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几位警员心底一震,还假装镇定,免得莫sir对比之后嫌弃他们查案比蜗牛还迟钝。
  莫振邦同样一脸意外。
  争家产大战还没拉开帷幕,冒出一个小小少爷来,恐怕狗仔又要传七旬老翁宝刀未老,半山秘藏太子爷。
  ……
  三楼楼梯扶手边,小少爷偷溜出来,刚要表演一出滑滑梯,听见姐姐的话。
  他不滑滑梯了,双手撑着扶手,往下望。
  家里多了很多外人,盛放唯一认识的,是他的保镖。
  保镖擅离职守,不贴身陪他玩,反倒在客厅里看油画。
  大人们说的话,孩子似懂非懂。
  菲佣玛莉莎的国语普普通通,只能明白个大概,却也知道在传来敏感词时,捂住小少爷的耳朵。
  玛莉莎的手肥肥的。
  少爷仔被捂住的耳朵,还有缝隙。
  陈潮声的神色冷下来。
  “谁知道白骨为什么在这里?这是你们警方的分内事。”
  “麻烦阿sir办案注意盛家隐私,如果惹来媒体,我一定去警务处投诉科讨个说法。”
  玛丽莎倒吸一口凉气。
  三岁小孩听见壁炉藏白骨,睡着都会做噩梦。
  “岳父岳母在世时,铜墙铁壁护着小弟,盛家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玛丽莎又吸一口凉气。
  谢天谢地少爷仔没有追问失去孩子是什么意思,三岁小孩听见这个,夜里会尖叫。
  “少爷仔,该回房看动画片了。”玛丽莎悬着心,“这些都不是孩子能听的。”
  玛丽莎在盛家这些日子,早已摸透反骨少爷仔的脾气。
  越是拦着,他越要闹个天翻地覆。
  玛丽莎为难地杵在原地,试图用庞大的身躯挡住孩子的视线。
  “玛丽莎,什么是外甥女?”
  玛丽莎哪里搞得清楚这些复杂的亲属关系。
  她摸着后脑勺,思来想去,摇摇头。
  少爷仔蹲成小小一团,双手托着腮,疑惑地考虑着这个问题。
  他这么聪明,怎么会被难倒呢?
  也是在这时,祝晴似乎察觉到灼热的目光,抬起头。
  四目相对,隔着三层回旋楼梯的距离,少爷仔起身,扬着下巴,器宇轩昂。
  在一片金碧交辉中,贫穷小女警磨白裤脚沾的积水被裹入防护鞋套,非常惹眼,显得格格不入。
  小朋友牢牢记得刚才成为女保镖的手下败将,如果不是楼下有人打断,自己很有可能被她过肩摔。
  必须反击,打不过,就骂回去。
  他屏足精神回想,从人生阅历中搜刮最地道的狠话。
  叉烧包!臭豆腐!鼻涕虫!
  少爷仔小圆脸像菠萝油,撇着凶巴巴的嘴角。
  老气横秋地抱着胳膊,学电视上的庙街古惑仔,刚要开口——
  祝晴把头转过去了。
  半山古惑崽:……
  被、气、疯!
  第3章 “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壁炉内的主要物证已转移至鉴证科,二姑爷陈潮声还是担心妻子能否承受,考虑搬走,奈何家族信托规定,继承人必须同住满百日,因此他只能帮盛佩珊将羊绒披肩缠得更紧一些。
  所幸两套打通的别墅,相对独立,陈潮声半揽着盛佩珊的肩膀:“抱歉,我太太心悸发作,我先陪她回房休息。”
  盛家二小姐虚虚地倚着丈夫,后颈发丝被冷汗浸湿。
  莫沙展点头表示理解:“收工前还要和鉴证科确认冷气槽,两位请便。”
  私家电梯门打开,三楼传来菲佣的蹩脚粤语:“少爷仔危险,别跑了!”
  盛佩珊余光扫见弟弟在飞奔,就像小旋风,惊出一身冷汗,身体前倾:“小心楼梯!”
  “玛丽莎,带他回屋。”陈潮声淡声道,继续扶着轮椅靠背把手,“佩珊,你现在不要操心这些事,身体最重要。”
  豪仔抬眉,撞了撞曾咏珊的手肘。
  遗嘱风云恐怕又要生变故了。
  “这少爷仔最多三四岁。”曾咏珊神秘道,“怎么和两位姐姐争?”
