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阙春深 第19节
  萧琂接连两日未曾休息,眼下略有几分青黑,如今四下无人,他才松懈下来,流露出淡淡的倦色。
  他将杨满愿环抱住,垂首亲了亲她的发顶,“愿愿别怕,孤回来了。”
  杨满愿昨日受了冻,还有些头昏脑涨,只乖乖地缩在男人的怀里,一语不发。
  两人困意上来,也不知是谁先睡了过去,不过须臾,帐中只余两道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待杨满愿再度醒来时,已是夜半三更。
  如银霜般的月光洒落,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正立在轩窗边翻阅书卷,听闻动静他径自放下书卷往回走。
  床榻这边,橙黄的烛光映在少女精致艳丽的脸庞上,莫名又平添几分柔婉妩媚。
  萧琂眸光微暗,轻抚杨满愿圆润丰艳的脸颊,“愿愿可还有什么不适?”
  杨满愿摇了摇头,一抬眼却撞上男人那双满含缱绻的眼眸,不禁心如鹿撞,双颊悄然绯红。
  她还以为经过这个月的事,太子从此不会再与她亲近了……
  萧琂却认为自己身为丈夫没能保护好她已是极度失职,更不可能因此就与她疏远了。
  满愿无端遭遇如此经历已是可怜至极,那欺负她的人还是他的父亲……
  他越想心中越是自责愧疚,低头在少女光洁饱满的额头落下一吻。
  “孤在外一个月里一直很想愿愿。”
  “夜间尤甚。”他又补了一句。
  他一下接一下地亲她,高挺的鼻尖轻轻蹭她娇嫩的脸颊。
  他的亲吻压抑中透露着渴望,但仍是极致的温柔如水,与皇帝的蛮横粗鲁截然不同。
  第38章 导火索?
  已过立冬,东宫内殿已烧起了地龙,温暖如春,架子床边的锦帐不知何时已垂了下来,掩住一室春光。
  被关在瀛台的整整一个月里,杨满愿每日提心吊胆,突然这样细雨和风般温柔的亲吻,她心中竟怦怦直跳。
  萧琂对她又怜又愧,自然拿出千般耐心万般温柔来疼惜她,可在解开她身上的衣衫时,他眸底还是微不可见划过一丝幽黯。
  少女莹白如凝脂的娇躯上遍布暧昧而扎眼的印痕。
  这些显然都是另一个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
  萧琂眼眶酸涩难忍。
  父皇他怎么能?他怎么能?
  前所未有的怒火骤然狂涌而上。
  ……
  与此同时,帝王銮驾才刚从西苑回到大内乾清宫。
  魁梧高大的男人立在庭中,此刻周身萦绕着阴鸷暴戾的杀伐之气,整个人像是彻底融入浓稠的夜色中。
  缄默良久,皇帝忽然沉声吩咐:“常英,命人去查查杨家,事无巨细,全部查来禀报朕。”
  常英眼皮子直跳,心中暗道不妙。
  圣上这是还没死心啊!
  空旷阒静的乾清门广场,高大挺拔的男人身披一袭玄色鹤氅,金冠束发,腰佩长刀,岿然屹立广场正中。
  萧恪年少登基,君临天下,坐拥江山万里,满朝文武莫不对他俯首称臣。
  偏今日在一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了莫大的挫败感,教他如何能冷静下来。
  忽有细碎的霜雪纷纷扬扬自空中飘落,渐渐堆积在他宽阔的双肩,他却似乎浑然不知。
  “圣上,下雪了,咱们回罢?”常英早已冻得瑟瑟发抖。
  须臾,皇帝才“嗯”了一声,旋即踏着地上薄薄的积雪走入了乾清宫内。
  今日耽误了一整天,奏折再次堆积如山,他随手解开鹤氅放在一边,便坐在书案前埋头批阅起折子来。
  宵衣旰食,朝乾夕惕,才是他这十数年帝王生涯的常态。
  东暖阁外,常小喜忽然神秘兮兮地凑在义父常英耳畔道:“干爹,奴才听说杨尚仪还有个妹子,是同父同母的胞妹,想来模样差不离,不如……”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常英对准下腹狠狠踹了一脚,“你给我闭嘴罢!”
  “嘶……”常小喜疼得龇牙咧嘴,脸上苍白如纸。
  虽净了身,可那玩意儿该疼还是疼啊!
  “你可快收起这些小聪明罢!圣上岂是随便什么女人都要的?”
  常英自从得知皇帝半年前在御花园宠幸的小宫女就是杨尚仪,心底算是彻底想明白了。
  圣上压根儿不是对女色解了禁,否则他身为天下至尊,想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他这分明就是单纯对杨尚仪这个人动了心思啊!
  常英又想起方才圣上吩咐的话,急忙派人去给锦衣卫递话,要把杨家上下乃至近亲远亲通通查一遍。
  而今日早朝发生的事,不仅在朝野内外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乃至各地宗藩都开始蠢蠢欲动。
  众人纷纷猜测这对天家父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纠葛,可却独独无一人想到,导火索竟会是那个出身小门小户的杨尚仪。
  第39章 幸好?
