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64节
  见其他三人有些诧异地望向自己,小槐脸上有一丝腼腆的笑,不过声音却清脆,“我小时候体弱,爹娘当心我活不久,给我取了个槐字,镇一镇……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儿。”
  后来过了十岁,她算“养住了”,爹娘也想过换一个正式的名字,但那时候三妹妹刚出生,弟弟也嗷嗷待哺,爹娘为了全家的口粮早出晚归,就一直耽误了下来。她听了这么多年,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个叫法。
  她的语气逗趣,小时候爹娘对自己自然是极好的,后来家中多添了弟弟妹妹,她便从无忧无虑的小孩儿长大了,要给爹娘分忧了。
  许栀和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个原因。”
  无论达官贵人抑或是平民百姓,对自己孩子的名字都是极为重视的,饱含长者对晚辈的祝愿。若是用一些“不详”、“寓意不好”的字,则一般是图“贱名好养活”,也是父母的爱。
  微顿,许栀和道:“我姓许,日后你们称呼我为‘许娘子’即可,这是秋儿,也是你们日后的掌柜,在铺子里,一切要以秋儿的话为准。”
  “许娘子安好。”翠雁和小槐先向许栀和问礼,然后又看向秋儿,“秋儿掌柜好。”
  秋儿第一次被人称作掌柜,脸红了红,但是还算镇定地应下了。
  许栀和说到此处就停止了,昨日夜里,她已经和秋儿商议了两个人的月钱怎么算,以及若是做的好,每个月给盈利的几厘当作奖金——铺子越好,奖金越高,奖金越高,她们对待和乐小灶,才会真正上心。
  这些事情,她一个即将离开的人说自然可以,但是如果由秋儿来开这个口,她们则为更加信重秋儿。
  回到和乐小灶,需要经过府前大街,许栀和路过应天府衙门的时候,对翠雁和小槐道:“你们在外面稍后片刻。”
  两人点点头。
  秋儿看着许栀和的身影,猜测着难道上次来取偿银出了岔子?不管了,先跟着姑娘进来再说。
  府尹循例外出巡查,今日正堂中理事的是一位暂代司法的推官,见到有人进来,问了句“何事”。
  许栀和在自己的袖子中掏了掏,拿出两张折好的纸,“我来给她销去奴籍。这是她的身契,以及一份放良文书。”
  她话音刚落,秋儿便震惊地转过头,呆呆地看着她。
  推官抬眸朝她望了一眼,接过身契和放良文书,看完后,有些诧异。
  宋律中确实写明了主家可以通过自愿撰写放良文书,使得从前因为债务、逃难而来的奴婢奴才重新从奴籍转为良民,因犯罪从而贬为奴籍的,则要根据具体情况裁决。昨日夜里她特意详细地问了陈允渡,确认无误后,根据他的指示写下了这篇放良文书。
  许栀和语气平静,“秋儿是因为父兄落难,受到连坐才得了奴籍,本身并未犯宋律罪行,按理是属于可放良一类的。”
  推官重新低头看了一遍放良文书,他在这个位置上看过不少买卖奴婢,甚至两家因为几个奴婢大打出手的,这放良倒是真见的不多……第一次就能把放良文书写清楚,想来是专门询问了懂这些的讼师。
  “娘子说的对。”推官点了点头,他站起身,熟练地在身后的柜子中找到户籍所在,从中取出一个木盒,拿出一张良民户籍,然后重新写下她的信息。
  时隔两年,她又恢复了良籍。
  秋儿快速地眨动着眼睛,怕自己的眼泪不争气。
  推广瞧了一眼,也不禁笑笑,这样的好事,确实值得高兴。
  信息都已经填完,还差了一个户址,推官刚问起,秋儿便快速地回答:“太平州水阳县临桥坊。”
  她回答的如此之快,以至于其他两个人都愣神了片刻。
  许栀和率先反应过来,水阳县临桥坊,正是她和陈允渡大婚的住所。
  推官顿了顿问:“太平州?”
