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只要你们都说出来,找到害死我大爷的那个人,天亮大家就能走了。”
  “无稽之谈!”魏承财狠狠拍了下桌子,震得白蜡烛火苗都跟着颤动,“你小子怕是疯了!有时间弄这些神神怪怪的,不如想想怎么替你大爷还钱!”
  说完,他就一瘸一拐地向宴会厅大门走,口中还嘟囔着:“魏某人先走一步,你们也别在这里听他胡说了。”
  其余人见有人打头要走,也纷纷起身要跟上去,可胡昌斌却不慌不忙地说道:“慢着,诸位天亮前是走不了了。”
  魏承财脚下步子顿顿,听到胡昌斌继续说道:“我已经托贺三老爷派人将这里围住,天亮之前只要有人出去,就会被直接开枪打死。”
  魏承财转身看着他,眼神轻蔑地说道:“我会信你这话?”
  “贺三老爷是被你喂了什么迷魂汤,能做出这种草菅人命的事来?”
  胡昌斌仍旧站在桌边,抱着他的公鸡,头上的麻布披盖住他半张脸,只露出了微笑的嘴:“魏先生不信可以试一试。”
  “至于草菅人命——留下的诸位,都是手上沾染过人命的,应该比我熟才对。”
  魏承财盯着胡昌斌,半晌后才继续向着门走去,但他谨慎地只试探着露出了半个身子。
  “啪——”
  子弹落在地面上的声音炸响,魏承财赶紧收回了身体,而宴会厅中其余的众人,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
  胡昌斌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说动了贺三老爷,将他们这些人都困在了这里。
  “现在你们都信了?”胡昌斌说着,将怀里的公鸡放到地上,然后摸出了一把生锈的剁肉刀。
  公鸡的爪子落在宴会厅光滑的瓷砖上,擦出“唰唰”的声音,一步一步落在他们耳朵里,却像是催命符。
  它却像是真的被魂灵附身了,依次走过每个人的面前,又黑又小的眼睛镶嵌在脑袋两侧,打量着在场所有人。
  “我再说一遍,我只是想知道大爷究竟是谁害死的。”
  “大家都做过害人的事,今晚无论你们说了什么,都不会有人说出去——所以,请各位务必说实话。”
  “那么,谁先开始呢?”
  胡昌斌的话音落下,整个宴会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愿意成为第一个忏悔者,将他们藏在心底最黑暗的罪孽剖出。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默契地想要拖延到第二天日出。
  “没有人想要说吗?”胡昌斌看着他们,然后抓着公鸡的脖颈,将它拽了起来,可那公鸡硬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既然这样——”
  “既然这样,不如就让我这个局外人来替你们决定?”
  悠然清朗的声音突然从角落传来,包括胡昌斌在内,所有人的齐刷刷地扭过头去,警惕地盯着那边的黑暗。
  祁辞却丝毫不在意他们目光中的敌意,手中把弄着青玉算珠,白色的皮鞋踩在光洁的瓷砖上,带着背后高大威厉的聂獜,一步步从黑暗中走出。
  “你是……祁老板?你怎么在这里?”
  “想不到胡先生还认得我。”祁辞弯了弯唇角,装作无辜的样子,向着胡昌斌满怀歉意地颔首:“实在不好意思,我今晚喝得有些多,就问贺小爷借了间客房想要歇歇。”
  “可没想到,一觉醒来就听到了这些——不该听的东西。”
  胡昌斌自问计划周密,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个混入者,此刻也显得有些无措,白色头披遮挡下的眼睛中,甚至闪过一丝杀意。
  可祁辞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继续玩弄着手中的算珠,脚下却稍退半步倚到聂獜的身侧。
  聂獜也顺手揽住了祁辞的身体,他衬衫腕上的扣子已经松开,露出半截异常健硕的手臂,无声地告诫什么。
  原本安静地在胡昌斌怀里的公鸡,突然像是感觉到了威胁,浑身的毛都炸立起来,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胡昌斌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鸡的异样,只得咬牙忍下气。
  “我刚刚听闻几位遇到难处,也想到了个浅显的法子,”祁辞鸳鸯眼眯起,笑意显得更深,他伸出了手,掌心中躺着五枚光滑的玉算珠:“各位来抽签怎样?”
