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58节
  方梨的脸上有些红,谁家伺候人的丫鬟这个时辰才起身?可是姑爷醒得早,又不需要人在旁边服侍,姑娘起得晚,她和秋儿渐渐越起越晚……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姑娘和姑爷都是最宽厚的好性子,要是从前在许府她敢现在这个点起,孙妈妈必然要数落她一层皮下来。
  “姑娘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方梨在脑海中思考半响,最后决定破罐子破摔,先发制人的问道。
  改是改不过来了,率性直接在姑娘面前做最原本的自己。
  许栀和怔了怔。
  方梨趁着许栀和还没有反应过来,牵着她回到房中坐下,同时给了秋儿一个眼神,让她先去做些饭食。
  空腹遇上马车颠簸,最是晕厥难受,虽然从汴京到应天府一路坦途,但是多考虑总不是坏事。
  许栀和被压着坐下,猜到了方梨的心思,忍不住笑了笑。
  她没有计较,而是打开了自己的妆奁,从中选了小舅母送给自己的添妆银饰添妆摆在桌上。
  人靠衣装马靠鞍,今日要见到铺子的掌柜,她要是寒碜了,必然会被轻视。
  这是万万不行的,后续的日常经营她管不着,但铺子交给秋儿的时候,必须是账面清楚,干干净净的。
  方梨帮许栀和挽好发髻后,忽然有些不舍地抱着她的肩膀。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从来没有分开超过一天以上。
  许栀和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啦,等应天府的事情办完,我就回来啦。”
  方梨这才松开手,跟在她身后出去。
  用过饭,良吉拎了包袱,跟在许栀和与秋儿身后出门。
  门口雇了马车,许栀和上去后,掀开马车上的帘子,“这几日我不在,你看顾好家中。”
  方梨点了点头,“姑娘放心。等姑娘回来,芭蕉叶都少不了一根。”
  许栀和这才松开手,回头看着脸上既不安又期待的秋儿。
  良吉和赶车的马夫一道坐在外面,随着马夫一道“坐稳了”,车身骨碌碌滚动起来。
  未时六刻,马车到了应天府。
  太祖发迹于“宋州”,立国号为“宋”,后设四京,分别为东京开封府、西京河南府、南京应天府以及北京大名府。
  大中祥符七年,真宗亲临应天府,设南京,为文教、军防重地。
  许栀和走下马车的第一反应,便感受到了应天府的繁华壮丽。街头行人熙攘,烟火蒸腾,若论起商业氛围,丝毫不比汴京差。
  向车夫付过银钱,许栀和从袖中取出地契,照着地点所写,从主干道一路往边上走,直到走入一条小巷子,许栀和才看清颤颤巍巍的旗儿。
  旗面发黄褪色,上面写着几个隶书的大字:“许家茶肆”。
  秋儿和良吉颇为担忧地看了眼许栀和的神色。
  许栀和倒是还好,这件铺子,应该不是许县令故意为难她……而是许家的家底只有这么多。
  她神色如常,“走罢。”
  窝在这犄角旮旯里一年都有两百贯的营收,要是弄好了,收益至少能翻番。
  秋儿和良吉应了一声,跟在许栀和的身后进去了。
  许家茶肆不大,宽一丈半,深两丈,用幕帘分为了前场和后场,后面自然是烹茶的后院,前面稀稀疏疏摆了三张桌椅。
  此刻没人,伙计坐在最靠窗的那一桌,阳光透过窗棂,他的模样很是惬意,微眯着眼,像是要睡过去。
  许栀和一进来便看到这一幕。
  良吉在她身后咳嗽了一声,伙计听到声响,懒洋洋地睁开眼,拖沓着自己脚底的草鞋走到三人面前,“客官来点什么?”
  他的姿态太过于闲散,秋儿皱了皱眉,沉着嗓音说:“这是许家三姑娘,‘许家茶肆’的主人……怎么只你一人,掌柜呢?”
  伙计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的三人。
  许栀和:“你若是不认识,去把掌柜叫出来。应天府这间铺子父亲和母亲很重视,每年岁底都要过问营收的,他应当见过我。”
  伙计刚准备说话,后面的帘子忽然被人掀起一个角。
  一个看着颇为圆润的人打着哈欠走出来,他目光扫过众人,“吵什么吵?”
  伙计见掌柜醒了,连忙小步跑到掌柜身边,“掌柜的,站在中间的那位姑娘说是铺子的东家。”
  被称为“掌柜的”的男人掀起眼皮,他去年回去,只见到了老爷和大娘子,对这位自称是铺子主人的三姑娘着实没有印象。
  许栀和:“今年六月底我成婚,父亲亲自将铺子交给我,应当派人来说过。”
  男人眯起眼中想了想,似乎确实有这么个事儿,但是空口白牙,他也不能做真,于是道:“是有这回事,不过娘子不能光靠着一张嘴就证明了自身吧?”