  厨房里飘来当归鹿筋汤的香气,萍姨正往炖盅里撒枸杞。
  莫振邦抬步跨进去,将警用对讲机卡在腰带上。
  “警署饭堂里的虾仁炒饭,连虾仁都没几只,不像这靓汤,放足了料。”
  连摆盘都很讲究,萍姨也受了那樽白骨影响,心不在焉,还是听见警官夸赞菜香扑鼻,才收回注意力。
  “是不是?”莫振邦抽动鼻翼。
  这话头是抛给祝晴了。
  她走近一步:“汤里是不是加了五指毛桃?很少有人懂得用这个办法。”
  “老爷生前最喜欢……”萍姨黯然地擦着玻璃灶台,“没想到madam居然是个美食家。”
  话匣子一打开,萍姨不由想当年,聊起从前老先生和太太换遍世界名厨,却独爱她的手艺。
  莫沙展靠着岛台,惊讶道:“萍姨是盛家的‘老臣子’了。”
  “二十三年啦。”萍姨说,“搬来半山后,二太怕我辛苦,厨房里加了两个帮工。”
  炖锅里的汤飘着浓郁香味,萍姨用汤勺轻轻搅拌。
  莫振邦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燃,一副不经意的语气:“当年盛佩蓉的女儿出事时,大家都不好过吧。”
  “阿sir说的是小小姐?”萍姨说,“小小姐长得像洋娃娃,在慈爱医院出生时,整栋楼的护士都围过来看。谁知道……”
  萍姨扣上砂锅盖子:“谁知道走了……老爷最介意盛家人丁单薄,在世时请过多少大师摆了风水阵。”
  “可惜了。”莫振邦长长地叹气,“听你们二姑爷说,小小姐走得很突然。”
  祝晴没有用笔录本记录,将关键词牢牢记在心底。
  谁知道陈潮声从没提过的细节,竟被四两拨千斤地套了出来。
  “本来以为是绑架,担心就像船王家上过报的绑票案一样,肉身被撕票,才不敢声张。等了很久绑匪没有打电话,后来才发现孩子被当年的司机带走了,赶去司机屋村老家,正好起火。”
  祝晴安静地听。
  也难怪儿童房的少爷仔提起盛文昌给他请保镖。
  “大人和小孩都被烧死了。”
  “几十年前的事,如果小小姐还活着,恐怕都有madam这么大了。”
  事实证明,豪门有心隐瞒,就连孩童的出世纸都能作废。
  “是怎么确定孩子在里面的?”
  “找到老爷亲自给外孙女戴上的玉坠,从浓烟里滚出来的!”
  二十年前的豪门秘辛,吸引的是媒体,而不是警方。
  隐瞒少爷仔的存在,是因为盛家不希望悲剧重演。
  “老爷不想这事被外人当作消遣,才封锁——”
  萍姨猛然噤声,神色尚未全然变得狐疑,就被madam机灵地打断。
  “萍姨煲汤的手艺真好。”祝晴倾身,碎发扫过冷白面庞,蒸腾雾气氤氲鼻尖,“可不可以……”
  等她说完,萍姨打消疑虑,笑地递来汤碗。
  “多谢。”祝晴纤细指尖捧着碗,吹散油花时鼓起的脸颊在雾气中透出淡粉。
  碗底温度渗入掌心,熟悉的瓷碗质地,让她想起十七岁那年冬天的酒店后厨。骨瓷碟碎裂,领班扣了工钱,她蹲着收拾满地碎片,指尖被割破却不敢停下。
  热汤入喉,祝晴睫毛轻颤,一口气喝光光,满足的神情转瞬即逝,放下汤碗唇角又克制地抿直。
  此时三楼儿童房里,小少爷在地毯上趴成一团,用望远镜监视对手情况。
  “我要保镖那碗汤。”他吞了吞口水,软乎乎的脸颊陷了一个梨涡,“三分钟。”
  菲佣谢天谢地,飞奔下楼。
  小少爷终于愿意吃饭了!
  ……
  午后,警队离开盛家,驾驶座同僚甩开电视台记者递到窗边的话筒,车窗被迅速关上。
  “盛家人倒是爽快,立即打电话派人恢复装修期的监控记录。”
  “白骨房啊,楼价每平要跌多少?”
  “人家玄关挂的世界名画都够买半栋公屋啦。”
  “盛家慈善基金会去年才给少年警校捐了射击训练中心,你猜总警司会不会接到盛家电话?接下来要麻烦了,这种豪门案最多人揪流程漏洞。”
  豪仔思来想去:“凶手会不会是装修佬?尸体藏匿的方式太特殊了,壁炉被这么多层水泥封闭,这种手艺至少二十年老师傅才做得到。”
  是莫振邦制止豪仔的猜测。
  尸骨身份尚未确认,在证据还不充分的前提下,先入为主的猜想没有意义。
  一行人草草吞咽几口叉烧饭就分工排查,折返警署会议室时太阳刚落山。
  b组探员刚在折叠椅上落座,汇报调查进度的声音就已此起彼伏。
  “我刚才去土地注册处调了产权档案,物业从一九八四年起就登记在盛文昌名下,装修报备过三次。”豪仔起身,“一次是阁楼改酒窖,一次是后花园翻新,最近的一次在两年前,加装智能安防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