧。”
  慕容鸾音坐的腿麻就换了个姿势,托着腮道:“莫非他也做梦,梦见了这场天大的机缘?”
  “休要再提做梦的事。”萧远峥瞥慕容鸾音一眼,“不是谁都像你似的,以梦为真。”
  “我偏就以梦为真,你奈我何。”慕容鸾音白他一眼,“若非有陛下这件意料之外的大事顶着,你囚我之事,我还没完呢。你就庆幸吧,我是个以大局为重的人。哼,抓仙主,铲除白玉京,不止是陛下和你的心劫,也是我的。快接着梳理案子吧,别说讨人厌的话了。”
  萧远峥无奈一叹,便把她的事情暂且放一边,接着道:“这个智圆自从做了陛下替僧,好处纷至沓来,从前残破的般若禅寺扩建成了京郊最大的寺庙,香火鼎盛,官宦权贵都去与他结交,忽一日,有个外省来京朝见陛下的宗室王爷,乍然见了他就跪下叩拜,把他吓个半死,进宫谢罪后,翌日就戴上了一副封死的紫金盔,唯一打开紫金盔的钥匙,传闻只在陛下手里。”
  “然后呢,他可还有其他诡异之处?”
  萧远峥在“大公主”和“般若禅师”之间连上一条线,眉皱如峰。
  “大公主喜美色,般若禅寺里,凡是被她看上的和尚就弄到自己府里去,玩腻了又撵回来,他袖手旁观,不管不问。”
  对这位视人命如草芥的大公主,慕容鸾音十分厌恶,于是就道:“若没有大公主就没有般若禅师今时今日的地位,又或许,那些貌美俊伟的和尚就是专门为大公主养的也未可知。可这也不能断定他和白玉京有关,除非抓到他吃人。”
  “我请旨,把从杨虬那里购买过‘长寿大药’的人都抓了关在诏狱,审问得出,这些人有个交织点,都喝过般若禅寺的甘露泉水。”
  慕容鸾音轻“咦”了一声,试探着道:“什么甘露泉水,不会是在一挂小瀑布下,碧青的水潭,水潭旁边有一丛芭蕉,一棵古海棠树的,那一汪山泉吧?”
  “是。应当就是你喜欢过的那一汪山泉,后来不知怎的传出名声去,说那泉水乃是菩萨手中甘露所显化,清冽甘甜,日日饮用可延年益寿,就引得京中权贵富商趋之若鹜,买回家去泡茶享用,便有了甘露泉的美名。。”
  慕容鸾音忽的想起,自己曾在那里踩水摘花,顿觉荒谬可笑,分明只是一汪寻常的山泉,经年过去,怎么就成了菩萨甘露了?
  “所以,你推测,那甘露泉里被人下了虫卵,那些人是喝了带有虫卵的泉水才得了和嘉懿太子一样的食人病?”
  萧远峥轻“嗯”一声,在“般若禅师”下方写下“仙主”二字,蓦地划下一条如河长线,将宣纸横向一分为二,在下方写下“荡寇山”“极乐圣境”“夜王”“长生丹”“仙奴”几个字。
  “可是这些还都不能直接证明般若禅师就是仙主。遂,我又让人快马加鞭去荡寇山,去当地县衙,弄来了县志。我翻阅县志,所获甚少,只记下了几则印象深刻的典故,荡寇山原本不叫荡寇山,当地人叫做坠星山,三十多年曾盘踞着一群十分猖獗的强盗,陛下下旨清剿天下盗匪时,被军队剿灭一空,后来才改名荡寇山。”
  “原本那个山名,是坠落星辰的意思?”
