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巴山猎耕记 第13节
  接下来,吃饱喝足的两人又在食堂买了几个馍用来在路上做干粮,这才出了食堂,然后转身就进了旁边的百货大楼。
  虽然已经靠近年关,但柜台前的顾客并不多,只有零星的几个,楼上楼下,显得有些冷清。
  陈安拿出钱和布票,盘算着给家里边的双亲、哥嫂,还有两个侄女,一人扯一身够做套衣服的棉布,每个人又买了双黄胶鞋,还有袜子也一人一双。
  想了想家里边两个黄毛侄女,平时日子过得造孽,舍不得买零嘴,一年到头见不到什么零嘴,于是,又用了两斤粮票,买了两斤饼干,还有些水果糖。
  宏山也买了差不多的东西,他家里边条件也不好,他是家里老幺,上边还有两个姐姐。
  虽然两个姐姐都已经出嫁了,但小的时候,没少照顾他,就即使出嫁了,家里边有点什么好的,也会想方设法偷偷给他带些过来。
  现在兜里边有了这些钱和粮票,他自然也不会忘记她们,专门给她们和两个外侄也扯了布,买了鞋子,还有些饼干、糖果,当然,也少不了他老汉老妈的份,花掉的比陈安的还要多些。
  至于大楼里边其它东西,想要的不少,可是想买的货不是要购物证,就是要票要条子,不要票证的,又价格太高,根本买不起。
  两人东西买好以后,用蛇皮袋子装上包裹好,放背篼里装着背上,一起出了百货大楼,两人不再停留,踏上返程。
  只是,在经过文体商店的时候,看着墙壁上挂着的那些枪支,陈安又忍不住停下脚步。
  他细细看了下,墙上挂着的,大部分是气枪,其中还有两把双管猎枪。
  气枪要便宜得多,但是这玩意儿,用来打兔子、野鸡之类还行,若是用来打稍微大点的猎物,就有些不够看了。
  要打猎,还得是双管猎枪。
  双管猎枪本就为打猎而生,三种子弹,应对不同的猎物,足够了。
  至于打猎神器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不同北方,巴蜀之地很难见到,北方和西南吃紧,各种工厂藏进山里,这东西管控比别的地方要严格得多,不容易弄到,最好也别想。
  能用上一把双管猎枪就很不错了。
  但墙上的标价有些刺眼,一把双管猎枪,二百八十块,这是绝大多数人没法想的。
  眼下,陈安也不敢想。
  兜里边才几个钱啊?
  “得想办法攒钱入手一把双管猎枪才行,这样以后的路才会更好走一些。”
  收回盯着双管猎枪的灼热目光,陈安心头暗想:“眼下,短时间内没法凑到那么多钱,如果能打到个值钱的野物…”
  宏山看出了陈安的心思,拍了拍陈安的肩膀:“莫急,总会有的…我帮你攒!”
  他的一句话,就足以让陈安觉得暖心了。
  陈安微微笑了下:“谢了,蛋子哥。”
  “跟我客气啥子嘛…要不这样,我们多往这边跑上几趟,你看,照这趟的样子,一把双管猎枪,只要跑上三四趟,就够了。”宏山建议道。
  陈安低着头想了下:“也不是不行,就是风险高了些,被逮到一次,就麻烦了,钱要赚,但必须得稳妥点才行…我们先回到家再说。”
  “走撒!”
