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192节
  王维熙:“不会吧?姑娘,那状纸还能信啊?”
  “说不准,”许栀和说,“外城不比内城,识字的本就稀少,遇见了事儿一慌,不定就病急乱投医了。”
  王维熙听完她的分析,颔首道:“我晓得了,姑娘放心。”
  他说完,掀开马车的帘子,从上面一跃而下。本期待张望的中年男人见到这张熟悉面孔,顿时失去了兴致:原来是铺子的管事回来了。
  说来说去老三套,催着他离开。他不听,又能奈何?中年男人翘起了二郎腿,口中吹着哨子。
  王维熙泥人脾性都被惹出两分怒气,他啐了一口,回过头朝着许栀和告状:“姑娘,你瞧瞧这厮!”
  第141章
  正在哼小曲中年男人见到王维熙朝着许栀和告状,偏头嗤笑:“多大的人了,遇到了事只能找人哭,哪有半点男子汉大丈夫的气质。”
  王维熙瞪他:“你管我?”
  中年男人还准备说什么,许栀和掀开帘子,朝他淡淡望了一眼,对王维熙说:“别搭理。”
  王维熙走在许栀和的身侧,遮挡了来自中年男人粘腻、令人生厌的眼神,“姑娘,你放心,你交代的事情我都记下了。”
  “对,”许栀和说,“对付这样的流氓,你跟他讲道理是说不通的。”
  铺子沿街而建,以单层木构建筑为主,灰瓦覆顶,檐角飞挑。门面以竹编垂帘或素色布幔半遮,悬朱漆木牌题写“食肆”字样,檐下展着蓝底白边酒旗。
  外面的陈设是最近新添置的,他照着许栀和交给他的图纸一布置,房屋顿时气派了不少。当时挑选时特意寻的二层楼,现在两层用上,在外城一带颇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感。
  推门进去,里面还空空落落,上一任主家搬的干净,连酒柜都没能留下一栋,许栀和从袖中拿出了量绳,这是一种类似于卷尺的器具,用来测算房屋面积很方便。
  堂中分前后两院,前院待客,后院厨余,宽三丈二尺,长四丈,从上面往下看趋近于方形。
  没有柜台,许栀和就随意在地上铺了纸笔,按照自己的构想初步将每个地方需要摆放什么简要在纸上画明。她沾了墨水,现在纸上沿着边廓线画了一个方向,在下端开一角示意正门方位。旋即按照堂中布局将其切割成前后两个堂口,前堂为散座区,入门设雕花木栏,上面可采购一批陶盆放置时令花卉,或者应时节放些物件——正好过两日就是端午,可采艾蒿放在一旁,待到九月九重阳,悬一束茱萸。
  许栀和边画边写,王维熙也铺了一张纸,在旁边提笔速记。
  王维熙字写快了的时候,那字形怕是只有他自己能认出来,许栀和刚开始还会瞧一眼他在笔杆子动个不停在写什么,后来随了他的便,自顾着自说。反正他有听不懂的地方,会立刻停下来询问清楚。
  就好比这时候,王维熙咬着笔杆苦恼问:“端午艾蒿,重阳茱萸,那其他时节呢?”
  “春日垂柳、桃花、杏花皆可,夏日清荷,秋日茂菊,冬日梅花……有什么插什么就是了。”许栀和说,“多变通。”
  王维熙明白了许栀和的意思,他发出恍然大悟的一声哦。
  他想到了春日漫山遍野的蓝色小花,花束半个小拇指指甲盖大小,藏在绿叶藤蔓之间,生长时间也长,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花开又花谢,今日出城的时候他还瞧见了。照着姑娘的标准,这样不引人注目的小花说不准也能派上用场。
  雕花木栏后面设柜台,后面置一栋博古架,上面放着酒坛茶罐、青瓷酒注权当装点。柜台旁边预留一处空间,放竹编食盒供外带,散座初设六桌,三桌四方三桌圆形,四角放圆形木凳,以供随时添座。西墙悬长画,绘渔樵耕读图;东墙挂桦木价目牌,朱砂笔书“两素一荤配饭十文钱一份”。
  许栀和结合了潘楼的布局和后世常见的样式,尽可能说的简单易懂,让王维熙和方梨两个人能毫不费力地听明白。
  木梯之上是二楼,区别于一楼的散座,二楼沿用常见的雅间设置——说是雅间,许栀和心中觉得和常规酒楼中的“雅”还是有区别的,没有舞姬乐伶,只是将大的区域划分成若干个小隔间,以蔺草席隔断。
  粗略一算,许栀和将需要的木器统计出来,另起了一张白纸罗列,并详细注明所需东西的尺寸大小。
  王维熙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许栀和,不错眼地盯着她瞧,眼神像是在说:还有什么是姑娘你不会的吗?
