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今日朝堂之上,她的反应更是精准得反常,一上来就直指荆轲手中藏匕的地图,遇袭时闪避迅捷,转身就奔向最近的梁柱。
  这般应对,与其说是机敏过人,不如说是早有预料。
  最可疑的是她脱口喊出的“夏无且”,满朝武将不用,偏点夏无且,而夏无且是他的御医,祖上三代早被查得清清楚楚,绝非细作之流。
  这一切,实在太过蹊跷。
  “你既知燕使要行刺寡人,为何不当面禀报?”嬴政声音低沉,一步步逼近,“又是从何处得知此事的?”
  娮娮被他冷厉的气势所慑,不由得后退一步,嬴政目光如刃,继续逼问:“你和赵高,到底在隐瞒什么?”
  嬴政的身形如泰山压顶般迫近,每一步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他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娮娮完全笼罩其中,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眸微微眯起,几乎要将她所有秘密都灼穿。
  他俯身,眼尾的弧度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鼻梁投下的阴影让他的面容更显凌厉,薄唇里呼出的气息拂在娮娮脸颊。
  “说,到底在隐瞒什么?”
  第70章
  “说,你和赵高,到底在隐瞒什么?”嬴政再次逼问,每个字都像重锤般砸在娮娮心上。
  提及赵叔叔,娮娮心头猛地一颤,她本就担心自己鲁莽行事会连累赵叔叔,如今嬴政直截了当地质问他们隐瞒了什么,显然已经起了疑心。
  娮娮的啜泣声戛然而止,被迫步步后退,紧张得不知如何应答。
  “不能说?还是不肯说?”嬴政步步紧逼。
  娮娮不住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墙壁退无可退,她抬头望去,只见嬴政眼神深邃却透着寒意,让她不由得浑身一颤。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在质问,质问为何不提前告知,分明是在怀疑她和赵叔叔对他图谋不轨。
  可这事根本和赵叔叔无关,她绝不能拖累他。
  “不,不是这样的!”娮娮声音发颤,突然喊道,“是我自己擅自做主,是我不让赵叔叔告诉你的!”
  这话一出,嬴政的眼神瞬间沉了几分。
  当真如此吗?他并不相信,喊得这般大声,怕是故意让殿外的赵高听见,不过是想统一口径维护她那个赵叔叔罢了。
  “是赵叔叔想提醒你!他担心燕使会对你不利!可我怕你怀疑我们的身份,才不让赵叔叔告诉你的!”她带着哭腔大喊,泪水在她眼眶里直打转,“赵叔叔是真心为你好...”
  “你的意思是,是赵高提前知晓燕使要行刺寡人?”嬴政皱起了眉头。
  “不,不是这样的...”娮娮一时不知如何解释,但她绝不能让嬴政对赵叔叔产生怀疑和忌惮,不能因为自己的过错连累赵叔叔。
  “你接连灭掉韩赵两国,燕国自然对你心存畏惧,怎么可能好心来献礼,赵叔叔是担心燕使不怀好意,所以想提醒你多加小心,可我了解你生性多疑,怕你误会猜疑赵叔叔,才不让他告诉你,但赵叔叔还是担心燕使会对你不利,我就提议写信警告燕使,而不是直接告诉你。”娮娮急促地说完这番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可尽管已经将事情和盘托出,她的心跳却依然快得厉害,仿佛随时会从喉咙里跳出来。
  嬴政眉头依旧紧锁,对她的话将信将疑,他没看到密信的内容,逼问青玉也没问出个所以然,若真如她所说,并非提前知晓,只是怀疑燕使不利而写信警告,似乎也说得过去。
  见嬴政沉默不语,娮娮趁势接着说:“是我担心你会因此杀了赵叔叔,才不让他告诉你的,毕竟你生性多疑,杀人不眨眼,我害怕——”
  “谁告诉你寡人生性多疑,杀人不眨眼?”他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娮娮一愣,难道他不是吗?青玉难道不是他杀的吗?
  他杀了那么多人,手上沾染的鲜血还少吗?心里何曾有过半分怜悯?
  今早大殿上,他毫不犹豫地连刺荆轲数剑,眼睛都没眨一下,她可是看得真真切切。
  想到青玉冰冷的尸体,娮娮喉头艰难滚动了一下,声音突然沉了下来:“难道不是吗?当初认定我是细作,不惜从秦国追到齐国,不就是要取我性命吗?”娮娮的声音像碎冰相击,字字带着锋利的寒意:“车裂、枭首、腰斩...”每吐.出一个词,都仿佛在唇齿间刮出血痕,“这些酷刑,不都是你让我选的吗?”