  第19章
  五个身份地位不同的人,站在原地,正如同刚刚的沉默那样,谁都不愿意第一个上来取算珠。
  “既然大家都不抽——”
  “我来!”从出现就畏畏缩缩,几乎不说话的宋铁匠,竟然头一个站了出来,走到祁辞面前摸了枚算珠。
  魏承财看着他的身影,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然后瘸拐着上前,也摸了枚算珠。剩下的人见状,知道拖不下去了,只能跟着去取算珠。
  就这样祁辞手中的五枚算珠都分了出去,他也像是暂时谢幕般,向着他们微微躬身,又倚回到聂獜的身边,将事情的主动权让渡给了胡昌斌。
  胡昌斌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祁老板”,仍旧心存警惕,但如今他确实帮上了忙,自己也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于是就暂且把芥蒂压在心里,重新看向那五位客人。
  “那么是谁摸到了第一个?”
  王靶子攥紧了手里的算珠,在胡昌斌即将问出第二遍时,主动上前走出了半步:“……是我!”
  “我曾经……”
  “等一下。”胡昌斌打断了他的话,王靶子诧异地抬头看向他,却见着胡昌斌抱着公鸡,走到了他的面前。
  “既然要说,就一定要说真话,对不对?”
  “你这话什么意思!”王靶子突然愤怒起来,想要以此掩饰自己的心虚:“我都还没说,你就开始怀疑我?”
  “那倒不是。”胡昌斌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从头到脚都没有展现出半点信任,他转身回到了放着胡老板遗照的圆桌边,然后将缠着铜钱红线的公鸡,也放了上去。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还需要做点小小的准备。”
  “你要做什么?”王靶子警惕地后退两步,却被胡昌斌抓住了胳膊,将一把生锈的剁肉刀,塞到他的手里。
  “没什么,只要你说的是真话,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王靶子越是挣扎,就被抓得越紧,他就这样被胡昌斌拖回到了桌子边,握着剁肉刀的手,也被迫高高举起。
  王靶子的呼吸,在那一刻突然凝住,他睁大了双眼,身体因为恐惧而变得僵硬。
  那只公鸡,在看着他。
  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而更加荒诞的是,这种恐惧仅仅来源于一只公鸡。
  不,在看着他的,不是公鸡,而是——
  王靶子还没有想清楚,心中的那个答案究竟是什么,他那只被胡昌斌抓住的手,就毫无征兆地突然落下。
  “喔——”
  公鸡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啼叫,随之而来的,是它那被红线与铜钱缠绕的脖颈,就被剁肉刀猛地斩断。
  滚烫的鸡血从截处喷射而出,洒了王靶子满满一脸,鸡头从刀边滚落下来,直滚到了他的脚边。
  而那双至死不曾闭上的鸡眼,仍旧在看着他。
  “啊!”王靶子这才后知后觉地,拼命将手上的剁肉刀扔出,挣脱了胡昌斌的束缚,然后又瘫软着滑倒地上。
  胡昌斌却并不在意,自顾自地捡起了刀,然后说道:“如果你说的是假话,这只鸡就是你的下场。”
  在场所有的人,都因为这血腥的一幕而慌乱后退,祁辞也跟着皱起眉头。这时候他忽然感觉手背一热,身后倚着的聂獜就动了动。
  祁辞下意识地低头,这才发现刚刚几滴鸡血也溅到了自己。
  聂獜将祁辞的手托起来,取下了塞在西装口袋里的手帕,专心又仔细地,将祁辞手背上的血迹,擦拭到一干二净。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王靶子歇斯底里地喊着,胡昌斌却完全不受影响,冷静地说道:“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
  王靶子瘫坐在地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然后他狠狠抹了把脸,却让脸上的鸡血彻底糊住了他的五官,让他更像是血海里爬出来的恶鬼。
  许久之后,他才说道:“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一年收成不好到处都闹饥荒……我有个儿子,可他偏偏又哑又傻,我实在是没法养活他了,想把他卖给有钱人家,可人牙子一看他那样子也不肯收。”
  “那时候胡老板就在做米粮生意了,我拿了家里最后两个破碗,想去跟他换口粮食吃,可谁知道等我回到家里,儿子大概是饿狠了,不知吃下去了什么东西,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我媳妇哭着求我送他去看大夫,可……可我真没钱啊,再加上那孩子呆呆傻傻的,就算能活下去也是受罪,所以我就把他抱到了坡里……”
  之后的话,王靶子没有说下去,他痛苦地捂住了脸,像是真的懊悔极了。
  宴会厅中的人也没有说话,任谁都猜到了那个孩子的结局,这也是王靶子手上沾染人命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