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劝你三思,”
  贺雪权阴悒道,
  “你大可求援,也可一走了之,但承风学宫跑不了。”
  “你不见了,我难忍丧妻之痛,状若癫狂,一不小心跑到紫重山放火烧山,前山学宫后山宗门,乘氏千秋万代功业付之一炬,你说说看呢。”
  乘白羽只觉眼前一黑,停下脚步。
  僵持片刻,他的手指缓缓离开春行灯。
  “雪权。”
  “你难道要与我不死不休。”
  “嗯,”贺雪权愉悦非常的样子,走来牵起他的手,“听话,跟我回家。”
  ……
  这一次贺雪权亲自送人送到红尘殿。
  精细华美的赤金链子,贺雪权剥去乘白羽全身衣物,一条一根缚在他身上。
  乘白羽忍不住:
  “你我之间早就淡了,你自己想想,你来红尘殿有什么话说?常常无话可谈。”
  贺雪权不言,伸手揪扯他膺前一点猩红。
  “……那事除外。”
  “是呢,”
  贺雪权慢条斯理,“我早说,该将你日日夜夜灌满,锁好。”
  “……不是,”
  乘白羽动弹不得,索性摊开,
  “你先冷静,静下心细想,你对我除却这点肉.体之欲,其余还剩什么情分?你心中其实早就……”
  “我?”
  贺雪权手指打绕,语气讶异,“你还敢指摘我?你的这里,送到别的男人嘴边,你还敢说我?”
  “……”
  乘白羽眼睛一闭,
  “送到嘴边?可不止到嘴边呢。”
  “你没发现么?我这处红肿非常,比寻常男子丰腴不少。”
  “你猜是谁吃的呢。”
  贺雪权指尖遽然发力。
  乘白羽恍若没有痛觉,掀着一边唇角嘲讽:
  “怎么呢?不会受这么点刺激又要放火烧山吧。”
  “你要贬斥我的不忠吗?”
  “昭告天下?最好上个仙缘榜?”
  “然后名正言顺迁怒承风学宫?”
  “是不是啊盟主大人?”
  贺雪权道:“确实。”
  “……?”
  “确实很大,”
  贺雪权目光汇聚若有所思,“为何?”
  乘白羽头皮一麻,忘形了。若是被贺雪权察觉他哺过蟠汁,可还得了。
  “难道是,”
  贺雪权回忆,“是前两日我下嘴太重?”
  复垂眸看乘白羽肩颈伤处。
  莫将阑敷好的白帛已被贺雪权碎成齑粉,此刻伤处依旧蜿蜒,触目惊心。
  “阿羽,你是……”
  贺雪权道,“你是嫌我平素床笫之间不怜惜你?”
  “……?”
  乘白羽别过脸,墨发如织,遮住胸口。
  “你说我待你淡了,”
  贺雪权逐字解析,“说我变心,难道都是因为我只顾自己快活?弄疼了你?”
  “……盟主,”
  乘白羽木然道,“您还是快回大荒山吧。”
  “可是阿羽,”
  贺雪权不服,“从前你是喜欢疼的。”
  “……谁会喜欢疼??”
  乘白羽忍无可忍,“年轻时不知轻重就罢了,到如今——”
  “你就是怪我待你不够珍重,”
  贺雪权肯定道,“还疑心起我身边的人来了,坏阿羽。”
  “但你不该。”
  俯身轻啄乘白羽脸颊,又在唇上重重一咬,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给那个崽子下媚香来气我。”
  “淘气,该罚。”
  “还说出解契的话,你说该不该罚?”
  “我说不该,有用么。”乘白羽瞟一眼满身金锁,真是好累。
  “你说得是,没用,”
  贺雪权笑道,
  “受着吧,待我回来给你解。”
  “在这之前,好好长长记性。”
  言毕贺雪权窄袖一挥,衾被漫卷,盖住乘白羽的身体。
  始作俑者不计后果,驾着夜厌速即离开。
  他像是他的贮藏品,私有物。
  乘白羽从不觉得他这个物件在主人眼里有多讨人喜爱,他只是……
  忍受不了失去他。
  “咳,咳。”
  伴着深重两声闷咳,鲜血流溢,淌到乘白羽的下颌和脖子上。
  第17章
  百年长扰扰,万事悉悠悠。
  未知伏羲上神创世之初,鲤庭是否已然成泽。
  仙鼎盟真是会择址,碧骖山一代紫气氤氲,这样的琅嬛福地,一定有人自鲤庭畔飞升,现在早已到玉虚天做神仙。
  神仙啊,你们也回人间看一眼。
  看看从前的福地还有几分清净,再看看不肖子孙是怎样辱没先人之名。
  殿内,春行灯静静搁置在案上,不明不动,与寻常灯盏无异。
  殿外,贺雪权走前下过禁制,即便有门人来寻,也会以为红尘殿空无一人。
  礼乐囚姬旦,诗书缚孔丘。
  那么我呢。
  乘白羽左思右想不明白,他既没有丰功伟业,做学问也不精深,也没有过人的德行,他究竟为何被困?
