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173节
  他说不上来自己心情是怎样的,复杂中带着一丝懊恼。明明两个人的欢愉,但意外出现的时候,是她承担。
  陈允渡出来的时候,许栀和看着一本小人书。
  小人书,指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小人。刚出生的小孩金贵,抱托的姿势讲究,沐浴的水温讲究,入口的食物讲究……许栀和忍不住回忆自己儿时,原来养大一个孩子这么难?
  学徒看出她深深的疑虑,主动宽慰道:“娘子也别害怕,娇气有娇气的养法,糙也有糙点儿的养法。师傅说了,你的脉象很好,将来生下来的孩子一定抗造不娇气,不哭闹也不生病。”
  许栀和有些哭笑不得:“那……借你吉言?”
  陈允渡在门口站的时间有些久,他的视线落在许栀和的身上,久久没有移开。
  之后,她的小腹会微微鼓起,里面会孕育出一个肖她或他的小人儿。
  最好像她。
  许栀和看完了小人书,合上书后,看见站在阴影中的陈允渡,朝他招了招手。
  陈允渡走到她身边。
  “大夫找你说了什么?”许栀和压低声音问。
  “一些衣食住行上需要注意的地方。”陈允渡如实回答,他视线落在她捧着书上,“在看什么?”
  许栀和在心中回答:人类幼崽饲养手册。
  “养育小孩的注意事项,”许栀和将册子递给他,忽然起了一丝逗弄他的心思,软着嗓音道,“不过需要注意的东西也太多了,我实在记不住……听学徒说,这样的册子还有好多。”
  学徒茫然地看着许栀和。
  许栀和接着道:“怎么办呢,陈允渡?”
  “我记,我看。”陈允渡看出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笑意,但仍旧愿意从善如流,“娘子怀孕已然辛苦,出生之后再要你操劳,那我岂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他半蹲下来,伸手勾住许栀和纤细的指节,“怀胎辛苦我不能为你分担丝毫,出生后你也不必心疼我。我们拉钩为证。”
  许栀和看着两人交缠在一处的指节,呆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陈允渡对着自己说了什么。
  她有些意动,主动伸手勾住了陈允渡的手,用自己比他小一号的手包裹住他的手掌,“其实我们刚成婚的时候,你带我去陈家村……你还记得吗?”
  陈允渡记性很好,“记得。”
  “那时候,你在院中,教导侄儿陈录明写字,后来去了厨房,袅袅烟雾遮挡你我视线,”许栀和慢慢地叙述,“我对你说了一句话,你追问我我说了什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
  她压低了声音,凑到陈允渡的耳边:“如果以后你成为父亲,想来应当是个很温柔的人。”
  旁边围观了全程的学徒捏着鼻子幽幽开口:“两位,恕我打扰,医馆还有旁的病人呢。”
  许栀和一囧,连忙让陈允渡付清银钱,拎着药方和打包好的药材离开。
  第122章
  回去路上,一切寻常。
  许栀和路过曹婆肉饼的时候,没忍住诱惑,示意陈允渡去买几个回来。后者在脑海中回顾了一番老大夫对自己的告诫,尤其是饮食篇章:入口的东西需要干净,外面的东西谨慎对待,但没说完全杜绝。
  陈允渡买了肉饼,还花了五文钱在旁边的花摊买了一束被细细麻绳缠绕的木兰花。卖花的女孩看着十二三岁,蹲在墙角,阴影投下来的时候,她的内心是十分惊讶的。
  紫色的木兰一束可换白银,她弄不来,只能去附近的野山上面找些早发的白木兰花。期间还要和采药的小童争执,最后从战利品中挑挑选选,用麻绳缠绕成一束,指尖洒上水珠。
  从卯时到现在,一个半时辰过去,她一束也没有卖出去。
  陈允渡拿起一束木兰花,清雅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付清钱后,朝着许栀和走过去。
  许栀和伸手接过花束。
  虽然是最常见的白玉兰,但眼前的这几朵样貌极好,一看就知道被人精心挑选。玉兰先开花后长叶,为了好看,小女孩还扎了一小捆青草进去。
  不伦不类,又古怪好看。
  家中,方梨正在将刚炸好的金酥薯蓣盛出来,王维熙在旁边配合着将其放在特制的木桶中,见到许栀和与陈允渡回来,两人习以为常地打了声招呼。
  许栀和嗯了一声,坐在旁边没打扰辛勤工作的两个人,等两人将满满的薯蓣装好,才用一种非常淡定的语气简略说了自己和陈允渡刚刚做什么去了。
  方梨和王维熙:“知道了……”
  然后两人同时转头看向许栀和,“啊?”
  许栀和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惊讶,自然地摊了摊手,“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其实知道这个消息也没什么,生活还是要照常过的。”
  方梨:“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可是姑娘你不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平静了些吗?”
  顿了顿,她在心底补充道:还有姑爷。
  许栀和的内心早在无人看到的角落掀起一阵风暴,现在看见方梨和王维熙合拢不上的下巴,诡异地产生了一分过来人的淡然。
  她回以微笑,然后施施然回到了房中。陈允渡落后一步,紧随其后跟着进来。
  只留下王维熙和方梨面面相觑,徒留一肚子话不知道怎么说。好在两人并没有憋屈太久,急着上门来找陈允渡的良吉就出现了。
  方梨和王维熙像是饿了五六天的狼,看见良吉身影时眼睛中泛着绿色的光。
  后者被两人的眼神弄得莫名其妙,情不自禁往后瑟缩:“姑娘和姑爷呢?”
