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177节
  潘光面带微笑:“迟早的事情,讨个好彩头罢了。若是张进士不嫌弃,我跟着许娘子辈份称你一句舅舅?”
  张弗庸瞬间警惕:“那还是算了。”
  先不论自家外甥女和他的过节,光是今日陈允渡的表现,便是人人都想凑上来咬一口的香馍馍。他后续能帮到的越来越有限就算了,要是给小辈添乱,倒不如趁早收拾包袱回乡下教书。
  “行了,按照规程喊吧。”许栀和适时出声,“我小舅舅真才实学,还担心你半个月后没机会吗?”
  张弗庸:“正是这个道理。”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许栀和的后脑勺。
  外甥女今日的妆容很漂亮,没有过分张扬,也没有刻意素雅,极好地将她的年轻俏丽显现出来。身上的衣裙和从前许府见到的料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从前缎子裙洗了再洗、补了再补,现在身上的衣裳已经足够买下十几件了。
  现在,外甥女将他护在了身后,虽然她的肩宽远远不足以将他完全笼罩在身后,但仿佛只要她站在前面,一切都很安定。
  张弗庸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酸。那个以前还需要他庇护的小姑娘,已然迎风生长,亭亭玉立。这只是开始,在未来,她会成长成一个参天大树,将她珍视的笼罩在树荫底下。
  为她感到骄傲的同时,张弗庸不免又低落了几分:自己能给予她的照拂,越来越有限了。
  潘光没有强求,顺着许栀和的话头道:“也好,好事不怕晚。许娘子,张贡士请坐。”
  他招呼两人坐下后,对着风调吩咐了一系列菜肴。
  雨顺凑在许栀和的身后,小声道:“这都是潘楼的特色菜。加在一起耗费……”
  许栀和伸手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雨顺捂住自己的嘴。
  张弗庸没听清两人的交谈,他正在欣赏着房中的布局,若是有朝一日他能在汴京城买得起宅子,也要这么装饰。
  又过了片刻,张弗庸借口解手,离开了厢房。
  他一离开,厢房中其乐融融、岁月静好的气氛骤然淡了下来。潘光直接收了自己唇角弯起的弧度,面无表情地看着许栀和:“可不是我特意留的厢房。”
  许栀和随意瞥了他一眼,“哦。”
  “你就没旁的想问?”潘光盯着她,见她一脸无所谓,心底漫上了一股憋屈的味道。
  他闷着声音道:“是子舆,他找到我的,不然我才不记得有你这号人。他说,今日放榜,你和你夫君有可能来潘楼吃饭……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放榜后到潘楼和樊楼吃饭也算老传统了!”
  许栀和:“没什么,你继续。”
  潘光:“……”
  他想不通自己什么时候丧失了主控权。
  “说到哪儿来着?”潘光接着道,“对对对,是子舆让我空一间房出来。他说,若是你带了旁人,便供你们使用,若是只你和你夫君两人,则差人与他说一声。”
  说完,房中安静了下来。
  潘光伸手端起了桌上的茶水,润了润自己的喉咙。
  许栀和看着他,“怎么说到这儿就停了,依照你的性格,不趁机说常家郎君心思深重了?”
  潘光道:“我觉得你说的对。背后说人,很不应该。最重要的是,木已成舟,我什么也改变不了了。”
  许栀和纠正他:“是猜到我能想到这一层吧。”
  潘光嘿嘿一笑,然后道:“看破不说破。许娘子觉得我心术不正,我认,但他常子舆又是什么好人?还不死心地想要和陈小兄弟结交呢!”
  他话音刚落,门口传来动静,张弗庸步履虚浮地走到许栀和的身边坐下,嘴唇透着一股苍白。
  张弗庸坐立不安,欲言又止地看着许栀和。
  刚刚他下去瞧见了账单,那金额,根本就不是他现在能够负担得起的。
  落后一步的雨顺走到潘光的身边,低声道:“郎君,张贡士下楼净手后,转道去了柜台。”
  潘光了然,朝着张弗庸道:“我和栀和是好友,今日张贡士来此吃饭,寒舍蓬荜生辉,怎好叫您破费。”
  许栀和看着潘光一脸的自来熟,有些无语凝噎,不知道该先反驳好友,还是先反驳寒舍。
  张弗庸:“那不成,该多少就是多少。”
  他没钱不错,但是栀和有钱啊,在自己家人面前落个面子,总好过欠人家的。
  许栀和:“是了,小舅舅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常郎君的好意,下次去了常府再与他当面致谢。对了,潘郎君没有旁的事情吗?”
  潘光站起身,抖了抖自己的衣袍道:“没有了,你们吃的开心。”
  他离开之后,张弗庸的坐姿立刻松泛下来,他捶了捶自己的肩膀,道:“看样子,你们关系还行?”
  许栀和想了想自己和他的几面之缘,中肯道:“还好。现在算是朋友吧。”不太熟那种。
  张弗庸笑吟吟地看着许栀和,发出喟叹:“没想到小栀和都和潘楼主人认识了,当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而且他看得出来,两人的交流当中,是外甥女占上风多一些。
  许栀和歪了歪脑袋,“小栀和?这什么称呼?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厢房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刁娘子和汤昭云的声音很有辨识度,推门进来以后,陈允渡先将几人安排落座,再自然而然地坐在了许栀和的身边。
  张筠康坐在她的另一边,许是有旁人在,他表现得很是拘谨。
  他好奇地眼神扫过自己父亲,然后见后者站起身作揖:“您便是梅公吧。允渡和栀和在家中常提起你,得益于您的教诲,允渡才这般有出息。”
  梅尧臣起身:“何须这么客气,这都是允渡自己肯学,我不过是他求学路上的启蒙人。”
  张弗庸:“您真是太客气了。”
  许栀和看了一眼聊得热火朝天的两拨人,偏头问陈允渡:“路上遇见的?”
