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莫沙展将几张照片贴在白板上,用线索箭头串联,马克笔抵着白板:“项法医在死者左下肢发现接骨板残留,比对失踪人口的医疗记录,明天安排家属认尸。”
  “十年前负责施工的包工头现在开了间建材公司,施工队名单没有登记在册。”
  “盛家律师团送来当年的施工合同,就只有这些材料购买的清单了。”
  莫沙展放下马克笔,用屈起的指节敲击黑板。
  “豪仔、家乐联系珠宝商,核查戒指购买者的信息。”
  “咏珊跟入境处要八四年后离港装修工的名单。”
  “管家交上来一份帮佣司机的资料,黎叔筛查一下有没有人在案发后离职。”
  会议室里,停不下来的唉声叹气。
  “转行的转行,回老家的回老家,干得好的移民都有,这怎么查?”
  “你怎么不说还有人在赤柱吃皇家饭?”
  有人大笑:“这就好办了,让惩戒署阿sir给个名单,探监顺便带盒蛋挞。”
  皮鞋跟踩踏地面时强有力的声音打断哄笑。
  翁兆麟督察扯了扯领带,抬手看腕表:“盛氏的陈年白骨案一出,舆论炸开锅,总区上午亲自致电过问。”
  几位警员面上不显,会心交换眼神。
  这是耽误翁督察上《警讯》了。
  大家迅速垂下头翻文件,翁兆麟的目光扫过一众警员,最后视线在祝晴脸上停顿。
  “新来的?”
  “pc33196祝晴。”她没起身,转头问,“莫sir,我负责物业保安走访?”
  “……”新人自己领了任务,莫沙展失笑调侃,“你是上司我是上司?”
  翁督察被噎了一下,扯了扯笔挺西服:“总之尽快。”
  黎叔摘下老花镜,朝伙计努嘴。
  等到督察离开,曾咏珊凑到祝晴身边,模仿老前辈的语气,小小声开口。
  “行啊,后生女真是勇!”
  ……
  豪宅外围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看管。
  祝晴拿到物业排班表,资历最老的林伯今天排到上夜班。
  从警署到半山别墅要转三趟巴士,末班车穿过跨海大桥。
  祝晴靠着窗,月色在笔记本纸张投下光影,已知信息列明在纸上,线索少之又少,思索时,文字转为无意义的线条,再回过神来,线条勾勒出上午所见的森森白骨。
  夜晚空气怡人,祝晴上山时,幽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屋主出出入入豪车接送,萍姐提过,佣人买菜也是自己去车库选一辆车开走。
  尤其今天半山出了大新闻,连散步的人都没有。
  直到,一道强光袭来。
  ……
  盛家小少爷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偷到玛丽莎挂在腰间的钥匙,出门时已经装备齐全。
  哪想到头顶探照灯和从爹地书房精心挑选的军用手电亮得彻底暴露他的位置。
  少爷仔又成了小鸡仔,被人从身后提了起来。
  衣领收紧,他小脚丫扑腾,愤慨回头。
  女保镖单手拎着他,左边脸写着“生人勿近”,右边脸写着“不近人情”。
  “通知管家接你回家?”
  少爷仔气势减弱:“你想怎么样?”
  豪宅区物业分布复杂,夜半看守位置变更,与结构图上所示完全不同,需要住宅内部人士指引。
  祝晴晃了晃建筑结构图上粘着的排班表:“带路。”
  少爷仔不情不愿,探险之旅变成带路。
  不远处,保安亭里传来呼噜声,有传豪宅安保体系专业完善,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的岗位,老员工却在睡养生觉。
  祝晴加快脚步。
  小少爷也要面子,迅速找回自己的场子:“喂,你叫什么名字?”
  半天没等到回答。
  “不说就不说。”他龇起小米牙,一脸傲娇,“我也不告诉你,别后悔,多少人想着和本少爷搭讪!”
  他双手背在身后,憋着一肚子气,脸颊比肩膀上的小书包还要鼓鼓囊囊。
  少爷仔不报上名来,然而书包肩带上的烫金字早*就出卖了他。
  “快点吧。”祝晴回头,“短腿盛放。”
  第4章 这位盛家小少爷……
  盛放惊得忘记合上小嘴巴,眼睛骨碌碌转。
  也许爹地请的不是女保镖,而是会算命的大师,但是,她都还没有掐指!
