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哟,大明星来了。”穿黑色上衣的男人笑着招呼。
  nancy抿嘴一笑:“别阴阳我啊,三十六线音乐剧小演员。”
  “上回不是说有个什么电影要试镜吗?”穿白西装的女人问。
  nancy点头,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还没去呢,下个月。”
  “那可是李导的电影!”柯舒维用很夸张的语气说,“nancy姐发达了可别忘了小的。”
  席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三三两两聊着天,偶然间,有几个人把话题转到了秦情身上。
  还是那个穿黑色上衣的男人:“啊对了,你爸公司那事儿解决了吗?前阵子闹挺厉害。”
  秦情一头雾水:“什么事?”
  “讨薪啊。”黑衣男刚说完,就被身旁的女士拽了一下,“就你问题多,你十八岁的时候管这些?”
  黑衣男对秦情一抬下巴:“大家都自己人啦,我关心一下嘛!不过要是你哥还在,肯定会帮你爸妥帖处理。”
  秦情微笑着点头,又悄悄看了封存一眼。
  柯舒维正在跟封存耳语,仿佛俩人都没有听到这边的谈话。秦情把眼神收回去,又冷不丁撞上了nancy的目光。
  “姐,看我做什么?”
  nancy瞳孔动了下:“没什么。”想了想又说,“还没谈恋爱吧?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儿?我给你介绍。”
  “没想过。”秦情很生涩地转移了话题,“姐,英文名自己起的吗?”
  “这就是我名字啊。”nancy从包里拿出一本香港护照,“nancy chan,怎么,不好听?”
  目光扫过护照上那排字母,秦情忽然联想到了对英文名很有执念的emma wang,王敏。
  emma曾经给他看过几个分享日常生活的博主,白西装女就是那些人的平均气质长相。emma wang想要的,或许就是nancy chan的生活。
  热菜上得差不多,柯舒维站起来,招呼大家喝酒,还亲自帮秦情倒了一杯。封存没阻止他,只是对秦情说:“想喝就喝,不想喝就放着。”
  秦情发现,封存在人多的场合,不怎么爱说话,可即便如此,总会有源源不断的目光与声音找上他。
  自己轻而易举地,又被那些嘈杂隔绝在外了。
  “弟弟,咱俩碰一个吧。”黑衣男对秦情笑,“我刚才没想冒犯啊,就是说话没怎么过脑子,想说就说了。”
  秦情抬头,来人已是一脸通红,他犹豫须臾,干了杯子里的白酒。
  喝不懂。
  很难喝。
  黑衣男连声夸他海量,拉上椅子靠了过来。
  白西装跟nancy笑他:“终于逮到新人听他分享光辉事迹了。”
  nancy低头扎头发:“就这出息。”
  黑衣男在秦情耳边喋喋不休,全然没了喝酒前的沉稳格调。而且他光自己说、自己喝还不够,非要拉着秦情一起喝。
  四五杯茅台下肚,秦情从头到脚都变烫了,眼周像是围了一圈火。
  这时,有人推开包间房门。
  俞舟端着酒杯走进来。他跟包厢里的众人都熟,大家欢欢喜喜寒暄着,言语间听上去,似乎除了nancy和柯舒维,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和封存曾经有过恋爱关系。
  秦情托着下巴,坐在一旁看他们敬酒。
  过了一会儿,俞舟走了,又过了一会儿,封存抓起桌子上的打火机,也走了。
  秦情原地稳了十秒,像是屁股底下有钉子,他急匆匆推开黑衣男,跟着跑了出去。
  封存正在水池边抽烟,水里有锦鲤在游,灯光映在水面上,黑一道红一道白一道黄一道。烟从榕树后头一缕缕飘出来,很轻,不断升高,散在夜空里。
  秦情听到了俞舟的声音。
  “舒维还是对我很有敌意。”俞舟说,“镜子裂了缝隙,的确是很难弥补。”
  封存低头抽烟,没说话。
  “当年那事,是我故意的。”俞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为什么答应跟我在一起,因为其他人的爱太沉重,你不想要,你怕被人缠上,你怕分不掉。”
  “我一开始挺洋洋自得的,我觉得我随时都能抽身,我觉得我很潇洒,我觉得你爱的也就是我这份潇洒。可是没过多久,我的爱也开始变重了。我知道,这样会很危险,我一天比一天爱你的话,你迟早厌倦我,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去找旁人分担。”
  封存抖落烟灰:“说这些做什么?”