  陈允渡颔首:“是。路上遇见小舅母。趁他们说话,我寻了个空挡,说是账先记在我们名下。”
  许栀和夸赞了他一句:“做的不错。”
  陈允渡弯了弯嘴角,稍顿,接着道:“对了,刚刚去梅府,梅公和刁娘子知道你怀孕这件事了。”
  许栀和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这么突然?”
  “确实突然。”陈允渡道,“刁娘子盛情难却,晒了一批松山银针和菊花茶送与你,说是喝了明目,我觉得是个机会,便趁机说了。”
  其实真正感到突然的,应当是梅尧臣和刁娘子,原先听到他得了列榜第三,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听到栀和怀孕后,梅尧臣失手碎了一个茶盏。
  刁娘子则淡定一些,她掰着手指头算着日期,微笑道:“时候不错,等你殿试完毕,领了职位安定下来,正好迎他出生。”
  陈允渡想起那日许栀和细细叮嘱他的神情,补充道:“不过栀和有些害羞,还请梅公和刁娘子不要逗她。”
  ……
  早晚要知道的。
  许栀和说服自己,端了桌上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
  刁娘子和汤昭云相见恨晚的谈天声传入了许栀和的耳中,两人说的内容围绕着如何照顾好正在妊娠的女子。
  不可冷不可热,凡是要处处细心,多走动走锻炼。都是她们切身总结出来的东西。
  梅尧臣和张弗庸见过后,两人也跟着说起来了,谈及之事无外乎子女的教导,期间梅尧臣点名说小话的陈允渡和许栀和:“你们两即将为人父母,多学着些。”
  刁娘子:“应当是我们说的更重要吧。启蒙那都是几年后的事情了。”
  两人同时看向许栀和。
  许栀和笑容乖巧,端水道:“都重要,都重要。”
  人已经来齐,桌上陆续摆上了精致的菜肴。最打眼的莫过于中央那碗炖猪蹄。金黄璀璨,汤汁浓郁,光晕如同玉石,皮肉软烂,香气勾人。
  这道菜有着好听的名字,叫明玉蹄。
  除此之外,还有鹿髓,炙羊肉,银鱼鱼脍……鱼脍做法复杂,金橙皮切丝,蟹膏为底,缀上梅花装点,一口下去,鲜掉牙齿。名字亦高雅,霞蔚金齑玉脍。
  是那种小二拿了菜牌过来,都不知道这道菜是什么真容的菜。
  许栀和尝了一口,明白了贵有贵的道理。
  色香味俱全,火候恰到好处。
  在不思考今日一顿饭吃了多少钱的情况下,大家都吃得心满意足。
  他们也没坐马车,走在路上。
  最先到达的是张弗庸一家,客栈位置离得近。
  梅尧臣今日小酌了几杯,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他看了一眼正在前头说话的汤娘子和许栀和,低声问他:“日后做什么打算?”
  陈允渡:“殿试。”
  “殿试之后呢?”梅尧臣接着问,“是想留在京中,还是去州府?”
  陈允渡的视线落在许栀和的背影上,“京城。”
  他自己是无所谓的,但不想栀和跟着他一起奔波走动。
  他回答的太快,梅尧臣愣了一下,才道:“啊!你可算想开了。年前开封府府尹告老还乡,但年关诸事繁忙,官家指了包学士权知开封府,现在听说从四京新调任了一个官员上来,连带着空出了一堆职位,急缺人手,想来留在京城,机会也更多了些。”
  陈允渡认真倾听。
  梅尧臣:“不过,你若是考中了一甲,便是没遇上这官员调动,也能留下。”
  按照往年的经验,一甲者进士及第,分别为状元,榜眼,探花。初授七品京官,多为大理评事,将作监丞。天子近前,前途无量。
  二甲多为总人数的前百分之六到十不等,按照今年的情境,当有四五十人。对外称为进士出身,授选人阶,官职从八品至正九品不等,多为一地县令、主簿。
  剩下皆归属于三甲至五甲中,统称为同进士出身。这个阶段,初任地方佐官、低级幕职,或守选候阙,也就是等待有了空缺职位后,将人点过去就职。
  这套五甲制度是真宗咸平三年确定,迄今四十九年。
  四十九年里,一甲总共也就51人。梅尧臣并非不相信陈允渡的才学,但凡事还是要做足万全准备才是。
  陈允渡:“梅公放心,我明白。”
  梅尧臣手指在袖袍中摩挲了一番,想说什么,最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尽力而为。”
  将梅尧臣和刁娘子送回去后,两人才相携回到家中。
  方梨、良吉和王维熙等在院中,听到声响,立刻围了上前,嘴里好听的讨喜话像是不要钱一样滚落。
  “维熙卖完薯蓣特意瞧了榜,姑爷名字赫然在榜三!姑娘,姑爷当真了不得!”那榜上字太多,有些字王维熙还不认识,比如第二名后面的“藻”字,好在,不影响他数清姑爷排第三。
  良吉也笑道:“院前槐树上那窝喜鹊一大早便开始叫,我当有什么,原来是早早知道姑爷高中,叽喳贺喜呢!”
  许栀和被三人簇拥着,笑着挨个点他们,“行了,等下每人都来我这儿拿个红封,沾沾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