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胡昌斌也久久地站在原地,没有继续恐吓王靶子,也没有继续催促其他人。
  直到祁辞拨弄算珠的哗啦声,回荡在这安寂的房间中,他们才都转头看向他。
  “真是可怜的孩子,”祁辞淡淡地说着,然后倚在聂獜的身上,忽然抬起头望着王靶子:“好不容易能有口饭吃了,却把自己毒死了。”
  他的语调始终没有一丝起伏,却无端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其中的两个字上。
  “你,你什么意思!”王靶子突然睁开他被鸡血糊住的眼睛,愤怒地看着祁辞:“这种事,我难道还能说假话?!”
  “我可没说你说假话,”祁辞的指尖还在拨弄算盘,他明明不害怕,却还是故意往聂獜身后缩缩:“我只是在可怜那个孩子而已。”
  王靶子还想再说什么,但又畏惧着高大壮实的聂獜,只好闭了嘴:“总之……就是这样,我说完了,你们下一个可以继续了……”
  胡昌斌也像是突然回神,然后又握着那把剁肉刀,看向剩下的四个人:“对,该下一个了。”
  “下一个是谁?”
  “我……”胡老板的情人丽槿,犹豫着伸出了手,“第二个是我。”
  “呵,你害死了多少人,还数得过来吗?”姓冯的胖子忽然在旁边嘲讽道,丽槿却只是咬紧了自己的嘴唇,没有反驳。
  胡昌斌对她笑笑,然后将手中的剁肉刀递给了她。
  “不用了吧,那只鸡不是已经死——”丽槿的话说道一半,就突然哽在了喉咙中,她美丽的双眼睁得极大极大,毛骨悚然的寒意爬上了她的后脊。
  她看到,那只被王靶子砍掉脑袋的鸡,又活了。
  它的脖颈上缠了更多的红线与铜钱,活生生地站在胡老板的遗照前,用黑色的小眼睛看着她。
  “不,这不可能!”
  她慌乱地后退,却被胡昌斌握住了手,她想要向周围的人求救,但他们也同样陷入震惊中,最后再多的挣扎都是无用。
  那就那样被胡昌斌握着手,将剁肉刀挥向圆桌上的公鸡。
  “喔——”
  又是一声尖锐的惨叫,可也许是因为力气太小,公鸡的脑袋竟然没有被斩断,而是连着一层皮,耸拉在截断的脖子上,摇摇晃晃地向着丽槿走来。
  就像是曾经,那一个个垂死也要向她走来的人。
  “不,不!”丽槿惊恐地哭喊着,胡昌斌却根本不许她逃走,再次握住她的手,猛地砍向公鸡!
  这一次,公鸡的脑袋终于被彻底剁了下来,血淌满了整张圆桌,染红了那些仍旧燃烧着的白色蜡烛。
  “好了,你可以说了。”胡昌斌松开了手,丽槿随之狼狈地倒在地上,大声哭泣。
  “这不怪我,都是胡为礼那个老东西逼我的!”
  胡为礼,就是胡老板的名字。
  “是他逼我,去引诱那些他带来的男人,骗他们的钱,骗他们给我花更多更多的钱,直到他们——”
  “直到他们一无所有!”冯胖子突然爆发,他一把抓起丽槿的长发,愤怒地撕扯着:“然后你就诱导他们去借钱,最后看他们因为还不上钱,被那些放款子的人活活打死!”
  “想不到吧?我居然还活着,可你到底骗了多少人,又有几个像我一样能活下来?”
  丽槿在地上哭喊挣扎着,周围的人却都对她投去鄙夷的目光,直到冯胖子的双手掐住了她的脖颈,想要将这个险些害死自己的女人活活掐死时,却突然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剧痛。
  “啊!”
  是两枚青玉算珠,穿透了他的皮肤,嵌入到他的手骨中,让他疼得脸上的肉都变形了,愤怒地向着祁辞吼道:“你,你又多管什么闲事!”
  “没什么,”祁辞手中还掂着两枚算珠,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再打到他的手上:“就是想要提醒你一句,管不住自己那二两肉的人,也别指望能管住自己的钱财。”
  “这种事,怪别人也没用。”
  “你!”冯胖子又痛又气,脸涨红得都要发紫了,恨意让他几乎失去理智。
  胡昌斌及时打断了他的愤怒,捡起了那把剁肉刀,看向剩下的人:“别耽误时间了,我们继续下一个吧。”
  “下一个就是我!”冯胖子仍旧在呼呼穿着粗气,他被冲得有些上头了,没有受伤的手主动接过胡昌斌的刀,一把剁向再次复活的公鸡,就像是再剁某个人。
  这次公鸡都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被他砍断了脖子,身首分离在两处,鲜血喷了冯胖子半张脸。
  冯胖子还觉得不解气,又向还倒在地上的丽槿啐了一口唾沫:“都是因为她!”