  “先别说这个,”方梨微笑,“有旁的更要紧的事。”
  良吉只觉得他们现在有些搞不清轻重缓急,无奈道:“还有什么事情比现在面见姑爷更重要?知不知道还有一个月就要殿试了?”
  他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身为年长者的说教意外。但很快,他就露出了和之前两人一样的神情,如遭雷击。
  震惊不会消失,但会转移。
  ……
  屋里的许栀和摊开了画纸,但脑海中一时间有些空白,她放空了一会儿,任命地将其卷起来放在一旁的竹筒中,转而拿起了一本话本子。
  陈允渡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许栀和可以理解他现在复杂难言的心情,于是面不改色地翻着话本。
  可视线过于明显,和从前克制又内敛的感觉完全不同——被这样注视,像是阳光汇聚成水天一线的金矢,让她有种被燃烧的错觉。
  半响后,许栀和放下手中的书册,偏头看向陈允渡,“请问你殿试是不用考了吗?”
  陈允渡白皙俊雅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无措。
  这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的神色。
  他掩耳盗铃一般拿起一本书册,整个人像是一只炸毛的兽,头顶上仿佛飘荡着几个大字来回播放:在学了在学了。
  许栀和托腮看着他耳边泛起的红色。
  陈允渡重整了思绪,很快投入诗书之中。今年省试的题目又出现新的角度,他要抓紧这段时间多学习一些。
  许栀和怕影响他,拿着话本去了外面,一出门,便看见三双直勾勾的眼睛盯着自己瞧。
  “良吉来啦?”许栀和一如寻常和他打了声招呼。
  良吉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半响,他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姑娘。”
  他已经被方梨和王维熙同化成功。
  许栀和略一点头,见他双目失神,想了想后问道:“很难以接受吗?”
  “不,不是。”良吉在自己的脑海中搜寻了一番措辞,“只是觉得很意外、也很惊喜。”
  许栀和没有再说话,扳着自己手指头算。这个消息还需要告诉小舅舅小舅母,梅公刁娘子,常庆妤乃至桑伯……
  他们当中,每个人都有可能出现良吉这样的反应。
  她耸了耸鼻子,忽然觉得有些麻烦。
  也不全是,因为她能想象出小舅舅和小舅母知道这个消息后惊讶又欣慰的样子了。
  “方梨,”许栀和思考的时间很短,做出决策很快,“晚些时候你去和小舅舅他们说一声这个消息。”
  方梨应了一声,“那娘子,需要去一趟梅府吗?”
  “特意跑一趟显得太郑重了,”许栀和的脸有些红,她看向房门,“等陈允渡自己去说吧。”
  方梨一眼看出自家姑娘的羞赧,也不拆穿,动作麻利地就出门了。
  王维熙看完全程,如梦初醒,连忙挑上木桶朝着鸿胪寺去了。
  只剩下良吉。他轻车熟路地将两缸水挑满,将院子打扫干净,拿起剥下来的竹子皮编着竹篓等物件。许栀和坐在门前的木椅上躺着晒太阳,间或翻一页书,良吉忙着手上的活,时不时会用一种探究的视线看向许栀和,然后编织的动作更快了些。
  方梨的腿脚很快,第一个知道消息的汤昭云马不停蹄地跑了过来。
  张筠康跟在她的身后拔腿狂追,渐渐的,两个人消失在方梨的视线当中。
  方梨从一开始的试着追,到后来一脸无所谓地抬腿慢慢走。去的路上她已经用掉了大部分力气,回来再想跑得那么快,根本做不到。
  只是她很意外,看着小家碧玉,温温柔柔的汤娘子,有朝一日竟然能跑出这样一往无前的架势。
  方梨思忖时,一骑绝尘的汤昭云已经到了小院门口。
  她收敛了自己如同猛虎下山一般的气势,在门口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然后露出一抹恰到好处、温柔又不失坚定的微笑,缓缓抬步走了进来。
  “栀和。”
  许栀和险些以为自己幻听。距离方梨离开才过去一会儿,现在的代步工具有限,汤娘子哪能这么快就出现在门口?
  一定是自己幻听了。
  一道阴影遮去了暖洋洋的日光,汤昭云伸手拿走了她的话本,语气温和:“这样看书,对眼睛不好。”
  真是小舅母。
  许栀和回过神,起身和汤昭云打了个招呼:“小舅母。”
  “这么客气做什么。”汤昭云将话本放在一旁,又想起张筠康跟着自己过来,于是又将话本置于高架之上。
  以张筠康现在的身高,是绝对够不着的。
  做完这些,汤昭云看向许栀和,眼神关切:“现在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许栀和被她郑重的态度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如果不是今日瞧了大夫,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汤昭云:“那很好,不闹人才省心,当初我刚怀上筠康的时候,可没少遭罪。”
  她一边说话,一边示意许栀和不用拘礼,坐下听她说话。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倒是还好。”汤昭云道,“筠康活泼康健,看着他一日日长大,我只余下欢欣。”
  她正说着,话语中的主人翁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他先朝着许栀和唤了一声姐姐,然后幽怨地看向汤昭云,“康儿竟不知道娘亲居然能跑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