  半山地形堪比迷宫,祝晴被盛小少爷拐过第三个喷泉,终于到了目的地。
  值守半山十多年,老员工林伯成了老油条,听见脚步声反倒睡得更加安稳,直到祝晴拿着警官证在桌角敲了三声,他才从睡梦中惊醒,咂巴着嘴巴,依依不舍地告别周公。
  “西九龙cid。”
  “盛家白骨案的事听说没有?”
  盛家小少爷瞪大眼,女保镖竟是女阿sir?
  林伯:“madam坐下慢慢讲。”
  他起身将舒适的转椅让给祝晴,自己抽了一张塑料凳,随手拿起茶渍斑斑的保温杯。
  下一刻,短短腿少爷仔爬上转椅,安安稳稳坐下,学爹地翘起二郎腿,梳得板正的油头已经洗成顺毛,却还是像个气定神闲的小老板。
  半山盛家惊现白骨,白天电视台争相采访,晚间握着话筒的新闻台一姐轮番播报,交班的同事提起这事啧啧称奇,林伯自然早有耳闻。
  别墅不存在前任屋主,壁炉没有暗格机关,施工完成后住宅也不曾报备再次装修,警方初步怀疑,当年尸体是在盛家豪宅初次动工时被藏进去的。
  “就是半山别墅刚落成的时候,我记得的……”林伯回想,“那时候我听老街坊讲,半山物业在请安保人员,我年轻的时候舞过狮的,就去碰碰运气。”
  “工程队施工,每天工人进进出出,有人投诉夜晚开工扰民,盛老先生手一挥,拿钱搞定,照样通宵赶工。”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施工队阿头说,盛生自己又不愿意开夜工了,进度拖慢了好几个月。”
  祝晴用钢笔记录下“通宵赶工”的字眼:“有没有注意到一个身高约五呎三寸,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进出,发生过矛盾纠纷?比如追债讨薪。”
  “怎么会?盛老先生出了名的阔绰,我上次给他开车门,给的小费有这么厚。”林伯两根手指捏在一起形容小费厚度,又单手摆了摆,坚决道,“他不可能拖欠施工队薪水!”
  “年轻女人……施工现场基本上都是大老粗,盛老先生一家还没住进去,也不可能这么早请好女佣和园艺师。再说了,madam你不知道,二太是个醋坛子,最怕年轻女孩威胁她的地位!”
  这一点,警方向老管家证实过。
  盛家工人里,没有符合死者年纪的帮佣,更没有离奇失踪的。
  “而且——拍戏吗?有钱佬就算杀人也不会摆自己家壁炉!”
  “外来人员呢?”
  “我们物业安保很严格的,签字才能进去。”林伯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嘴角,确认睡梦中有没有流下失态的白沫,“以前还有人工巡逻和基础监控,苍蝇不带证件都飞不进来。”
  他指着在用的登记册:“登记名册都在,要等明天八点经理上班才能拿到资料室钥匙。”
  因为在睡梦中醒来有些心虚,林伯格外配合警方的调查工作,只是眼神时不时飘到盛家小少爷脸上。
  盛放旋着转椅,猛地往回弹,转到头晕晕,低头重复动作,一遍又一遍。
  “少爷仔。”林伯犹豫地看了一眼时钟,“十点啦,二小姐知不知道你……”
  摆弄转椅旋钮的盛放被打断,满肉嘟嘟小脸的不高兴——
  少多管闲事!
  祝晴注意到,似乎所有熟悉盛家的人,在老先生离世后,都围着二小姐盛佩珊转。
  但照理说,盛佩蓉才是传言中更有望接下盛家全盘生意的人,就算是押宝,也没理由全都只押二小姐。
  “我听说,盛家大小姐连柱香都没来给盛老先生上?”
  提到这个问题,林伯更有话说了。
  他压低了声音:“好几年前,盛家大小姐同大姑爷搬去石澳。”
  “老先生把着话事权不放,盛大小姐是硬气的富贵闲人。”
  “父女俩反目成仇,早就已经老死不相往来啦!”
  见女警低头沉思,林伯再次将注意力放在盛放身上。
  “少爷仔,你还是回去吧,你这样……我不好向二小姐交代啊。”他为难道。
  “差不多了。”祝晴“啪”一声合上笔记簿,“有需要再找你。”
  保护好每一位纳税人是警察的应尽义务,不能让三岁半的小少爷独自在外探险,必须保证他的安全。
  祝晴倚着门框:“送你回家。”
  madam像是在放羊,堵着少爷仔的路,不让他继续流浪。
  盛家小少爷不乐意被锁回儿童房,埋头慢悠悠晃荡经过喷泉池,踢飞山道的石子。
  “故意绕远路?”祝晴指了指来时的方向,将他拎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