  “她骗光了我的钱,我被追债追得狠了,只能逃回老家找我爹要钱。”
  “结果,结果我们父子俩喝了不少酒,就吵了起来……我爹追着我打,我就出手拦他,打着打着我们就摔进了门口的河里。”
  “等到被救上来的时候,他老人家早就没气了。”
  第20章
  冯胖子的供述暂告一段落,接下来轮到了第一个抽取算珠的宋铁匠。
  尽管心中有畏惧,但宋铁匠却更像是想要寻求解脱,他不需要任何催促,从冯胖子手里拿到了刀,然后咬牙狠狠地向着鸡头剁去。
  鸡头第四次滚落在地,甚至砸到了宋铁匠的脚上,留下带有死亡气息的温热触感。
  “去年我爹娘生了病……需要钱,很多很多钱,”剁肉刀从宋铁匠的手中滑落,“咣当”一声砸在地上,他低着头说道:“我想去胡老板店里再赊些米粮出来,可胡老板说我欠的账太多了,不能再赊给我了。”
  “我就求他,求他看在我老爹老娘的份上,再施舍给我一些……他还是不同意,但是告诉我,要是能够帮他做一件事,就给我钱。”
  “他让你做什么事?”胡昌斌问道,宋铁匠飞快地偷看了眼魏承财,嘴唇都在抖动:“他借给我一辆车,教我怎么开它,然后要我腊月初二的晚上,开车去下河桥。”
  魏承财的脸色骤变,他瘸着腿奋力走到宋铁匠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双眼几乎瞬间爆红:“他让你去下河桥做什么?”
  宋铁匠根本不敢跟他对视,他愧疚、后悔却无法弥补任何:“去撞一辆车子……”
  魏承财用拳头狠狠地打在宋铁匠的脸上,自己因为站不稳,也跟着摔倒在地,却继续在鸡血中扭打撕扯:“你爹妈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好啊,好一个胡为礼,就为了欠老子那点钱,送我全家人上路!”
  他浑身沾满了鸡血,跪在地上痛苦地嘶吼着,一拳又一拳地打在宋铁匠的身上。
  宋铁匠像是个死人,任由魏承财打骂都毫无反应,他其实早就想到会有这天了。
  他不是傻子,胡老板将车子给他的时候,宋铁匠就明白了他要自己干什么,只是他本以为自己也会死在那场车祸里,可谁知将对方的车子撞下大桥后,他竟然活着逃走了。
  第二天他在家中醒来,才听闻了“魏老板一家四口车祸,仅魏承财本人存活,落下了瘸腿残疾”的消息。
  从此宋铁匠就日夜活在愧疚之中,直到今天将真相说出。
  祁辞虽然觉得宋铁匠也算罪有应得,但还是想知道胡昌斌到底会做什么,于是对身侧的聂獜说了句:“别让他把人打死了。”
  “好。”聂獜沉沉地应了声,然后上前拎住了魏承财的后领,将人从宋铁匠身上拽起来,扔到了一边。
  魏承财还想再去揍宋铁匠,但几次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反而是胡昌斌将剁肉刀扔到他的面前:“省省力气吧,等你说完自己做过什么,再去打他也不迟。”
  魏承财抬头狠狠地瞪着他,死死地抓住了剁肉刀:“我凭什么告诉你那些?”
  “胡为礼害死了我一家,他死得好!我还要帮忙给他找凶手吗?”
  “我看他就是做多了恶事,才遭得报应!”
  胡昌斌的神情也露出了一丝裂痕,他无法容忍别人这样侮辱他的大爷,但如果宋铁匠说的是真的……
  他咬咬牙,将所有的想法都抛开,然后对魏承财说道:“那你手上就没人命了吗?”
  “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我?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魏承财倒在地上笑了起来,他泄愤般扒着圆桌,没有砍掉公鸡的脑袋,而是一刀又一刀,直接扎在了公鸡的身上。
  公鸡因为剧痛而挣扎,魏承财却将它死死地压在桌子上,身上缠绕的铜钱都跟着发出声响,挥动的翅膀将胡老板的遗照打落,鸡毛与鲜血四处飞溅,魏承财却着魔般继续捅着。
  直到把那鸡扎成了筛子,他才停了下来,疯子般阴阴地笑着:
  “好了,我把这鸡给杀了,你就不用担心我会说假话了吧?”
  “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我是杀过人,十几年前,我跟胡为礼做过一桩好买卖——我们去闹饥荒的乡下,用低价买了好些个十来岁的女孩,然后将她们带走打扮好,再高价卖到花楼酒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