  “我心里不平衡啊,全世界都认为是我错了。我的确错了,可我......”俞舟顿了顿,又轻声笑,“其实,想要找到第二个我这样的人,也蛮难吧?存哥,咱们是合拍的,而且我现在......我,我知道你的舒适区在哪,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更了解,我们不需要任何磨合。”
  俞舟拿走了封存手里的烟,送到自己嘴边抽了一口:“一个人很寂寞吧?我可以陪你,我也可以随时离开。你知道我的,不会拖泥带水。”
  秦情站在暗处,汗毛都竖起来了,本就在酒精作用下发热发烫的眼眶陡然又升高了温度,像是要把脑袋一并烧穿。
  更要命的是,他没有听到封存说“好”或者说“不”。
  这几十秒对俞医生来说度秒如年,对秦情来说,更是一切都像按下了暂停键。
  沉默。
  蝉鸣。
  沉默。
  蝉鸣。
  “我去洗个脸。”封存说。
  他、他在犹豫吗?
  秦情看着封存进了洗手间,想都没想,就追了进去,是擦着俞医生肩膀追过去的。
  洗手间做了分区,外头的洗手台特别宽敞,屋内有檀香的味道,封存面对着镜子,捧了冷水浇到脸上。
  “你不要答应他!”秦情站在门口大声说。
  封存站直身子,转过头去,有水滴从他下巴滴落,落到地面,石板黑了一小块。
  秦情走到他面前,抬头,眼睛里全是血丝:“哥,你不要答应他。”
  “偷听我们说话了?”
  秦情提高声音:“我让你不要答应他!”
  封存微怔:“为什么?”
  秦情胸口几起几伏,他握紧拳头,指甲嵌在了肉里:“因为......”
  他盯着封存水淋淋的脸、亮晶晶的睫毛,看了两秒,然后,凑上去,咬住了对方的下唇。
  第21章
  秦情不知道接吻应该是什么样的,他这亲不像是在亲,几乎算得上是撕扯、啃咬,泄愤一般的,他抓着封存的后脑勺,胡乱地运用牙齿与舌头,口腔里有铁锈味,秦情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可能是封存的嘴唇破了。
  封存的血吗?
  这个念头没有引发他的怜惜或是什么别的悔愧之意,他像是一头闻到了血腥的野兽,基因里自带的入侵的念头占领了他的大脑,秦情抓头发的手更用力了。
  “那个——”nancy的声音戛然而止。
  秦情松开手,他望着封存,他的眼睛是一双很镇静的眼睛,无惊无喜,专注、狡黠,像是仍在觊觎自己的猎物。
  “就是因为这个。”秦情后退一步,“我先走了。”
  离开的时候他没看nancy一眼,走到水池边,俞医生也还站在原地,他的余光瞟见了这个黑色的身影。
  秦情快步往外走着,心里没有任何细腻的感受或反应,只有躁动,躁动,他和树上的知了一样躁动。
  知了开始鸣叫就不会停下来了。
  死亡才会给叫声画上休止。
  他也没办法停下来了。
  秦情走出大门,穿梭在胡同里,先是快走,然后跑了起来。他理应不安或惶恐的,但此时他统统没有,他和耳边掠过的风声一般自在自由,他早就憋得快要窒息了,装模作样的状态早就让他作呕了。
  他解放了。
  终于解放了。
  可是......
  可是......
  他忽然停下来,停在路灯底下,蚊子绕着他转圈,有蚊子停留在了他的皮肤上。秦情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与星星,还有黑色的云飘过,不是黑色,是深蓝色,几近于黑的深蓝色。
  他专注在一些没用的细节上,给大脑努力做缓冲。
  我亲了存哥。
  我尝到了存哥的味道。
  我咬破了存哥的嘴唇。
  我像只终于开屏的花孔雀,以为用力抖动了羽毛,就一定能获得什么,能阻拦什么。
  可是......
  可事实不是这样的。
  秦情一巴掌扇到手臂上,拍死了一只野蚊子。
  他的独角戏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帷幕拉上了,他陡然回到黑暗里了,他的自在消失了。
  封存就像被他强行拉到台上,进行互动的观众。观众如果内心毫无触动,观众如果立刻想要离场......
  他这种劣等演员,是拦不住的。
  ......
  -
  封存站在洗手台前。
  秦情走后,他跟nancy四目相对,他无话可说,nancy也无话可说。
  封存转身,又捧了冷水洗脸、漱口,吐出来的水是淡红色,他口腔里还有铁锈味,他的舌尖可以舔到破损的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