  她心中想的极快,但一笔一画勾勒到纸面上又是另一回事,等全部东西画完,她揉了揉自己酸痛的后腰,等墨迹干透,拢成一摞交给王维熙。
  “明日你和方梨一道去刘家木坊,”她说,“她知道怎么走。”
  王维熙郑重将这一沓纸收好,又看了一眼稍显疲惫的许栀和,询问:“姑娘,要不你和方梨姐姐先回去吧,我将铺子前面打扫一下,晚些独自去去码头,要是秋儿掌柜到了,我引着她们过去。”
  许栀和本想推脱自己还能坚持,但肩背上的酸疼难以忍受,她略一犹豫,朝着两人点头。
  出门时,她正好撞见摆摊写讼状的中年男人正在扒着窗户朝着里面望,见许栀和发现了自己,做贼心虚般移开了眼神,不一会儿,消失在窗口,快到像是许栀和的幻觉。
  如果说一开始许栀和还只是觉得一个招摇撞骗的“讼师”坐在店铺门口会影响生意,那么现在对这种随时可能被人盯着窥探的感觉则是厌恶。
  王维熙和方梨也都看见了,他们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走到前面,许栀和听到方梨小声和王维熙说:“姑娘交代你的事情快些去办,这也太吓人了。”
  王维熙:“知道知道。”
  趁着日头还早,他拿起了靠在墙边的竹扫帚,准备简单将门口地面清扫一下。地上的积灰不多,清扫起来很快。
  为了保险起见,他将许栀和画好的图纸交给了方梨保存。然后大力地晃着扫帚,扬起的灰尘落在了中年男人身上。
  中年男人勃然大怒:“你竟然敢将灰扫到我身上?!”
  “我可没有,是起了东风,”王维熙杵着扫帚皮笑肉不笑道,“你要是觉着碍事,就趁早换个地方。”
  中年男人瞪着他,但王维熙毫不客气地回瞪回去,旁边有路人经过,欲言又止,有一个老汉上前道:“小郎君,你还是别和他较劲了,他姐……”
  老汉后半段话说的极快。王维熙没听清,又询问了一遍,“什么?”
  中年男人骂骂咧咧:“你这老不死的,我劝你少管闲事!”
  老汉闭嘴,伸手拍了拍王维熙的肩膀,叹了一口气。
  王维熙敏锐地察觉到了事情不对劲,他没再继续扫地,一边将铺子的门窗锁好,一边暗自记住老汉走动的方向。
  顺着那一片走,是外城较大的几个民居区域之一——云水巷。
  ……
  许栀和在马车上小睡了一会儿,车轮滚滚,她睡的并不安稳,后半段路程她是靠在方梨腿上睡的。
  行至中途,她听见了有节奏的声响轻叩在马车的顶棚上,迷迷糊糊睁开眼,方梨将带着的毯子往她肩上多拉了一截,“姑娘,下雨了。”
  风撩起一角车帘,透过缝隙,可以瞧见远处天际闪过一瞬明亮,刹那间昏沉黑天犹如白昼,银蛇在墨纸上游走,紧接着一道几乎震耳欲聋的雷声从远处轰鸣而来。
  旋即,瓢泼大雨,犹如天漏。
  方梨的指尖在闪电亮起的那一瞬落在了许栀和的耳廓。
  许栀和的困意被这一声惊雷驱散,连忙让前面年轻的车夫就近找一处屋檐躲着避雨。
  她掀开帘子,略带忧心地看着外面的雨,方梨猜到了她在担心什么,安慰道:“王维熙又不是个蠢笨的,雨大了,他自己会找一处歇脚的地方。”
  差不多一炷香,雨势减小,车夫重新驱动马车,到了巷口,许栀和留他在家中饮了一碗姜茶。
  车夫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他连声道谢,怕自己潮湿的草鞋在堂中留下水痕,不肯入屋内。
  他站在屋檐底下喝着碗中热乎乎的姜茶,里面放着红枣,喝起来有一股清幽的甜味,一碗喝尽了,他忽地想起来一个多月前京城中沸沸扬扬的殿试一甲就有一位出自这个巷子。
  会不会正好这么巧?
