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174节
  汤昭云:“你才几岁,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张筠康一噎,转而看向许栀和,“姐姐,白鹿洞书院门口有两棵大榕树,等他五岁了,我带他去掏鸟蛋。”
  “自己不学好就算了,还敢带坏弟弟妹妹……”汤昭云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
  张筠康伸手抓着汤昭云的手腕,小声呼疼:“娘,娘,我不敢了……还有,那不是弟弟妹妹,而是小外甥呀!”
  弄错辈份的汤昭云茫然了一瞬。一时间不知道该继续教训张筠康,还是感慨岁月易逝,光阴如梭。
  ……
  还在客栈中呼呼大睡的张弗庸丝毫不知他用来补觉的一天发生了什么事。
  贡院里头的日子太苦,他吃不好,也睡不好,好不容易结束了,只想着在客栈中好好睡一觉。醒来的时候是第二日的下午,余晖透过客栈的窗棂洒在地上,衬得一切都蒙上光晕。
  睡的时间太久,他口渴的厉害,咕噜咕噜喝了两杯茶后,他扬声喊了几声汤娘子的闺名。
  没有回应。
  连带着张筠康也不见了踪影。
  张弗庸觉得奇怪。客栈中的杯子小巧精致,不是用来给人喝茶的,而是给人品茶的,他还没有解渴,但眼下知道汤娘子和张筠康的去向显然比喝水更重要。
  他放下茶杯,推开门下楼,走到一楼的柜台前。
  “请问掌柜可曾见到我妻儿?”
  掌柜正在核对着账本,听到声音,抬头朝着张弗庸看了一眼。他对张弗庸还有印象,是从别的州府进京赶考的举子。
  举子在寸土寸金的汴京城算不上珍稀,但到了州府,足以被乡邻百姓尊称上一句“举人老爷”,省试结果未出,他很愿意和举人结个善缘。听到问题后,立刻放下手中的账本,招来两个小二,询问汤娘子的下落。
  其中有一个小二瞧见了,他摸着脑袋道:“身穿藕粉色的衣裳……啊,那位娘子好像是跑掉了。”
  张弗庸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后文。忍了忍,没忍住,“你娘子才跑了。”
  笑话,他和汤昭云伉俪情深,怎么可能!
  掌柜也附和道:“你好好说,若是不知,休得扯谎诓骗老爷。”
  那位娘子他是见过的,温和端庄、举止娴雅、进退有度,一看便受到良好的教育。
  店小二顶着落在自己肩头上的两道沉甸甸视线,心底一万个委屈,他指着门扉道:“我没有诓人,我今日上午当真瞧见她跑了出门。若是一字作假,便叫我一辈子填不饱肚子。”
  掌柜悚然一惊,连忙捂住店小二的嘴巴,气虚道:“老爷莫急,我喊些人帮着一道寻找——”
  他话音未落,被他捂住嘴的店小二忽然激动起来,伸手指着门外。
  掌柜和张弗庸同时朝他指的方向望去。
  夕阳下,身穿藕粉色的娘子不慌不忙,牵着七八岁的小童朝着客栈方向走来。
  掌柜松开了店小二,朝着张弗庸道:“娘子回来,老爷可安心了。”
  “辛苦。”张弗庸道谢后,朝着两人走去,“你去哪了,我刚刚醒来不见你,心底急坏了。”
  汤昭云轻车熟路地压下紧张兮兮的张弗庸,引着他回到客栈二楼房中。
  她和张筠康各自占据了方桌的一角,张弗庸不明所以,坐在了汤昭云的对面。气氛不知不觉变得沉肃,他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声。
  汤昭云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张弗庸大脑还处在刚睡醒的懵怔,他笑呵呵道:“娘子休学小二诓我。”
  汤娘子不错眼地盯着他,笑:“方梨亲自来的客栈,我也亲去了,此事重大,我缘何诓你,还是说……你不信我?”
  张筠康原先还是一脸看好戏的姿态,听到汤昭云的后半句,连忙将呲着的大牙闭上,安静如鸡。
  这个家中,生气发怒的爹爹固然吓人,但声音含笑的娘亲才是真正一切的主宰,在武侠话本子里面,若说爹爹是个不顾一切的莽夫豪杰,那娘亲就是风轻云淡而又一切尽在掌握的盟主。他深谙这个道理。
  张弗庸鬓边微湿,语气艰涩道:“娘子,我绝无此意啊。”
  汤昭云低哼了一声。
  张弗庸趁热打铁,又说了几句好话,直将汤昭云哄出笑颜,才放下心开始消化刚刚汤娘子话语中的内容。
  他忽然猛地一拍桌面,站起身就要往外走,“陈家这小子!”
  “回来,回来!”汤昭云拦住他,“你做什么?人家年岁到了,感情正酣,要你过去画蛇添足?”
  张弗庸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瘪了瘪嘴,小声道:“那小子长得好,对栀和也好,但……但我就是心底有些过不去。”
  汤昭云真心实意发出疑问:“栀和喜欢就可以了,要你过意的去有什么用?”
