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23节
  孙妈妈听完,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老贼妇在暗戳戳地给老爷告状,说大房平日里埋汰姚小娘呢。
  她当即便挣扎着要去打田妈妈,“你这贱妇,乱嚼什么舌根!老爷,你可千万不能信她啊!”
  许县令脸都黑了,田婆子站在姚小娘的身边,这老妇要是下手没个轻重,伤到了姚氏和她腹中的孩子可怎么得了,当即怒喝一声。
  “屠忠。”
  站在许县令身后闷不做声的黑影站了出来,走到孙妈妈的身边,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咔擦一声,不大的声音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
  那是骨头被折断的声音。
  孙妈妈自打跟着吕氏嫁给来,冷水都没碰过几回,哪里受得了这个疼,当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吕氏慌了神,立刻没了形象一般跪在地上,“老爷,老爷!孙妈妈一时糊涂,还请你放了她。”
  屠忠是镖局混出来的,五大三粗,身上颇有几分功夫。平日里不爱与人说话,沉着一张脸,看着就不好接近。
  听说屠忠父母当年也是在镖局里混的,后来镖局被人记恨上,一把大火把里面上下十七口人烧了精光。只剩下狗洞里的屠忠活了下来。许县令瞧他身手不错,将屠忠带在了身边。
  除了许县令,屠忠活脱脱是个罗刹,谁的话也不听。
  吕氏自知没法使唤得动屠忠,只能求许县令。
  许县令冷冷地看着吕氏,想到今日是除夕,晚上的饭桌少不了当家娘子,便抬了抬手。
  屠忠松开了握住孙妈妈的手,回到了许县令的身后站着。
  孙妈妈大口大口吸着气,冷汗涔涔,一句话不敢多说。屠忠……屠忠当真会对她下死手!
  她可是跟在吕氏身后的管家婆子,满院子的丫鬟妈妈谁见了不要喊上一声“孙妈妈”!
  “老爷。”姚小娘垂眸欣赏着吕氏一行人吃瘪的神情,尤其事四姑娘,更是小脸惨白,忍不住在心底畅快地笑出声。
  这些日子舒姐儿在屋里愁眉不展,可要多亏了她的这位“四姐姐”呢。
  许县令听到姚小娘娇软的嗓音,立刻回头,关切道:“是不是吓着你了?怪我不好,你正怀着身子,本不该见这些。”
  姚小娘善解人意地摇了摇头,温柔道:“老爷也别生气,大娘子和孙妈妈只是一时口不择言。妾身心底并不伤心。老爷可也别因此坏了心情。”
  一边是梗着脖子的吕氏,一边是温香软玉的姚小娘,许县令在心中对比一番,对吕氏的不满越发浓重。
  从前吕素英也不会这样,当真是年纪越大,越发糊涂了起来。
  许县令懒得再看地上的几人,扶着姚小娘道:“我们走。”
  吕氏望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等两人差不多走到门口,吕氏才想起许玉颜找自己的事情,连忙问道:“今日除夕宴,老爷记得要来正堂。”
  许县令的脚步微顿。
  这是规矩,就算吕氏不说,许县令自己心中也有数。
  姚小娘倚靠在许县令的怀中,安安静静地站着。
  吕氏闭了闭眼,“今日除夕夜,邓家郎君会登门拜访。”
  邓良玉。他见过几面,家世算不上多好,母亲是商贾,不过小有薄资,出手很是阔绰。
  听说和魏县尉一样,在汴京城也有当大官的亲戚,他是默许了吕氏给许玉颜挑的这门婚事的。
  “知道了。”许县令回答。
  姚小娘垂着脑袋,掩盖了眼底的那一抹笑。
  吕素英,许玉颜,好戏可才刚刚开始呢。
  姚小娘佯装伤心,一边往外走,一边扯着许县令的衣袖,道:“老爷,现在四姑娘寻了一门这么好的亲事,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委屈了我们舒姐儿啊。”
  “怎么会。”许县令最看不得姚小娘受委屈的模样,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兰舒是我心头上的肉,委屈谁,也不可能委屈她啊。”
  得到了许县令的保证,姚小娘这才一改愁颜,笑容妩媚动人。
  “就知道老爷最好了。”
  *
  许县令和姚小娘的笑声传回正堂,格外刺耳。
  等人离开,吕氏才失魂落魄地瘫倒在地上,心上漫上一阵无边无际的委屈。
  她心中委屈,却找不到宣泄的地方,只能默默将委屈吞回肚子里,擦干眼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主持家宴。
  维系着许家当家娘子的风范。
  一旁的孙妈妈痛吟出声,吕氏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快步走出门,召人悄悄去寻郎中过门。
  除夕这大好的日子,主君在家中责打下人传出去名声不好听,就连请郎中,都要悄悄的。
  等人离开,吕氏深吸一口气,扶着门框站在门口。一阵冷风迎面吹到她的脸上,冷到了她的心底。
  正院发生的事情,许栀和浑然不知。
  许兰舒玩够了,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袖子,对身边的丹桂道:“玩累了,先去换身衣服。这个点,蜜糖柑橘恰好温热。”