  宏山点点头,他当然清楚陈安所说的风险,被逮到,很多时候,可不是罚点钱,教育一下就能放出来的,这帮子人,下手挺黑。
  何况,现在还惹了一个在黑市场倒卖票证的人,能干这行当的,肯定少不了关系人脉,不然,也弄不到那么多票证,不是谁都玩得开的。足以说明,这人不会那么简单。
  是该好好权衡一下。
  最后回头看了下文体店里边的双管猎枪,陈安脚步不再停留。
  两人一路快走,一直到出了城,走出南郑范围,进入山岭,都没有出现别的情况,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别看塞满了半背篼的东西,但这分量,相比起背的松子,那就轻松太多了,简直跟空身差不多,走起路来,可比来得时候要快得多。
  早些年,川陕穿越米仓山的通车大路早就已经修通,但两人还是选择都米仓道。
  一来是陈安惦记着那两只半个青川狗崽,二来,到处高山险沟,顺着盘山公路走更绕,甚至还没有走山道抄近路来得快。
  一路上两人走得紧,没有任何耽搁,在下午的时候,他们到了养着青川狗的老大娘家附近的山道,当即顺着山坡爬上老大娘家所在的半坡。
  刚一靠近茅草房边的大核桃树,那条青川犬立刻领着两条狗崽从门前冲了出来,站在高处冲着两人狂吠。
  很快,茅草房里钻出一个须发半白的老大爷,手里提着长长的烟袋锅,一言不发地看着两人。
  第21章 是好狗,它就能明白
  老大爷一声不吭,警惕地看着两人的样子,看上去远没有老婆婆和蔼。
  别看着他上了年纪,但那张皱纹如同山川沟壑般饱经风霜且棱角分明的脸,再加上那双明明看上去很浑浊,盯着人看的时候却如鹰眼般锐利的眼睛,让陈安和宏山两人都觉察到莫名的压迫感。
  “大爷,我们是前两天找婆婆换过松子的那两个人,过来是想问问,这两只青川狗崽卖不卖!”
  陈安赶忙说明来意。
  听他这么说,老大爷神色才缓和下来:“原来是你们嗦…进屋里边来说。”
  陈安和宏山两人相视一眼,都稍稍松了口气。
  老大爷叫住那条大狗,两人随着老人进屋。
  还是那间黑乎乎的屋子,看样子,婆婆不在家,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两人也没有多问。
  老大爷招呼两人在火炕边坐下烤火,取来两个碗给两人倒了罐子里边烧着的开水,这才说道:“前两天老婆子跟我说过,你们想要这两条狗崽,说让你们抱走,你们为啥子当时不抱嘞?”
  “主要是有三个原因,我们要去汉中,带过去不方便,还要折返回来。另外就是我觉得婆婆轻易送出来有些不合适,需要跟家里边的人商量一下,不然的话,一个同意,一个不同意,事情虽然不大,但总是不好。”
  陈安认真的说:“主要是,我觉得这是两只非常不错的青川犬,如果卖的话,主人能亲手交给我最好。”
  听到这话,老大爷有些异样地看着陈安,微微点了点头:“你买狗是打算干啥子?”
  陈安实话实说:“看家护院,主要是想领着上山打猎。青川犬是好猎狗,很有灵性,从小就跟着你,只有真正的主人将它交给我,它们才更容易接受我,这点很重要。”
  老大爷笑着点点头:“没看出你娃儿还挺懂狗!”
  陈安也是微微笑了笑:“我师傅跟我说过这些…”
  “你师傅是哪个?”老大爷追问。
  “李承松…”
  陈安觉得还是师傅的绰号名头更大些,补充道:“别人都喊他李豆花。”
  因为喜欢吃豆花的原因,因此得了一个豆花的绰号,喊得时间长了,反倒是有不少人将他师傅李承松的原名给忘了,张口闭口就是李豆花。
  李豆花是方圆几十里地最有名的猎人,说原名,知道的人不多,反倒是绰号更广为人知。
  “是哪个老伙计,我认得他,他不是不收徒弟吗?啷个又收你了?”
  “去年冬季的时候,他上山受伤了,一个人住在山里边不方便,我照顾过一段时间,从那儿以后就结缘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能被那老伙计看上,说明你娃儿可以,这两只狗崽你要的话就抱走嘛,相信你会是个好主人,会善待它们。”
  张口闭口“老伙计”,陈安能听出来,老大爷跟师傅不仅仅是认识,可能还非常熟悉。
  但熟不能当成不给钱的理由,于是,陈安问道:“大爷,那你准备卖好多钱?”
  “我要是为了卖,就不会跟你说那么多了。这条大狗是我养的最后一条猎狗,那是有感情的,它的崽儿也跟我的崽儿一样。
  我年纪大了,腿脚不行,撵不动山了,它的这两个崽子很好,如果跟着我也就只能看家护院,但是,好狗就应该上山,能找个好主人,比啥子都强。”
  老大爷长长叹了口气:“不要啥子都用钱衡量。”
  陈安微微点了点头:“大爷,你放心,我会善待它们…谢谢你了。”
  “你回去见到李豆花,跟他说,得空到我这里来耍,有两三年没见面了,我请他喝酒。”老大爷笑着说道。
  “大爷,那我回去应该啷个跟我师傅说?”