  第123章
  张弗庸沉默良久,无言以对。冷静下来之后,也觉得挺好。
  现在省试结束,最难的一关算是已经熬过去了,最大的好处,大抵是殿试以后不会像从前那么忙碌了。
  张弗庸对陈允渡的一切都是带上了严格的审判要求,但对于他读书这一方面,没什么可挑刺的。梅公的自幼教导和己身的勤奋好学,他对于陈允渡能通过省试一直持着乐观态度。
  汤昭云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知道他想通之后,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现在都这么晚了,你去了反而打扰栀和休息。我之前不叫醒你跟着一道去,就是怕你咋咋呼呼。”
  张弗庸一动不动低地听着汤昭云的训斥,前面他一脸的虚心,听到后半段,他弱弱地抬头,“有一说一,没喊醒我是因为娘子你只顾着自己惊讶了吧,根本没想起来还有一个我。”
  汤昭云:“……瞎说什么。”
  唯一知道真相的张筠康避开了和亲爹的眼神交流。
  ……
  日暮时分,许栀和捏着鼻子将熬好的中药喝下去。
  黑乎乎的药汁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味道。除了襁褓之际,她从小到大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因此很不习惯。
  她舌尖被麻痹的瞬间,心底忽然想起在宛溪梅家老宅那会儿见到梅馥宁家常便饭般喝茶的姿态,眸中有一瞬失神。
  只有亲口喝过,才知道其中有多苦。
  长痛不如短痛,趁着其他器官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快速一口气喝完。
  下一秒,一颗软绵绵的糖塞到了许栀和的口中。
  舌尖先触及一层单薄的糯米纸,融化之后,清甜的糖膏绽放,是梨子味。
  许栀和用虎牙咬碎了糖膏,瞬间,浓郁的甜味在唇齿间蔓延。她将碗放在一旁的木桌上,看向俯身站在自己面前的陈允渡,“糖,你什么时候买的?”
  “下午,”陈允渡将手中握着的小罐放在桌上,“里面是梨膏熬成的糖块,里面加了贝母、蜂蜜和枇杷叶,还有润肺之效。”
  许栀和将陈允渡喂的那一颗嚼吧嚼吧咽了下去,“怪不得。”
  说着,她伸出手,准备再拿一颗。
  如果是糖她会犹豫,但知道了是浓缩版梨膏之后,她毫无心理负担。
  “不可多食。”陈允渡犹豫了一瞬,伸手将小罐往自己方向挪动。
  拒绝许栀和是一件难事,但现在他要学着做到。总不能上午才对着老大夫复述,晚间就食言。
  许栀和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陈允渡做了什么。
  对梨膏的渴望完全被陈允渡的行为挤占,她心中并无气闷,反而觉得很有趣——“你是在制止我吗?”
  毕竟眼前人一直以来给她的感觉就是:如果有一天她突发奇想要去天上摘星星,那么他也不会露出轻慢的神色,而是去找梯子。
  陈允渡:“是。”
  他在心中酝酿的说辞。比如梨本身性凉,大量食用可能伤脾胃,尤其是体质虚寒的人……
  许栀和:“那我听你的,你肯定不会害我。”
  陈允渡打的腹稿忽然没了用武之地。月光下的许栀和看着乖巧,整个人都透露着全然的信任,不仅不追问原因,还似乎从被他“管束”的状态中品到了不一样的乐趣。
  如果许栀和这副全然信任的姿态给到其他人,那么陈允渡大抵会好几日睡不着觉——防人之心不可无。可现在这份信任为他而生,正应他永不会欺骗她和伤害她。
  陈允渡将小罐交到许栀和的手中,“大夫的药一共开了十日。我便只托人做了十日份的量,一日一颗,等吃完,也不需要喝药了。”
  许栀和握着手中的小罐,“知道啦。等下交给方梨保管。”
  方梨细心,最重要的是,可以防止自己监守自盗。
  虽然陈允渡已经明说了只够十日份,但如果她真的提前吃完,他还能眼睁睁瞧着她愁眉苦脸不成?
  决定好梨膏的去向之后,许栀和托腮看向陈允渡:“你今日……能看得进书吗?”
  陈允渡微微沉吟,“上午有些分心,下午好一些。”
  当事情无法改变的时候,良好的接受不失为一种明智的决定。
  许栀和:“真厉害,我今日看话本都有些分心。哎呀,本还想着好好在家睡一睡懒觉消磨时光,但大夫特意说早睡早起……”
  陈允渡听着她一连串的抱怨,心底出奇的平静和安定,他不动声色弯了唇角,“谨遵医嘱。”
  “我知道。”许栀和说,“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还有他呀。”
  陈允渡纠正:“没有也是一样的。”
  许栀和不准备在这个问题上和陈允渡纠结,毕竟两天一夜过去,他视线里依旧只装着她,至于肚子里那个,也会顺带着想起来。
  陈允渡走到她身边,动作轻柔地将她抱起来,“现在,你该回去睡觉了。”
  许栀和:“现在才酉时末,我从未睡过这么早!还有,我可以自己走,你突然抱我做什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陈允渡依次回答,“两三步路确实可以,但我怕有人不肯回去。”
  许栀和:“……你现在能耐了,我说不过你。”
  陈允渡莞尔:“怎么会?我只会一直陪着你。”
  陈允渡将她放在被窝后,端了个凳子坐在她身边,借着昏黄的灯光看手中的一卷书。如果不是许栀和怕熄灭更多的灯火伤眼,大有还能再熄灭一盏的架势。
  许栀和放松地躺在柔软的被窝中,侧过头看向靠墙的那一侧,睡意模糊之际,她猛地响起来汤昭云嘱咐她的话,又急忙转头看向陈允渡,“小舅母说梅公和刁娘子那边,你找个适当的时间不经意提起即可。不要刻意,三个月内不会有长辈见怪。”
  说完,她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只剩下陈允渡琢磨着她提到的不经意和不刻意。
  ……
  汴京城二月底,春意染上街头巷尾,沉寂了一整个寒冬的蜂蝶重新流连花间,热闹非凡。
  这日天刚亮,汴京礼部南院东墙下的青砖地上已叠满凌乱脚印,数百举子裹着褪色襕衫蜷缩墙根等待着省试放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