  她当机立断,作出决定后,没有理会站在一旁的许栀和,欢快地朝着姚小娘的院子跑去。
  丹桂和姆妈紧跟着许兰舒而去,许栀和目不斜视,弯腰将掉在地上的羽矢捡起来重新摆在一旁。
  有下人走过来,朝着许栀和弯腰行礼,“三姑娘,这些奴婢来做就好了。”
  许栀和朝她露出一抹笑,“多谢。不过这里有些多,我帮你。”
  等地上的羽矢被收拾干净,许栀和拍了拍袖子,偏头望了一眼天色。
  方才投壶的时候,灰沉沉的天际还隐约透露着日光。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刮了一阵北风,浓密的云团遮住日光,天际低沉,风雪欲来。
  许栀和不再久留,回到了西屋。
  ……
  酉时刚过,许府里里外外点亮了大红的灯笼。
  丫鬟婆子的脚步声络绎不绝,这是在摆放年夜饭。
  许栀和听到了动静,将看了一半的书放在桌案边。这时候,西屋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在大厨房忙活了一天的方梨终于回来了。
  许栀和看她一进屋累得连打招呼的力气都没有,主动扶她坐在蒲团上,又用帕子沾水一点点擦拭她脸上烧火的灰尘。
  “今天可把你累坏了吧。”
  “还好,”方梨闭着眼睛任许栀和动作,乖巧道,“累倒是不累,就是烟灰呛人……刘妈妈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食,还是后来田妈妈派人来嘱咐姚小娘的吃食,众人才歇了片刻。”
  许栀和闻言,揉了揉她的脸蛋。
  方梨的脸被柔得有些变形,她拉着许栀和的袖角,撒娇一般道:“姑娘,我瞧见刘妈妈做了蜂蜜蒸糕。”
  这是馋了。
  许栀和看着她,笑着刮她的鼻尖,“好,我会记得给你留一块。”
  蜂蜜蒸糕的做法简单,在年夜饭这样的席面上只能算作一道小点。不过能将一道家常的蜂蜜蒸糕做出心意,面柔软蓬松,一口下去口舌生津,就是刘妈妈的本事了。
  方梨得到许栀和应允,立刻心满意足。
  有时候,许栀和都觉得方梨真是好哄,一块吃食,一些糖水,就能让她忘掉一日的忧愁,只剩下期待被满足的喜悦。
  许栀和垂眸笑了笑。
  方梨倚靠在许栀和的身上,这一靠,才惊讶地发现许栀和穿了汤娘子送来的枫红色衣裙。
  许栀和皮肤白皙,犹如凝脂,暖色的烛光下,像是盛开在夜间的海棠花,鲜妍又明亮。
  “好看。姑娘穿这件衣服当真好看!”方梨立刻坐直了身子,像是生怕自己身上的灰尘会沾到许栀和,往后退了两尺宽,才微微安心。
  许栀和被她夸得哭笑不得,伸手点了点她的脑门。
  “可是,颜色太鲜艳了。”
  红色在过年穿固然热闹,可是热闹喜庆的同时,也意味着惹眼。
  她今日晨起拜见吕氏,还是和往常一样穿得素雅,后来午后回了西屋,想起来曾经答应过方梨要在过年穿这件衣裙,便拿出来试了试。
  料子柔软,裁剪合宜,穿在身上正正好。
  方梨警惕地看着许栀和,“姑娘,你不会是不打算穿这件衣服吧?”
  许栀和无声地看着她笑。在穿到身上之前,许栀和还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可是衣服一上身,那点子想法就消散得一干二净。
  “这件衣服太扎眼了。”许栀和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解开衣服的系带,“回到西屋,我换上这件。正堂人来人往,弄脏了可就不好看了。”
  方梨知道,后面那句话是姑娘说着哄她的。
  她还知道,虽然她心底属意姑娘穿得热闹吉祥,可是这样的鲜妍,对于姑娘来说是危险的。
  思及此,方梨眼巴巴地望着许栀和,乖巧道:“姑娘说的是,正堂那么多人,要是弄脏了衣服就不好了。”顿了顿,又补充道:“等离开了许府,姑娘想穿什么穿什么。”
  许栀和跟着笑了:“对。以后等咱们自己立了门户,想穿什么穿什么。”
  她系上丝带,看见方梨一身灰,提醒道:“今日你在大厨房帮工,免不了沾了灰,快些换身衣裳……大娘子快要人来催了。”
  方梨连连点头。
  许栀和等候的期间,正院刚好了来了人,敲响了西屋的门。
  “三姑娘,大娘子要奴婢通传一声,说是宴席已经准备妥当。”
  隔着门,许栀和抬高了声音回道:“知道了。你去告诉大娘子,我稍后就过来。”
  门外人应了一声,离开了。
  方梨正好换完衣服出来,见许栀和已经站在门口,连忙上前两步走到她的身边,“姑娘,我好了,咱们快些去吧。”
  正堂中,吕氏已经在上首坐下,右手边的杜小娘也已经落座,许应松被后面的奶嬷嬷抱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
  许应樟正在和吕氏见礼。许栀和一进屋,立刻所有人的视线朝她投了过来。
  她顾不得观察场上动向,连忙上前两步,朝着吕氏俯首拜道:“母亲安好。新岁已至,愿母亲身体康泰,事事顺心。”
  吕氏垂眸看了一眼正在俯身行礼的庶子庶女,这两个向来是最省心的。
  不像隔壁院子的那个……
  吕氏摆了摆手,示意两人起身,“都坐下吧。”
  许栀和默默用眼角余光打量场上局势——许县令和吕氏坐在上首,左边第一位到底大娘子留给姚小娘的位置,还是留给大郎许应棣的位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