  他的罪名,是什么呢。
  他知道父辈曾经的罪名是,学宫用魇术戕害弟子。
  几大宗门世家纷纷作证,好好的子弟,送到承风学宫求学问道,没想到竟然求出一身疯病。
  查证,治罪,雷霆手段,前后不过短短三日,乘氏不复存焉。
  百年间规复到今日地步,总有鼎盛时期五六成风貌,从前家中蒙难时乘白羽不及回援,今日,承风学宫万不能再次断送在他手中。
  可他实在不愿受制于人。
  啊,捆仙索名不虚传,究竟如何……
  倏尔一阵轻微响动,乘白羽朝殿外看去。
  红尘殿外殿豪奢华丽,寝殿俭朴质古。
  外殿之所以奢靡,盖因贺雪权这人,大概总遗留几分狼族习性,打猎不能徒手而归,即便是山花野草也要叼回来些,外殿堆满这些年他带回的礼物,譬如什么幽梦花之类。
  然而,殿中有什么也不稀奇,却万万不该有个人。
  白衣,墨发,腰间悬白玉葫芦的人。
  “你来了。”乘白羽深吸一口气。
  “乘白羽,”
  李师焉问,“此地不是你的寝殿么?殿外的禁制是防谁。”
  “还赖在榻上?”
  李师焉飘然跃至榻前,“你儿子扔给我不闻不问,还须我找上门就罢了,你还躲懒。”
  “……”
  看清榻上情形,李师焉本就冰冻三尺的脸愈发冷凝,“我不知,你还有吐血的毛病。是谁。”
  乘白羽摇头:“请教阁主,对付捆仙索有什么法子么?”
  “捆仙索?”
  李师焉上手要掀衾被。
  “别,”乘白羽撇开脸,“你说就成,或者有什么法宝——”
  哗啦,整床褥被子被震飞,乘白羽闭上眼。
  下一瞬他的身体落进一个怀抱。
  李师焉用外氅将他裹得严实,拢在怀中朝殿外飞去。
  “等等,我的灯!”
  李师焉泡袖一展,
  “……喔。”
  原来春行灯早不知在什么时候妥妥贴贴挂在李师焉腰间,和他的宝贝葫芦并排。
  “多谢。”
  “呵。”
  两人在殿外半空中停一停,李师焉打量几眼:
  “是以,这禁制不是你下的,不是防不速之客闯殿,而是防你这个主人逃跑?”
  “咳咳。”乘白羽面上无光,索性闭嘴。
  “那个花妖,只说你有意解契,”
  两人飞上一张符,李师焉垂着脸,“我不知你的道侣待你恶劣至此。”
  再抬起眼时目中锋刃万顷:“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
  乘白羽只希望,要是真有办法解捆仙索能不能先解开。
  缚着手脚躺在另一个大男人怀里,真的是很,不成体统。
  “贺盟主为何锁你?”
  乘白羽:“一点小误会。”
  “呵,”
  李师焉审视,“你二人两看怫然,必然不是一日嫌隙,何故纠缠至此?”
  “你二人成婚多久?算来已有百年。”
  “百年好时光,”
  李师焉冷道,“凡人一辈子也过完。”
  乘白羽微微摇头:“你不懂。”
  李师焉傲然:“大道三千,还未有我不懂之事。”
  “……”
  乘白羽道,
  “他是,承风学宫的恩人,我父临终前向他托孤,他既接下,势必要‘照拂’我一生一世。”
  李师焉:
  “我观此人并不多么珍惜悦你,究竟有什么舍不得。抑或是,这便是他的爱人之道?”
  “你不知他,”
  头一偏,乘白羽终于偎上李师焉覆着白袍的肩臂,
  “拖进狼窠的猎物,即便主人饱腹不食,也断没有放归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