  在他目光飘移地拖延时间的功夫,许栀和的视线在茶肆中打量着,看得出来,原先这间铺子曾经富裕过,中梁上彩绘雕花,不过现在没落了,彩绘褪色,只剩下斑驳的印子。
  茶室中没什么茶味,反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怪不得冷清至此。
  许栀和心中叹了一口气。
  她还是太乐观了,照今日所见,岁底的一百六十贯都是个谜。
  掌柜看她不理会自己的话,当下就急了,他嚷着道:“我替主家守铺子,若是姑娘拿不出证据,还是快些离去的好。”
  许栀和从袖中拿出地契拍在桌上。
  掌柜心中其实有数,大抵真是主家过来的人,但是看清地契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瑟缩了一下。
  主家迁官至太平州峨桥县,他仗着路远,经营并非十分上心。
  良吉紧紧地盯着他的举动,生怕他将地契毁了,等他看完,良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地契重新拿回来,交到许栀和的手中。
  许栀和将地契好整以暇地折起来,同时目光落在掌柜的身上,“我虽然才接手铺子,却也知道峨桥县上一间好些的茶水铺子,年入也有二百贯出头,虽然比不上粮行布坊,却也不至于这般田地……掌柜的,你若是看顾不好,我便只好换人了。”
  掌柜头顶渗出了涔涔冷汗,对上许栀和淡漠的眼眸,半响只能喃喃为自己辩解,“娘子不知道,应天府茶肆酒楼遍地,每年都有数不尽新开的茶楼,渐渐的,这间茶肆的生意就萧条了……”
  许栀和声音冷淡:“新来的茶楼没有根基,只能招揽新客,可你们做的好事,连老客都没有?”
  掌柜支支吾吾,在脑海中酝酿着还能怎么卖惨,好叫主家不再追究。
  谁能想到主家突然出现呢?他要是事先知道,必然准备稳妥,现在只能先装模做样糊弄一顿,只求这位大神快快歇了突发奇想,启程回去,也好叫他松快些。
  掌柜眼珠子乱转,许栀和却没有耐心陪着他一起耗着,她语意直白,对着一旁看呆了的伙计道:“去把账本拿过来。”
  伙计瑟缩地朝着掌柜看去,良吉虎着一张脸顶了回来,“还不去拿?”
  他只好爱莫能助朝掌柜耸了耸肩,小步快跑着到了柜前,一阵乱翻,找到了压在了最底下的账本。
  秋儿看到这一幕,气的不行,账本供每日记账所用,现在压到那么底下,可不就明晃晃地说这账本是假账吗?
  伙计将账本递给许栀和,低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许栀和接过账本,账本靛蓝色的封面保管不当,皱了一大块,看着十分心酸。她翻开,账本记录还停留在今岁正月。
  那会儿,正是要去主家禀账的日子。
  掌柜结巴着道:“不是这本,这本太旧了,后面纸张也不多了,干脆收在柜底,新开的一本在我家中。”
  伙计诧异地看了眼掌柜,他和掌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不知道他还在家中藏了一本账本。
  掌柜说这句话的时候,十分心虚。
  账本……自然是他胡诌出来的,眼看着“许家茶肆”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他从不在自己身上想问题,反而懒散了下来……反正主家信任他,这么多年也不曾派人过来查验,他心安理得地糊弄着账本。
  面前的三姑娘看着冷面,但到底年岁摆在那里,能见识过多少事?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罢了。
  现在应天府像他这般经验老道的掌柜难找,难不成这三姑娘还真敢赶了他不成?
  掌柜在心中安慰着自己,可是头顶久久没有声音传来,他忍不住抬头用眼角余光去打量许栀和的神色,却刚一抬头,就看见良吉放大的脸。
  “乱瞟什么?”
  良吉身强力壮,个子高大,现在的衣裳还单薄,一眼就能看清他胳膊上鼓胀胀的肌肉,掌柜只觉得他一抬手就能把自己拎起来,哪里还敢多说什么。
  许栀和将账本合上,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乱糟糟的一团,吕氏看着强干做事却百般疏漏,许县令也不顶用,这铺子再这么下去,出不了两三年就要关门大吉。
  秋儿时刻注意着许栀和的神色,准备根据她的反应做出相应的反应。
  忽然,她看见许栀和轻飘飘地笑了。
  笑声轻柔温和,声线清越,咬字清晰——
  “那便给掌柜一个时辰去把账本取来,若是取不来,掌柜也不必留下了。”
  第44章
  掌柜变了脸色,一计不成,低垂着脑门又想了一计,告饶求情:“三姑娘,您饶恕则个吧。这么多年我为许家茶肆忙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做了这一件糊涂事!”
  许栀和望着他嘴脸变色之快,心底微微咂舌。
  见多了粉饰太平的打太极,这般不要脸的倒是见得少。
  良吉看得心中一阵窝火,正准备起身拘了这巧舌如簧、阳奉阴违的掌柜时,许栀和忽然朝秋儿招了招手。
  “秋儿,你来。”
  秋儿走到许栀和的身边,询问:“姑娘,怎么了?”
  许栀和拉着她往后面走了几步,掌柜伙计有良吉震慑,不敢轻举妄动,她看了一眼收回目光,语气认真道:“应天府的铺子我想着交给你保管,故而留与不留这掌柜伙计二人,到底要看你的意思。”
  顿了顿,她补充道:“你若嫌两人不好管束,我顷刻便赶了他们走。”
  秋儿没有立刻答话,沉默了片刻,对许栀和道:“姑娘,奴婢——不想留这两人。”
  许栀和也不想留,听到秋儿的话,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那今日,我便料理了这件事,也省得他们留在这边阴魂不散。”
  秋儿望着许栀和的背影,又偏头看向掌柜和伙计……那两者看着肥头大耳,粗笨得很。
  姑娘询问过她的意思,她自己拿定了主意,就算以后他们不服寻上门来,她也无甚可害怕的。
  许栀和目光落在掌柜身上,而后慢慢移动到伙计身上。
  后者年纪轻些,被许栀和盯着,心虚得不行。
  许栀和不慌不忙地开口:“身为铺子掌柜,门楣不修、账本不记、好逸恶劳,莫说时放在汴京城应天府,便是峨桥县,也断断不敢留用你这样的掌柜。”
  掌柜的脸色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点点变得惨白,“你!你可是想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老主家都没有发话,焉有你说话的份儿?叫外头的人听到了,只会认为是主家无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