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好在府邸不大,几步便到了东边厢房。蔺宁心中还是不舒坦,借着酒意,猛地拽过褚元祯衣领,“叫你的人都退下,你跟我进来。”
  成竹暗道一声“不好”,快步上前想把俩人分开,“太傅您吃醉了,还是早些休息,殿下待会儿还得进宫给宁妃娘娘请安。”
  “怎么?你怕我打他吗?”蔺宁哂笑一声,“放心,我就是问他几个问题,真要打起来,还是我吃亏。”
  这话倒是不假,可成竹不放心。褚元祯也不做声,任蔺宁拽着他的领口,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裘千虎见状也想劝一劝,“主子们的事……要不咱还是别掺和了。”
  这头成竹还想再说点什么,蔺宁已拽着褚元祯进了屋,脚尖一勾踢上屋门,反手将人抵在了墙上,“今日咱俩在这把话说清楚了,钦天监的那句鬼话——‘君臣相会,大富大贵’,你早就知道了吧?你知道却不说穿,是想让我帮你一起对付东宫?嗯?”
  褚元祯动了动脖子,没有答话。他很早就觉得这个蔺宁不是他熟知的太傅蔺宁,今日一见才算真正印证了心中所想,面前的这个人绝对不是自己的老师!
  “你猜到了吧,我不是你的老师。”蔺宁见他默不作声,也不装了,“可你明明猜到了,却在我面前夹起尾巴装乖巧,整日里带着一副恭顺的假面,子宁啊,你累吗?”
  “我本想再演久一点的,我好奇你能装到几时。”褚元祯的声调里染上了一丝戏谑之意,“没想到你会自己承认,是装不下去了吗?”
  有那么一瞬间,蔺宁觉得褚元祯在笑,可还没等他看个清楚,小腿处就被人狠踢了一下。
  褚元祯动作极快,趁蔺宁低头的片刻摁下他的手臂反拧至背后,一套钳制人的动作行云流水,“你不是老师,‘子宁’二字,你不配叫。”
  “是吗?”蔺宁也不挣扎,低头望着脚尖,突然抬脚去勾褚元祯小腿,集全身之力将人扳向地面。
  褚元祯不防他这招,一个身形不稳,俩人双双翻倒在地,“砰”地砸出一声闷响。
  屋外的人都是耳朵精,成竹眼瞅着起了骚动,起身就要进屋,裘千虎拉住他,“你觉得殿下会输?”
  成竹回道:“当然不会。”
  裘千虎又问:“那你进去帮太傅?”
  成竹愣了愣,“倒也不是。”
  “殿下不会输,你也不去帮太傅,那你进去做什么?”裘千虎认真分析道:“既然关了门,那便是屋里的人不希望屋外的人进去,你这样冲进去……不好。”
  成竹挠着脑袋,觉得此言有理,又抱着剑重新蹲下。
  屋内有些昏暗,褚元祯骑在蔺宁背上,从后面卡主他的咽喉,“杀敌八百,自损一千?这种打法我倒是头一次见。”他嘲弄地笑了一声,手臂发力,迫使蔺宁抬高了头,狠声问道:“老师在哪里?”
  蔺宁觉得呼吸困难,却不想这么快认输,“放开我!”
  “杀了你我自己找也是一样。”褚元祯显然掌握了局势,“你没有给我谈条件的价值。”
  “只有我知……”蔺宁伸手在地上一阵摸索,慌乱中摸到了一旁的矮凳,刚想抄起来,手腕就被人踩住了。
  “我劝你老实点。”褚元祯语气不善,“我这人没什么耐心,我再问一遍,老师在哪里?”
  “你他娘的自己找啊!”蔺宁的脸憋得通红,咬着牙齿回敬,“就凭你一人……翻了天,也别想找到!即便找到了,你猜,是人……还是尸体呢?”
  这招有效!
  褚元祯心头一震,慌乱间卸了手上的力。蔺宁得了片刻空隙,立即伸手去摸矮凳,不管三七二十一抄起来就抡,褚元祯第一次见这般胡闹的打法,抬臂格挡时被蔺宁一脚正中胸口,两个人在地上翻了一圈,位置就掉了个个儿。
  蔺宁为自己能把褚元祯压在身下而高兴,“好啊,这叫风水轮流转……”
  岂料话音还未落地,褚元祯已挥拳打来,蔺宁躲闪不及,又被一把揪住了衣领。
  这样的力量和反应速度,他不是对手!蔺宁心中一惊,下意识喊出声:“住手!我说!”
  “早该如此。”褚元祯拽着衣领没松,把人拉向自己,一字一顿问道:“老师,在、哪、里?”