  他正想着,忽然看见门口出现一抹绿色身影撑伞而来,和匆忙跑过暴雨的众人不同,他步子沉稳,即便衣袂已经被雨水打湿。
  黄昏的雨幕最容易让人时间迷乱,让人猜不出现在是下午还是入夜,马车看着风雨不动的绿袍官员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越来越近……
  只剩五步距离的时候,马夫倏然露出一个笑。陈允渡觉得莫名,站在原地多打量他一眼。
  他上半身被伞遮挡,湿的地方不多,宽袖下露出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此刻正将沾了水的油纸伞收起。水珠顺着伞尖端往下串成一串珠子。
  马夫呆愣地看完他一系列动作,然后如梦初醒朝着他微微俯身致意。
  “雨大,留下用饭再走?”
  陈允渡嗓音清润,像是随口一问。
  马夫心底想着同意,但马车是车马行的,他需要及时将马送回去,“不了不了,车行留了饭,马也该吃马料了。”
  听他这么说,陈允渡也没强留,道:“路上小心。”
  马夫“哎”了一声,走出去几步,才想起来自己手里还端着刚刚喝姜茶剩下的碗,闹了个脸红,折转送回来。
  陈允渡接过碗,推开了正堂的门。
  许栀和被毯子严严实实包裹住,从边角露出一双手捧着茶碗,她听到声响,抬起头,“你回来啦。对了,马夫走了没有?要是没走留他一道用饭吧。”
  她一面说话,一面放下自己手中的碗,端起壶新斟了一碗姜茶。
  热气袅袅盘旋在碗上,散发着和油灯一样明亮温暖的气息,尤其在外面风雨不休的衬托下,显得越发宁静美好。
  “刚刚走了,说是车行留了饭。”
  陈允渡将碗放在桌边,称得上有几分乖巧地注视着许栀和的动作,明知故问道:“倒给我的?”
  第142章
  许栀和看着突然凑近的俊脸,伸出手指点在他的额头上往后挪了挪,“摆在面前的事,非要我说?”
  陈允渡没有抵抗,顺着她指尖的力度往后仰,露出白皙的脖颈和凸起的喉结。
  许栀和晃了下神,默默移开视线,将茶碗放在他面前,故作凶巴巴道:“要喝就喝,不许说话。”
  陈允渡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单手撑在桌边看着她,用眼神在说:我刚刚没有说话。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滴滴答答落在檐角,许栀和被雨声吸引,转移话题一般问:“王维熙还没回来?”
  陈允渡:“我回来没瞧见。”顿了顿,他问,“你们一道出去的?”
  许栀和点了点头:“对,当时还没有下雨,我心底有点担心。”
  陈允渡放下喝了一半的姜茶,站起身,“别急,我现在出门找。”
  他话音刚落,一道银光划破漆黑天际,许栀和喃喃:“等雨势小些吧,他向来没有这么晚回来。”
  陈允渡看着她的侧颜,轻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方梨端着两碗热乎的面疙瘩汤进来,上面飘着清油和葱段,“姑娘,姑爷,先简单用些吧。也别太急,王维熙那么大个人,还能走丢了不成?说不准现在正猫在哪儿躲雨呢。”
  她在外面听见了许栀和的担忧。
  许栀和:“也对。”
  她用瓷勺舀着碗底的面疙瘩,忽然看向陈允渡:“对了,你刚刚进门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今日我首次当值,教我的先生是晏相公。”陈允渡说。
  许栀和一怔:“晏殊吗?”
  “正是,他身在中枢政事堂,不管工部九寺的事,”陈允渡道,“栀和还记得去年我们去大相国寺吗?”
  许栀和:“当然记得了。怎么,和上次去有关系?”
  陈允渡颔首给予她肯定:“去年晏相公也在大相国寺外面,他在外面摆了一个词话摊,我写了一首诗,被他记住了。”
  口中的面疙瘩汤还烫乎,许栀和眼睛被氤氲的热气熏的水润。她伸手比了个大拇指,等那一口面疙瘩嚼碎咽下去,她道:“好巧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