  翌日早朝,皇帝宣布将于冬至日与太子一同前往奉先殿、太庙致祭。而顺利接回杨满愿,太子也极其配合,当场跪谢父皇,昨日的闹剧才算是落下帷幕。
  朝会结束,萧琂阔步退出太和殿,前往文华殿补上尚未结束的早课。
  他的伴读魏国公世子徐承宗已在此等候多时。
  临近晌午,徐承宗便笑问:“太子殿下许久未曾与微臣手谈了,不如让微臣随您回东宫,对弈几盘?”
  让妹妹妙华入东宫的事,上月太子离京赈灾前没来得及说,如今总算等到了机会。
  萧琂淡淡一笑,“不了,孤恰好与杨尚仪相约今日午膳时分对弈一场。”
  徐承宗闻言脸色微变,不假思索地问:“杨尚仪竟会下棋?”
  杨氏那个空有美貌、胸无点墨的寒门女怎么可能会下棋?莫不是为了邀宠而胡诌的。
  太子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清俊温润的眉眼之间极快闪过一抹锐芒。
  他薄唇微抿,“杨尚仪自幼博览群书,满腹经纶,手谈自然不在话下。”
  旋即,他从坐席起身,并淡定地示意身旁的舒庆等人移驾,举步往东宫的方向回去。
  徐承宗却是惊得瞳仁微震。
  杨氏博览群书满腹经纶?怎么可能……
  迟疑片刻,他跟上前去,言辞恳切道:“还请太子殿下听微臣一句劝,内宅妇人为了邀宠常会不择手段,还请殿下切勿偏听偏信。”
  萧琂脚步微顿,侧身看向他,面色沉凝,当即挥手屏退左右内侍。
  一时间,文华殿前的内侍与属臣们如同鸟兽散,纷纷朝四周散开避嫌。
  太子负手而立,垂眸俯视这个比他虚长几岁但个头并不比他高挑的男人。
  “伯轩,孤知晓你对杨尚仪有偏颇之见,已是屡次在孤面前搬弄是非,只是碍于杨尚仪的名声以及你我相识多年的情谊,孤才没有对你做出惩治。”
  “杨尚仪是将来的一国之母,你以为你区区一个公爵世子有何资格对她评头论足?”
  到底是天家血骨,虽以温和宽厚著称,却也有居高临下的凛然气势。
  徐承宗面露错愕,心底猛地一咯噔。
  他忙不迭拱手作揖,毕恭毕敬道:“太子殿下恕罪,微臣只是口直心快,并非有意冒犯杨尚仪……”
  “你们徐家打的算盘孤也一清二楚,回去告诉你的父亲,不必再惦记着往孤的东宫塞人。”萧琂语气却愈发冷厉。
  徐承宗愣了下,整颗心如坠冰窖。
  可没等他再说什么请罪的话,太子早已在众多内侍与属臣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徐承宗立在原地怔忡许久,莫名膝盖发软,几乎就摔倒在地。
  在太子方才这番话之前,他确实仍将杨氏当作借住魏国公府的寒酸远亲看待,也从没正视过她。
  他甚至坚信杨氏迟早会被废,东宫女主最终必是妹妹妙华的,如此一脸更不把她当回事。
  如今他像是被现实狠狠扇了一记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
  待萧琂回到东宫时,杨满愿早已兴致勃勃地坐在棋盘等着了。
  “殿下快坐下,已经很久很久没人同妾身对弈过了!”她双眸清凌凌的。
  上月被关在西苑瀛台时,皇帝每日在两头来回奔波,见着面就把她摁在身下狠弄,从不问她有何喜好。
  常英倒是细心地问了几回,可瀛台那头就没一个人是会下棋的,她只能呆坐着棋盘前自娱自乐。
  “愿愿要执黑子还是白子?”萧琂坐到她对面,眸底闪烁笑意。
  他的侧脸温润俊雅,仿佛方才训斥徐承宗的事完全没发生过。
  黑先白后,杨满愿喜欢执白子,便将那盘和田玉白棋挪到自己面前。
  萧琂手执黑子,率先在正中位置放下一枚黑棋。
  他本想着谦让几分,可没下几步,他便意识到她的棋艺远比他想象中高超精湛。
  平日娇憨可爱的小姑娘与他对弈厮杀起来竟是步步紧逼,二人的水平可以说是不相上下。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棋局竟陷入了僵持的状态中。
  思考如何破局的间隙,萧琂偶尔抬头朝她看去一眼,可往往一看便会失神片刻。
  正对面的少女正盘腿坐在软榻上,身着洋红色宫装,眉眼如画,单手支着她圆润的下颔,静静注视着棋盘。
  她这般全神贯注的认真模样,竟莫名教人心旌动摇。
  冬日暖阳从她身侧的轩窗洋洋洒洒地映入,像是给她蒙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