  秋儿肯定地点点头。在她的心中,家不是汴京城月赁二十三两的宅院,也不是应天府的铺子,而是有姑娘在的地方。
  就算以后姑娘迁了,她也一道跟着迁去。
  推官确认之后,再没旁的疑问,写完后走到主位上,拿起放在左上角的印章,重重地在上面落下一个印。
  ……
  许栀和让秋儿自己收好了自己的籍契,见她还低垂着眼眸,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方梨的奴籍很早之前就被销了,只是当年府中丫鬟众多,小舅说怕方梨遭人眼红,也怕方梨惹了大娘子的眼,故而一直未曾提起……到了汴京之后事忙,一直没来得及和你说,好在现在也不算晚。”
  秋儿跟在她身后点了点头。
  两人走出去,等候在外面的翠微和小槐围了过来,见两人神色自然,跟着一道回了和乐小灶。
  赶在午时之前,秋儿讲清了两人需要做的事情,就忙活开了。
  昨日正把来往食客的好奇心勾了起来,打铁趁热,她懂得这个道理。
  许栀和、陈允渡和良吉在饭好后简单吃了一点,门外,昨夜订好的马车已经到了。
  三人拎着包袱出去,又回头望了一眼,随着日上中天,越来越多的食客朝这边聚了过来,柜台前的秋儿和昨日一样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地一位位接待。
  翠雁和小槐一开始有些慌张,后来很快就适应了下来。择菜、盛菜、洗碗,再加上个从明日清晨开始准备当天要用到的肉菜,算不上多难。
  她们适应得很快。
  许栀和又看了一眼,放下了帘子,对车夫道:“走吧。”
  ……
  夏日天黑得晚,众人回到汴京的时候,最西边的地平线上还能看见泛着的微弱红光。
  不过很快,这点光线被黑夜所吞没,只留下了沿街璀璨明亮的灯火。
  到了巷口,马车停下,许栀和睡了一路,被扶下马车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门口悬挂的中秋灯笼还没下,不过里面没有红烛了,月辉轻柔地落在洒银纸的纸面上,呈现出一抹暗银色。马车的车轱辘声传入了院子中,方梨放下了手中的线团,迫不及待跑了出来。
  看见许栀和下了马车,她立刻贴近,“姑娘。”
  许栀和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不知道自己这算是睡多了还是睡姿不对,身上泛着一股绵软酸痛的感觉。听到方梨的声音,她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我回来啦。”
  方梨搀着她,微微向陈允渡俯身,“姑爷。”说完,扶着许栀和回到了院子中。
  姑娘肯定还没用晚食,方梨心中记挂着事,将许栀和扶到床上坐下后,连忙小跑了出去,去准备晚饭。
  许栀和则懒洋洋地靠在床头,小口打着哈欠。
  门外,响起了良吉的劈柴声,离开的时候他劈了一堆放在厨房外头,一日三餐,柴禾用得快,他还要再补些。
  陈允渡从门外进来,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他将一方柔软干净的帕子放入水中浸湿,然后双手拧干,展开后叠成小方块。
  许栀和望着他的动作,见他过来,微微抬起来脸,还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睫毛浓密卷翘,微微颤抖,像春日里不经意间绿色叶尖中探出脑袋的粉花。嘴唇也因为后面几日的及时喝水,恢复了红润鲜妍的颜色。
  许栀和自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动作有多像索吻。她只是有点累了。
  意料之中的,温热的毛巾覆盖在了她的脸蛋上,随后是轻柔地擦拭,从两颊到额头、再到眉心、下巴。
  然后重新浸润挤干,将第一遍没有注意到了的地方擦了擦。
  直到水声再次响起来,许栀和才缓缓睁开眼睛,回程路上虽然坐在马车中,但她还是觉得有细碎的、被马蹄扬起的尘土沾到了她的面上,现在擦拭干净了,她心里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起来,忍不住流露出一抹轻松而悠闲的笑。
  她双手撑着往后坐了坐,将两条腿微微悬空,然和就着床沿轻轻摇晃着双腿。
  裙摆随她的动作舞动,浅杏色的莲叶边下偶尔出现她素色的鞋尖,然后随着后晃的动作被重新盖住。
  陈允渡将用过的水端出去,片刻后折返回来,许栀和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双膝上多了一本书。
  她抱着书,却没有在看,像是随手拿在了手中,见到陈允渡回来,她歪了歪头,唤道:“官人。”
  听着她轻软的嗓音,陈允渡微怔,略顿,才询问地看向她:“嗯?”
