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去我女朋友就跟我分手了,你知道她最后一句话问我什么吗,我永远都忘不掉,这是作为这辈子的耻辱......”
  “问你什么了?”谢安存好奇。
  “她问我我舅舅有没有老婆。”
  “......”
  谢安存沉默了。
  “其实你舅舅也没做什么,要是我知道我的外甥在学校跟人打架打到处分贴了三个教学楼也会抽你。”
  杨启明不可思议地睁大眼:“你老是替我舅说话干什么?我打架是为了谁,是为了英雄救美,又不是跟那些浑浑一样!”
  “可是你女朋友最后还是跟你分手了,还问你舅舅有没有老婆。”
  杨启明不说话了,他捂住眼吸了吸鼻子,只觉得自己好辛酸好辛酸,谢安存一点都不懂他活在舅权下的苦痛。
  就因为这样他才不爱回国,在美利坚过潇洒生活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尊心一回来就被踩个粉碎,男儿膝下早就没黄金了,鸡毛倒是一地。
  杨启明从指缝里看谢安存一眼,对方慢吞吞地拆蟹壳,跟猪头似的没完没了地吃。
  说来也奇怪,说了俞明玉这么多年的坏话,谢安存竟然完全没被他影响,据不完全统计,对方一句对俞明玉的负面评价都没说过,偏心得很明显。
  杨启明忽然怒上心头,把他手里的蟹腿抢过来:“别吃了你!”
  说这话时声音劈了叉,恰好和电视里演员的声音重叠。
  两个人一起顺着声音看过去,谢安存这才发现电视一直没关。
  杨启明来之前,比格嚷着要看电视,谢安存随便给他点了部狗血剧,没想到居然还是家庭伦理苦情剧。
  电视上的恶毒婆婆伸手掀翻了女主角面前的饭碗,主人公表情凄楚隐忍,男主角坐在旁边沉默不语,下一秒镜头直接给了对桌的娘家小妹一个表情特写。
  对方露出个相当刻意且歹毒的笑,假惺惺道:
  “哎呀,妈消消气,有什么话好好说不就好了,嫂子刚嫁进来,都是一家人......嫂子,你快擦擦衣服......”
  谢安存依稀记得这娘家小妹暗恋男主人公,从头到尾都在给嫂子搅混水。
  此剧长达三百多集,剧情又臭又长,连谢安存都看不下去,偏偏比格每次都看得津津有味。
  他回过头,也夹了片卤牛肉吃,在杨启明要掏出这几个月他在美利坚和洋妞打情骂俏的传奇经历前,开口问:“你知道褚萧吗?”
  “褚萧?哪个褚萧?”
  “褚家的小少爷,前些天我在你舅舅身边看到他了。”
  杨启明安静几秒,似乎在回忆几秒,在想起来褚萧是谁了以后,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喃喃道:“他居然还在我舅舅身边待着......”
  看杨启明的脸色,应该是不怎么喜欢褚萧,甚至有些厌恶。
  他向来是跟他舅舅不对付的,给俞明玉添堵是他的天赋和业余兴趣爱好,但说起褚萧,此人反而真心实意地为俞明玉打抱不平起来。
  “褚萧怎么了?”谢安存被他弄得有些紧张起来。
  “褚萧啊.....那是我外公硬塞给我舅舅的人,说要以后给他当小老婆的。”
  第7章
  最后那三个字一下子刺中了某些人敏感脆弱的神经,谢安存放下了手里的蟹腿,和比格一齐朝杨启明看去。
  “......小老婆?”
  他慢慢地重复这三个字,语气像是要把这个词儿仔细嚼碎了再吐出来。
  偏偏杨启明脑子里缺根筋,看不出谢安存的反应有哪里不对,还在傻呵呵蘸醋拉啤酒瓶罐。
  “是不是觉得这三个字很牙酸啊,都21世纪了还大老婆小老婆的,而且褚萧还是个男的,俞家要给我舅找男妻也就算了,还搞封建主义这套。”
  “要是传出去被外面的人知道了,整个沂水的媒体不得闹翻天?”
  比格装作没看到谢安存有些阴郁下来的神色,仗着杨启明看不见自己,又偷拿了一只蟹钳。
  电视剧上那心机小妹还在向自己嫂子咄咄逼人,比格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背后突然起了层冷汗。
  好在谢安存最后没说什么,只是问:“你说褚萧是俞老先生塞给你舅舅的,什么意思?”
  “这个说来话长了......”
  杨启明又朝谢安存挤眉弄眼,谢安存只好起身到冰箱前,把所有的卤牛肉片都拿了出来。
  “我外公啊,就是俞道殷,有些事情上的作风不太好,我说难听点,就是奇葩。爱搞些老祖宗留下的封建糟粕,三妻四妾什么的,娶了好几个姨太太。”
  “我每次一回漾园吃顿饭都搞得乌烟瘴气的,只有我舅在的时候才会清净点,他跟我外公不对付,因为......”
