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那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祁辞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冒出了两三枚玉算珠,轻轻地抛弄着。
  “这会宴会就快要结束了,胡昌斌却还没有动作,他在等什么呢?”
  祁辞这话算是给贺桦提了个醒,他本来以为胡昌斌是要在宴会上发难,可这半天他却一点动的意思都没有,那就很可能——
  “他要办的事并不能让这么多人知道,他在等宴会结束,”祁辞淡淡地提醒道:“过不了多久,胡昌斌应该就会用什么法子,将这些人留下。”
  贺桦皱皱眉头,就要向楼下走去:“我派人看着他们。”
  “不用了,他已经开始动手了。”祁辞叫住了贺桦,示意他往楼下看去。
  只见又一批侍从,端着装满酒杯的托盘,从宴会厅的侧门鱼贯而入。
  那酒水像是有什么特殊的魔力,每个经过的客人,都忍不住伸手取下一杯,然后几口饮尽。
  “这是要做什么?”贺桦皱眉看着,声音难得正经带着严肃:“他不会想在酒里下毒吧?”
  祁辞却半点没有紧张的意思,继续抛弄着手中的玉算珠:“放心,他没那么大胆子,你只管看着。”
  贺桦听他这么说,只好耐下性子,忽然他看到舞池那边传来动静,竟然是有人醉倒了。
  “那个,是胡昌斌请来的人吗?”祁辞略抬抬下巴,指向那个被侍从扶向客房的红裙女人。
  “是,”贺桦愣了一下,他虽然整天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但干起正事来也仔细,很快就跟名单上的人对号:“她是百乐门的歌女,花名叫丽槿,据说生前是胡老板的情人。”
  祁辞点了点头,紧接着宴会厅中有多了几个醉倒的人,贺桦很快就一一认出:
  “酒柜前那个穿黑色西装的胖子姓冯,叫什么还没查到,是胡老板的合伙人。”
  “倒在女人堆里那个,就是我之前提起过的,胡老板的债主,叫魏承财,听说是个跑商的。”
  “那边两个隔着餐桌的,一个叫王靶子,在砖厂里做工的,另一个是宋铁匠。倒是难为胡昌斌想什么由头,把他们也弄进寿宴来。”
  “这俩人跟胡老板倒是关系没那么近,但是细细查起来,应该都去过胡记粮铺买过东西。”
  祁辞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至少从外表看来,并没有发现明显的异样。
  “这些人彼此间都认识吗?”
  贺桦的眉头越皱越紧,这点他也不是很确信:“明面上没查到有直接联系,但……我觉得应该有的认识,不然胡昌斌也不会安排人分散他们。”
  “他到底是要干什么!”贺桦越来越烦躁,忍不住低骂出声。
  “干什么,试试不就知道了。”祁辞说着,向聂獜使了个眼色。
  聂獜立刻会意,走下楼梯从侍从手里取了两杯酒,用托盘端了上来。
  祁辞的手指划过玻璃酒杯,然后随手挑了一只,向着贺桦微微前倾:“既然是你贺家的公馆,我若是在这里喝醉了酒,贺小爷总能安排我住一晚吧。”
  贺桦很快就明白了祁辞的意思,也从聂獜手中接过了酒杯,按捺着心里的烦躁,与他轻轻一碰:“这是自然。”
  两人将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净。
  很快,聂獜就再次从楼上下来,抓过一个侍从说自家少爷与贺小爷喝醉了,要他们送到客房去。
  那侍从起先还有些为难,可被聂獜那么一唬,在贺桦的胡搅蛮缠之下,只好将他们往二楼的客房送。
  祁辞又成了那副醉意熏然的模样,却怎么都不许旁人碰,只往聂獜的怀里倒。
  有了上次的教训,聂獜告诫自己不要被骗到,只是规规矩矩地扶着祁辞,按照侍从的指引,走入其中的一间客房,然后将人放到了床上。
  “少爷,已经没人了。”
  聂獜贴在祁辞的耳边说道,可祁辞却还是半睁着朦胧的醉眼,将他往身边拽:“没人就该睡了,上来给我暖床。”
  不过他这么一拽,却并没有拽动,聂獜高大的身子还是站在床前:“大少爷,公馆里被褥厚实,应该不需要再暖了。”
  “这才来了几个月,就学会偷懒磨滑了。”祁辞见没什么意思,就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聂獜躺下了。
  聂獜还站在床边,犹豫了片刻后,终是无声地叹了口气,俯身帮祁辞仔细地盖好被子。
  夜已经深了,在贺家公馆宴饮的人,也陆续散去,就连贺三老爷与侍从们,都不曾留下。
  整座小洋楼变得如鬼屋般空寂,唯有二楼的几间客房中,还亮着昏暗的落地灯,照着昏睡在床上的客人。
  这一夜是那样的长,仿佛日出永远不会到来。
  祁辞确实有些醉了,躺在床上没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在半梦半醒间,他好似听到了声尖锐的鸡叫——
  祁辞立刻睁开了双眼,看向站在窗边的聂獜,聂獜也正好转身看向他,两人对视几秒,然后祁辞才问道:
  “是真的有鸡叫?”