  话一出口,娮娮竟突然觉得心头发冷,可殿内的烛火明明很暖,却驱不散那股寒意。
  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本就是这般冷血无情。
  嬴政眉头一蹙,多年来,从未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更遑论这般直白的质问,朝堂之上,人人畏惧他的威严,后宫之中,个个谨小慎微。
  可眼前的她,明明怕得发.抖,却仍倔强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他心头蓦地一软,这感觉陌生得很,像是有人轻轻捏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呼吸都滞了一瞬。
  作为君王,他本该震怒,可看着她泛红的眼眶,那股怒意竟化作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堵在胸口,让他一时语塞,甚至觉得喉头发紧,声线不自觉放柔:“谁告诉你寡人要杀你?”
  “那当初的话是说给宫墙听的吗?”
  嬴政一怔,面对这连珠炮似的质问竟有些无措,他喉结缓缓滚动,语气又软了几分:“那些话是吓唬你的,寡人早知你是细作。”
  可这话却如惊雷劈在娮娮头顶,娮娮的身子猛地一晃,仿佛被人当胸刺了一剑,耳边嗡嗡作响。
  他说早已识破?是何时识破的?很早很早吗?那往日相处的点滴难道都是他在演戏?
  明知她是细作,却任由她假扮他母亲,这是何等扭曲的心思?
  思及此,娮娮声线冷得像腊月井水,连哭腔都凝作冰碴:“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你母亲的?”
  “雍城初见便知。”嬴政顿了顿,“怎么,你当真以为,自己和她长得很像?旁人看不出,难道我这亲生儿子也辨不出?”
  殿内陷入死寂,两人目光胶着在半空,娮娮只觉心头五味杂陈。
  他说初见便识破,却偏要留她在身边扮演,还将她带回咸阳宫,后来更骗她说和母亲关系暧昧,诱她接吻、同床...
  原来从始至终,她都像个提线木偶,被他玩弄于股掌。
  那些深夜里的温存,那些半推半就的亲昵,不过是他满足恶趣味的戏码。
  她却还傻傻地以为,那些肌肤相亲间或许掺着半分真心。
  “所以你说和你母亲有私情,全是骗我的?”她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
  “不然?谁会对自己的——”
  “你无.耻!”娮娮猛地推搡过去,可这点力气不过让嬴政退了半寸,他蹙眉看她,眼中满是错愕。
  娮娮气得脸颊绯.红,原来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个笑话,是他排遣寂寞的玩物,是暖床解闷的工具。
  被识破.身份后他仍与她亲近,她曾以为那是动情,如今看来不过是她自作多情。
  是啊,他是扫六合的秦王,连王后之位都空置,怎么会对她这个冒牌货动真心?
  “你从始至终都在耍我是不是?”
  泪珠忽地大颗大颗砸落,滚过她颤.抖的面颊,嬴政望着那不断坠落的泪滴,胸腔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酸涩得厉害。
  耍弄她吗?
  他承认,最初确有几分戏谑。
  可后来呢?他并不觉得。
  殿内陷入一片凝滞的寂静,唯有娮娮急促的呼吸声在空荡的殿堂内回响,她仰着脸望向嬴政,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此刻盈满水光,眼尾泛着薄红。
  嬴政亦在凝视着她,向来威严的帝王此刻竟显出几分罕见的无措。
  他想否认,可那些伤害确实出自他手,喉结滚动间,终究没能发出声音。
  见嬴政沉默,娮娮苍白的唇.瓣被咬出一道血痕,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在衣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每一滴泪都像是灼在心口的烙印,提醒着她那些可笑的真心。
  她想起自己不顾一切冲进殿中的模样,怕荆轲伤他分毫,怕那柄淬毒的匕首刺进他的胸膛。
  可她的赤诚换来什么?是猜忌,是戏弄,是青玉永远阖上的双眼。
  那些温言软语,那些柔情蜜意,原来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多么可笑啊,她像个被牵线的傀儡,在他掌中跌跌撞撞地起舞。
  他轻轻一拽,她便踉跄着靠近,他稍一松手,她便摔得遍体鳞伤。
  他笑,她便以为那是温柔,他沉默,她便以为那是默许。
  可原来,他只是在看戏,看她如何笨拙地捧出真心,如何天真地以为,那些若有似无的温存,会是属于她的。
  她不过是他指尖的一枚棋子,被他随意拨弄,被他肆意欺辱,被他诱进一场荒唐的骗局里。
  嬴政望着娮娮颤.抖的肩头,看着她将下.唇咬出血,少女眼中的委屈与恨意如此鲜明,竟让他心头泛起陌生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