  说到这里杨启明忽然止住了话头,他有点喝多了,但这个时候还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有些尴尬地对谢安存笑了笑:“刚刚不是在说褚萧来着,哦对褚萧.....”
  “我舅有个怪毛病你知道不,他晚上经常睡不着。”
  说起褚萧,还得牵扯到三年前在俞家发生的一件大事。
  俞道殷年纪大了,身上大小毛病不断,又被私生子的雷霆手段逼得只能退居幕后,眼睁睁地看着俞明玉带走了俞氏的几个老股东,用新鲜的血液在中心cbd区立起了自己的大厦。
  老一辈的人都说俞明玉的命格太凶,容易招来邪物,俞道殷本是不信的,但有一日,园丁从俞明玉的居所后面挖出样东西后,他却不得不信了。
  那是樽菩萨像,通体漆黑,神情和姿态都和普通的神像大相径庭,一点悲悯也无,反而像诛暴讨逆的阎王,看上去实在是诡异。
  这东西把园里的老人吓了一跳,马不停蹄地去请了位神婆过来。
  神婆一见到菩萨像就犯哆嗦,硬是要问挖出这邪物的土地上住着谁,生辰八字又如何。
  俞道殷原本就不爱见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想把神婆赶出去,但不知道是哪位姨太太偷偷给神婆报了信,神婆算了俞明玉的命盘,第二天就闹到俞道殷面前,搅得漾园鸡飞狗跳。
  那老太婆磕了好几个头,没算过这样的命,也是吓惨了——说俞明玉天生命格太凶,五阴炽盛,所以晚上才总是睡不好。
  他行事太强硬,做的又是经常沾血的事儿,迟早有一天会给俞家招来祸患。
  神婆一番话说得天要榻了似的,但是没说谎话。
  菩萨像挖出来的一年后,漾园里怪事连连。
  不是有下人莫名其妙地跌进人工湖里,就是姨太太在大热天里得了风寒,躺在床上昏沉几天起不来。
  连园里其他和俞明玉同辈的兄弟姐妹都没逃过,死的死,疯的疯,桩桩件件似乎都在证明神婆的话。
  那神婆说只有凶神才能镇得住凶神,菩萨像哪儿来的就回到哪儿去,否则未来招致的祸患还会更多。
  这下俞道殷不得不信了,他本就不满意俞明玉对俞家的态度和行事,问神婆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当然有,神婆高深莫测地说,找人冲煞就行了。
  按照她算出来的生辰八字到处找人,最后还真给找到了一个,那人正巧就在沂水,也就是褚家的私生子褚萧。
  按神婆的话来说,俞明玉和褚萧的八字相逆,阴阳相和,办场喜事既能给俞家门楣去去血腥气,也能压住俞明玉的命。
  把褚萧送到俞明玉身边,一能给俞明玉冲煞,二来,也是敲打,褚萧就像是一个时时刻刻警醒俞明玉的存在——俞家现在做主的还是俞道殷。
  “所以我说,褚萧纯粹是用来恶心我舅的吧,什么压命冲煞的,我舅那种坚信科学唯物主义的务实派肯定不会信这种,就上了年纪的人整天神神叨叨神啊鬼的东西。”
  “我姥爷还说我整天在美国搞些不三不四的,印堂发黑,不回来就得短命,说的什么鬼话,我现在桃花运明明这么旺!”杨启明说。
  谢安存听完沉默了许久。
  整个故事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里面勾心斗角的部分大概远比杨启明说的还要深。
  身边有不少人在议论俞明玉的身世,说来说去都是在惊奇。
  毕竟谁都没想到俞明玉根本就不是俞老夫人亲生的孩子,据说是被某个情妇突然带回园里的私生子。
  私生子无权无势,想要插手俞氏分一杯羹的人又多如牛毛,能在俞家只手遮天,俞明玉的手腕就必定要强硬。
  只是能笑得那么温柔和善的人,怎么会和“凶神”这两个字搭边?
  谢安存搅着碗里的醋,想问杨启明褚萧和俞明玉结婚了没,又觉得没必要。
  接受褚萧就等于对俞道殷示弱,换作任何人都不会甘心这样做。
  “你舅舅晚上失眠很严重吗?”最后他问。
  杨启明皱了皱眉:“这我也不太清楚,听我妈说这毛病时好时坏的,坏的时候可能一两天都睡不了几个小时。”
  “半夜时冷时热的,不好受,得靠药撑着。确实是个怪病,吃了药也不见好,只能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