  “是。”聂獜点点头,走到祁辞的床边:“声音从一楼传来的,确实是鸡的叫声。”
  祁辞皱了皱眉,他可不觉得贺家的公馆里,会养活公鸡。
  刚刚的那声鸡叫,更像是在唤醒什么。
  果然,几分钟后,他就听到了二楼的走廊上,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所有因为醉酒而沉睡的客人,都在同一时刻醒来了。
  第18章
  “出去看看。”祁辞从床上起身,披好西装外套,然后就和聂獜向着门外走去。
  公馆的走廊同样布置得极为奢华,地面铺着厚厚的织花地毯,屋顶还悬挂着一排水晶灯,可惜无论怎么按墙上的开关,都无法打开它们。
  之前祁辞看到的那几个人,正陆续从两侧的房门中走出,他们的脸上完全是麻木与僵硬,仿佛是被什么驱赶着的尸体,摇摆着身子向一楼的宴会厅走去。
  那里早已褪去了繁华与热闹,再没有一人的身影,空洞得连走路都有回声。
  唯有中央留下了一张孤零零的圆桌,桌上点着数根长长短短的白色蜡烛,像是简易的灵堂,蜡烛后则是黑白色的遗照。
  不用说,遗照上的人,就是胡老板。
  客人们直到围坐到圆桌边,才猛地清醒过来,而他们第一眼所看到的,就是摆在面前的黑白遗照,胡老板面带微笑的模样,顿时他们令他们感觉毛骨悚然,甚至有人低声咒骂、尖叫起来。
  作为不请自留的客人,祁辞与聂獜当然没有座位,他们隐藏在圆桌之外的黑暗中,冷眼看着宴会厅中发生的事,而贺桦则是干脆没有现身。
  几个小时前,刚刚播放过靡靡之音的留声机,忽然自动打开了,可这一次唱片转动间,放出的却是凄凄艾艾的丧曲。
  客人们顿时更加慌乱,就在这时候,宴会厅深处烛光无法照到的地方,忽然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嗓音:“各位晚上好。”
  祁辞抬眼看过去,就见一个身披麻布丧服的身影,缓缓地从暗中走来,而更诡异的是,那人的胸前竟抱着只被铜钱红绳紧紧缠住脖子的公鸡。
  几乎所有人,都想到了他们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了那声鸡叫,顿时又躁动起来。
  王靶子是砖厂工人,身糙胆大,第一个站出来向着那人质问:“你,你是人是鬼?!”
  男人白麻头披下露出的嘴忽然笑了,他来到了圆桌边,这才抬起头来:“大家别怕,我现在还是人。”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曾经跟胡老板的侄子打过照面,此刻见是他,都稍稍松口气。
  “你这是什么意思?”胡老板的债主魏承财一条腿有些瘸,脾气却暴得很,当即撑着桌子站起来向他吼道:“你把我们留这里干嘛!?”
  “就是!这大半夜的要吓死人了!”丽槿也跟着抱怨道,可她一说话,就引来了姓冯的胖子恶狠狠的目光,顿时息声不敢再言语。
  冯胖子眼神怨恨地看着丽槿,但还是先转向眼前的事,他是胡老板的合伙人,自然也是认识胡昌斌的:“贤侄呀,叔知道老胡没了你心里难受,可你弄出这么摊子事来就不对了。”
  “铺子的事咱们都好商量,听叔的话,今晚就别闹了。”
  可胡昌斌听到这话,被白色蜡烛照亮的脸上,露出了平静却又疯癫的笑容:“冯叔,侄儿我可没有闹。”
  “实在是我大爷没得蹊跷,他近来夜夜给我托梦,跟我说在地下过不安稳。”
  胡昌斌的声音空灵又怪异,他抱着那只被铜钱红线缠住的公鸡,围绕着圆桌,像是厉鬼般贴着每个人的身后走过:“大爷跟我说,自己的魂就附在这公鸡上。”
  “他要我今晚把所有人都请来,然后割开他的脖子,往每个人的酒杯里都掺了他的血……”
  众人听到这里,脸色都变得煞白,一直缩在角落不太作声的宋铁匠更是忍不住想吐。
  “大爷他挑中了你们几个留下来,就说明你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或多或少沾染人命,只不过有的成了有的没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