  “县志记载,百年前曾有一颗火星坠落其中消失不见,坠星山应当是从这则事情上来的。”
  萧远峥写下“坠星山”三个字,又道:“那县志中,近三十年来,频繁记载荡寇山中,有虎兽成精、山魈食人、水鬼找替身等故事,我猜想,这些事情应当都是白玉京故意弄出来的,目的是防止其他猎户山民误入,以免发现他们的老巢。”
  “有理。”慕容鸾音想了想道:“我听你梳理完,也听出来了,这般若禅师和荡寇山里发现的白玉京老巢没有连接点。可是,为何一定要找到这个连接点呢,舅外祖吐出
  的血水里有虫,说明这虫应当存在于人的血液里,若般若禅师果真是仙主,他用这种食人蛊虫控制他人,他自己身体里有吗?若是有,抓住他,放他的血出来,喂给鸡鸭猫狗,一验便知。即便不能直接证明他是仙主,也能抓起来了吧,而后审问就是。”
  萧远峥闻言,将“般若禅师”和“仙主”圈了起来,而后将毛笔搁置,看着慕容鸾音道:“陛下对这个老和尚的宠信,几乎与我等同,但似乎是陛下有意为之,至今我二人从未碰过面。若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请旨抓他,陛下不会应允。在你没告诉我陛下寿命之前,我会继续按兵不动,暗中查证,但是现在,我要冒险一试,就用你说的法子,去取他的血来验证。”
  这时,窗外隐隐传来打更声,竟已到了卯时,再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
  慕容鸾音知他已经等不及了,说不得天一亮就会出发去般若禅寺,肯定不会带她去,杏眼流转便生出一个先下手为强的主意来。
  于是,敞开绣被,脚搭在书案上,向后仰靠着椅背,装模作样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笑吟吟道:“正月十五之前,各大寺庙,都有许多人去烧头香讨彩头,正好,我也要去烧香,为我腹中孩儿祈福。孩儿他爹,你要去吗?”
  书案上,一双雪白秀气的脚交叠在一起,圆润的甲盖上,嫣红的蔻丹在灯光下鲜艳夺目,仿如红宝石,又似石榴籽。
  沿着桌案边缘,萧远峥缓步靠近,剑眉拧着,星目如炬,仿佛要吃人,迫的慕容鸾音禁不住屏住呼吸,指尖紧扣扶手,猫儿般炸起毛来,“我如今有了陛下钦赐的,可随时进宫的牌子,我不怕你,我就要去!”
  第70章 谁是仙主我死后,你猜猜……
  萧远峥用侵略性的目光紧盯着慕容鸾音,走到她身边却忽的轻握住了她的脚。他那手略带薄茧,却一掌攥紧了她交叠在一起的两只脚,一下子激的慕容鸾音心口怦怦乱跳,玉面染霞,羞愤娇叱,“我不要。”
  萧远峥却忽的松开手,穿过她的腿弯,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肃然道:“不要什么?你是深有体会的,一个时辰怎够。只是抱你去小歇片刻,天亮后,同去般若禅寺为孩儿祈福,如何?”
  说着话,就进了暖阁,萧远峥把慕容鸾音放到鸳鸯枕上,自己也在她身畔躺下,盖好被子,就把眼睛闭上了。
  慕容鸾音恍惚着明白,自己被他戏弄了,顿时又羞又气,瞧着床尾逐渐昏暗下去的灯光,身子也困乏了,只好作罢,也把眼睛闭上小憩。心里却是愁肠百结,有一点恨意难消。只等仙主事了,便与他、与他……
  可陛下说了,十个月后要她生个孩子出来,不然,她和萧远峥就都是欺君大罪。可若真的为了保命,与他生子,有了孩子之后,后半生和他就注定牵扯不清了,她又不甘心委屈自己。
  想来想去没有解法,长叹一声,只得睡去。
  听得身畔之人呼吸均匀了,萧远峥就睁开了眼,望着她脸上散不去的愁容,亦是轻轻叹气,抬手想要为她展眉,却又怕弄醒了她。
  翌日,冬阳高照。通往般若禅寺的官道上,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到了山脚下就没有路了,一眼望去只有数不清的石阶,如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天梯一般,一直延伸到山顶的大雄宝殿。
  这只是一条主路罢了。山周还有许多人踩踏出来的石板小径,有的只通到一处凉亭,有的能到达菩萨罗汉殿,还有的绵延到一片花木蓊郁的山谷,长年累月的就成了一方游玩胜地。可山中,重峦叠嶂,奇峰罗列,虎啸猿啼,又岂是肉体凡胎能踏遍的,也不过是在人迹所能踏足之地,赏一赏云卷云舒,山明水秀的自然之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