  “帮我拿下镜子。”许栀和说。
  从床榻到梳妆台只有几步距离,但是她好像被床绑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陈允渡走到梳妆台前,按照许栀和的指示把铜镜拿起来递到她的手中。
  眸光掠过放在床旁边架子上的桂花。这枝桂花还是许栀和中秋之前买的,装点在房间中,现在过去了十天,细碎的桂花花瓣已经蜷缩成一团,掉了一地。
  其实五天前就开始凋谢了,那时方梨正在擦着桌面,看见已经失去生机的桂花,询问他是否要丢出去。
  他当时没允,这是许栀和亲手买回来,亲手插在细口瓶中,亲手裁剪的,不过现在可以丢了。他的桂花香又回来了。
  许栀和举着铜镜,看着类似磨砂质感的镜面映出自己的面庞,镜中人粉面黛眉,并没有因为连续几日的忙碌奔波而变得面黄,两颊也清瘦了一点,不明显。
  也不知道是这几日累的,还是长开了。但情况还不错,这几日没照镜子,她都怕自己晒黑了。
  许栀和将镜子放在了床上,见陈允渡像一棵青松般站在床边,伸手去拉他。
  陈允渡俯身贴近许栀和,对上她含着笑的眼眸,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了门口的响动。
  方梨已经做好饭了,她正准备来喊许栀和和陈允渡可以用饭,走到门口刚想喊,却看见姑娘和姑爷靠的那么近……她当机立断,立刻准备退回去,没想到后撤动作的幅度太大,汤匙撞在了碗沿上,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夏末初秋,连夜间的蛙鸣都变得稀薄,这道声响格外突出。
  许栀和立刻松开了攥着陈允渡衣袖的手,轻咳一声,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方梨在心中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更是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现在正堂门口……也不知道姑娘什么做的耳朵,就这么灵?
  她抿着唇,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咬了咬牙,发现都发现了,不趁热吃反倒亏了。
  姑娘和姑爷被打断,气氛已经没了,饭却能吃上热乎的。
  她干脆地将碗筷放在桌上,欢快地喊:“姑娘,姑爷,吃饭啦。”
  许栀和心跳得很快,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方梨自然也什么都看不到……她没什么可害羞的。听到方梨的话,她故作平静的“嗯”了一声,想要寻回平静、冷静的嗓音。
  可嗓音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绵软。
  她不信邪,又偏头重新“嗯”了一声,不能说和上一次有天壤之别,只能说半斤八两。
  方梨看着自家姑娘若无其事地清着嗓音,忍住了发笑的冲动,退了出去。
  陈允渡眉眼中也含着一丝浅淡的笑意,他伸手端起碗,拿起汤匙——刚刚发出声响的罪魁祸首,盛了一碗清润的梨汤放在许栀和的面前。
  “秋日干燥,易口干,梨汤润泽。”
  许栀和望着面前淡淡黄色的梨汤,里面还放了一勺糖,闻起来甜甜的。
  她用小汤勺一口口舀着,方梨将梨肉切成小块,喝几口汤吃一口梨子,一碗很快就下肚。
  “还要。”许栀和喝完,将碗放在自己面前,望着陈允渡道。
  ……
  回到汴京的第二日,许栀和起了个大早,和陈允渡一起去梅公府上拜访。
  他们这一趟出门,去了小半个月,梅公待陈允渡如师如父,于情于理,他们都该走这一趟。
  许栀和在包袱中翻到了她在应天府特意买的决明子干菊花,刁娘子常年在灯下刺绣,针孔伤眼,所以常饮用决明子和菊花泡水。许栀和想起自己去给梅静宁送东西的时候,刁娘子刚出来的时候揉了揉的眼睛……所以特意去茶铺寻了寻。
  茶铺没见着,但药铺是有配的,称药的徒弟对着《太平圣惠方》配成一包,旁边的老师傅看着他的动作,不轻不淡道:“倒是比从前长进了不少。”
  至于梅公,那自有陈允渡去操心。许栀和一边穿鞋一边想,也许陈允渡都不用准备,他只要人站在那儿,梅公就高兴了起来。
  两人用过汤羹,一道出门。
  梅府外头,依旧是眼熟的看门小厮,见到两人的身影,小厮快步上前,眼底流露出一抹惊喜,“陈郎君和许娘子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