  我他妈也想知道啊!要不是你口里的老师,我能来这个鬼地方吗?!蔺宁在心底破口大骂,俯首对上褚元祯的眼,稳了稳神道:“要不……你先放开,咱俩这姿势,有伤风化啊。”
  何止,眼下他双手撑在褚元祯胸口,勉强与人保持着半尺的距离,俩人又是打得面红耳赤,倒像是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情。
  “你!”褚元祯顿时面露尴色,脸一红松了手,低喝一声:“滚下去!”
  蔺宁见好便收,手脚并用地退到一丈开外,确认了褚元祯不会再动手,才将穿越的事情和盘托出。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儿,着重强调了自己来自百年之后,血缘上是太傅蔺宁的后世子孙,来此只为实现蔺宁本人的遗愿。他想,就算看在恩师的三分薄面上,褚元祯也不会再将他怎么样。
  果然,褚元祯一言不发地听完前因后果,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疑惑,可谓十分精彩,末了哑声问道:“你说的‘老师的遗愿’……是什么?”
  蔺宁感到十分诧异,“我以为你至少会对我来自百年之后这件事情有所怀疑。”
  褚元祯睨他一眼,“你在骗我?”
  蔺宁连忙摆手,“绝对没有。”
  “那我为何要怀疑?”褚元祯顿了顿,似乎要说什么,但终是没有开口。
  蔺宁瞅着这会儿时机刚好,趁热打铁问道:“我帮你琢磨遗愿这事儿,相对的,你要替我保守秘密,怎么样?”
  “可以。”褚元祯回望他一眼,目光上下打量片刻,“说出去于我没有益处,反而会让老师的声名受损——你瞧瞧你现在的模样,如此醉态若是传出去,定会落下不少口舌,老师一向是个洁身自好之人。”
  “我哪里没有洁身自好?”蔺宁有些不服,“太傅就不能喝酒了吗?我又不是那挂在天上的谪仙儿。”
  褚元祯不屑与他争辩,从地上爬起来,“我们今日便约法三章,第一,我替你保守秘密,在外人面前仍称你一句‘老师’,一切也可顺着你;第二,按照你的说法,你不是我大洺的人,对京都也不甚了解,所以,今后你见得每一个人、做的每一件事都要让我知道,必须保证不能让其他人看出端倪;第三,我要知道老师的遗愿,越快越好。”
  “前两条好说,可这第三条……”蔺宁皱着眉,十分真诚地说道:“我尽力。”
  他觉得自己必须得留一手,真正的太傅蔺宁想看到自己的得意门生登基为帝,可他至今还不清楚这位得意门生究竟是谁,是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褚元祯?还是那位先帝的遗腹子褚元恕?他不清楚,便不敢赌,若在这里轻易许诺了褚元祯,将来发现褚元恕才是对的人,他岂不是辜负了自己的老祖宗?
  褚元祯望着欲言又止的蔺宁觉得格外不顺眼,这个人脸上的表情让他想到了老太监郭松韵——整个人透着一股子虚与委蛇的劲儿,他冷哼一声,抬脚踢开了屋门。
  成竹和裘千虎就蹲在窗外,俩人同时站起身,褚元祯愣了一下,登时阴了脸,“你们在干什么?看戏吗?!”
  第14章
  成竹和裘千虎双双跪下,俩人跪得整齐,一声不吭。
  蔺宁跟着从屋内走出来,扫了三人一眼,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问道:“你俩听到了多少?”
  俩人慌忙应声,成竹先开口:“什么都没听见。”
  裘千虎直肠直肚,张口就来,“就是听见二位主子好像打起来了。”
  褚元祯听了脸色沉得愈发厉害,蔺宁心里只想将这事糊弄过去,便顺着裘千虎的话往下说,“是的,我和你们主子打起来了,但这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就当没听见没看见,今日之事更不能传出去。”
  “属下明白。”成竹赶紧点头,“殿下本就是偷着来的……”他说到一半瞥见褚元祯的眼神,立马住了嘴,转头去推裘千虎,“你我去备些茶点,主子们有事要谈。”
  裘千虎不解,“可殿下没吩咐啊……”
  成竹气得瞪他一眼,硬是把人拉走了。
  蔺宁双手插在袖间,缓缓说道:“你的人都很有意思呢。”
  褚元祯听出了话里的揶揄之意,也不接茬,径直走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下。
  午后日头正盛,屋外也变得暖和起来。蔺宁突然觉得此时的褚元祯很是生动,喜怒全写在脸上,比之前那副假意恭顺的模样顺眼多了,他跟着走了过去,问道:“你今日来,有事?”
  “父皇把祭祀之事交给了大哥,只说让我好生养伤。”褚元祯说,“不过捱了几下,有什么可养的?说来说去,就是父皇变了心意,其中缘由你可知晓?”
  蔺宁摇了摇头,他先前已从裘千虎那里听说了此事,这会也没点破,安慰道:“让你养伤你便养着,或许陛下另有打算。”他顿了顿,“既然你一早就察觉到我的身份有异,为何还要替我捱廷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