  “你就告诉他,是鹞子岩那个老家伙,他就晓得了。”
  “我记住了。”
  事情说完,老大爷也不耽搁,起身出了屋子。
  陈安和宏山两人,将手中捧着的已经变得温热的开水几口灌下肚子,放好碗,跟着出了茅草房。
  老大爷一走出屋子,在门口旁边趴着的那只大狗立刻站了起来,跑到他腿边,冲着老人的手嗅了嗅。
  另外两只狗崽则是在地上呜哩哇啦地叫着,相互撕咬。
  看似很凶,但却每咬的一口,都只是含住,并没有真的下口。
  平日的撕咬打闹,也是它们成长过程中的练习,两只狗崽相互缠斗,那只青黑色的狗崽稍微占优势,陈安出门的时候,看到它咬着紫红色的那只狗崽的脖子,按爬在地上,而紫红色的那只仰面躺着,一双前爪蹬着青黑色狗崽脖子,嘴巴则是咬着它的耳朵。
  老大爷转身进了偏房,从房子里面找出根棕绳,用砍刀砍下两截,这才冲着两只狗崽招手:“莫打了,过来!”
  两只狗崽闻言,各自松开口,朝着大爷跑了过来。
  大爷用棕绳给两只狗在脖子上打了松紧合适的绳结栓好,两只狗崽以前应该没被拴过,很不适应地挣扎、后退,试图摆脱绳子的束缚。
  他弯腰爱惜地伸手捋着两只狗崽的脊背,又分别揉了揉它们的脑袋,然后将绳子交到陈安手里面。
  见两只狗崽还是非常不安分,就连大狗见状,也冲着陈安狂吠起来。
  大爷先是伸手搂住大狗的脖子,指着陈安说道:“我帮你的两个崽儿找了个好主人,他会好好领着它们,我老了,上不了山,它们跟着我,以后怕是得受委屈。你就放心嘛,我的话你还不信吗?”
  大狗偏头看了看老大爷,又看看两只狗崽,呜呜地哼了两声,又回头看着陈安,渐渐收起凶相。
  接着,老大爷放开大狗,又走到两只狗崽面前,蹲下身,伸手去拉陈安的右手,一一抚摸过两只狗崽的脊背,又摸了摸它们的脑袋,然后冲着两只狗崽说道:“这就是你们的新主人,跟着他去,跟着他上山,保护他,听他的话,饿了他能让你们吃肉,受伤了、病了他也能想办法给你们治,你们是属于大山的,好好跟着他,比守着我好…走!”
  最后一个走字,老大爷声音喊得很大,说完后,他一脸决绝地转身回屋,关上了门。
  大狗看看两只狗崽,又看看紧闭的木门,在中间来回奔窜。
  两只被陈安牵着绳子的狗崽,也是回头看着木门,呜呜地哼叫着。
  陈安能感受到那种不舍,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见不得这种离别的情形,不论是狗与狗之间还是人与狗之间,都有那种明显的不舍。
  但他是真的需要这两条狗,以后还靠它们撵山作伴,只能狠狠心,拉紧绳子领着两只半大狗崽顺着下山的小路往下走。
  它们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犟了几下没能犟脱绳索,只是哼叫着,挣扎着,耷拉着脑袋跟在陈安身后,时不时地犟一下,想往回跑。
  大狗也是紧紧跟在后边,一步三回头,放不下两只狗崽,也舍不得茅草房里的老人,就这样,一直跟到山沟里的古道上,大狗才停住,冲着陈安吠叫。
  陈安回头看着大狗:“你莫跟了,赶紧回去,它们是你的崽儿,总有一天会长大,我会照顾好它们,我保证。”
  一直没说话的宏山,看看那只大狗,又看看陈安:“它怕是听不懂哦。”
  陈安深吸一口气,不无感叹地说:“是好狗,它就能明白。”
  仿佛是应了陈安这句话,那条大狗吠叫两声,转身朝山坡跑了上去,那两只半大狗崽回头看着大狗,吠叫了几声,陈安再往前走的时候,它们不再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