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江晚璃茫然问:“想要什么?”
  “那个!摊左边竖着的,我要买。”
  林烟湄指着一根木棍样的物件,兴奋道。
  江晚璃好奇走过去,定睛一瞧…
  是个扶手上雕了虎头的拐杖。
  她扶额叹了口气:“湄儿,此物你用不上,过些日子脚痊愈后,你还能蹦蹦跳跳的。”
  “可这些日子用得上!”
  林烟湄眼巴巴地盯着拐棍:“有了它,我就能站起来自己走。”
  “小娘子好眼力,这根是老檀木所制,结实耐用,拿上?”
  店家见状,赶紧张罗开,拿着拐杖就往林烟湄手里塞:“试试手?”
  林烟湄伸手想接。
  却被江晚璃一掌挡开:“我们不要。”
  “阿姊…我真的需要。”
  林烟湄委屈地快哭了:“最近你怎么老管我?我说喝腻了骨汤,你依旧天天灌我,我想要拐杖,你也拦着…我不高兴,能不能让我自己做主?”
  “就是,一把拐杖又不贵,就让她带上呗?”
  想挣钱的摊贩伺机煽风点火。
  江晚璃本一门心思消化小鬼的牢骚,抿唇不语,可当店家挑唆的话头脱口,她倏尔沉下脸,冷冷丢了句:“式样老气的东西,配不上我家湄儿!”
  说罢,她推着林烟湄,沉默着走了三条街。
  街市喧嚣,人声嘈杂,可林烟湄却觉得周身萦绕着格外别扭的清寂,让她越来越不自在:
  “阿姊?生气了?”
  “没。”
  江晚璃顿住脚,低叹一声:“怪我,忽略了你的感受。但方才的拐杖确是老年人所用,不适合你。我想寻个玉器行,给你定做一根玉杖,既实用,也算美观。”
  “那得多贵啊…”
  林烟湄下意识心疼,脑中飞速权衡刹那,妥协道:“不要了吧,没有也行。”
  “得要。”
  江晚璃偏生犯了倔,抬手一指目光尽头的宝楼:“湄儿喜欢就值得。你瞧,前头就有一家,我们去问问。”
  林烟湄没好再多言。
  不多时,二人抵达玉器行,白发老板瞧她二人的视线分外奇怪,眉心紧锁,好似懒得接她们的生意。单凭这反应,敏感的林烟湄心里便不大舒坦。
  后来,江晚璃与人交涉图纸,拿笔墨勾勒线条时,因追求精细,动作比较缓。那老板急得转圈,还不时言语催促,扰得江晚璃情绪也变差了好些。
  若不是实在没找见第二家玉器行,江晚璃保准会走的。
  最气人的,要数交稿付定金时,那老板竟直接伸手拽走了江晚璃的荷包:“我家在此开店百年,亏不了你的定钱。十日后取货,赶紧走!”
  直接赶客了。
  江晚璃愤懑咬紧了牙关,恨不得甩老板一个耳光。但看在拐杖的份上,她闷声忍下这口恶气,推着林烟湄快步离开了。
  “店家态度好怪,阿姊别与她一般见识。”
  林烟湄好不心疼江晚璃。
  “嗯,不值当与她怄气。”江晚璃尽力让语调平和:“去逛小吃街么?”
  “好。”
  各色小吃满载烟火气息,极易消弭心中压抑的不悦。江晚璃买两根糖葫芦,林烟湄便左右手各举一只,笑呵呵说,要等回家后和江晚璃一起吃。
  “她俩胆子真大,竟还笑得出来。”
  回程路上,俩白发老妇擦肩而过,嘴里小声嘀咕着。
  耳朵尖的林烟湄听见后,忍不住回头睨她们一眼:
  “阿姊,这里的人好似不太友善,背地里说人闲话。”
  “是有些怪…”
  其实,江晚璃也听到了,而且她站得高,听见、看见的怪异话语、神色,比林烟湄只多不少。在外游荡久了,她免不了心中打鼓:
  “湄儿可有留意,这街头虽热闹,但来往行人中,年轻女娘好似只有我们?”
  第93章 鸳鸯已成双
  亥时更声起,沿河灯火璀璨,夜游的人群愈发拥挤。
  轮椅宽大,在逼仄的人潮中格外难行,急于赶回家的江晚璃无奈之下,绕去了主街旁的窄巷。
  “妞儿,来开个脸?”
  方入巷口,老柳树下突然传出声沙哑的吆喝,吓得情绪紧张的江晚璃脚下一歪,差点踉跄栽倒。
  甫定住身形,她借月色侧目乜去,就见垂舞的柳枝间闪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媪,手捧油灯往林烟湄这边照来。
  嘴上还振振有词:“模样蛮好,就是杂毛太多。岁数合适,该修脸咯。”
  说着,她颤巍巍的脚不知道从哪勾出一小板凳:“来,坐这,一文钱一位,便宜着呢。”
  “不,不必。”
  江晚璃伺机望了眼漆黑不见尽头的巷子,心生不安,遂反向用力,试图调转轮椅,折返人潮中慢慢走。
  适才,林烟湄仔细逡巡人海,的确没见除她们以外的年轻姑娘,直觉不妙的小鬼忙劝江晚璃回家。可细细想来,街上虽无小女娘,但人总归不少,跟着大部队行进,安全程度远远好过深夜窄巷。
  “咯噔。”
  青石铺就的地面凹凸不平,轮子被硌住,江晚璃吃劲没推动。
  “走哪去啊?开脸不贵。”
  便是此时,那老媪上前,伸出脚抵住木轮,继续眯缝着眼招呼:“天色还早,就开个脸罢。”
  话音落,林烟湄无意识地,双手环住胳膊搓了搓。
  老媪笑眯眯的神情和幽沉的语调结合一处,莫名让人瘆得慌:“阿婆,我们就不做了,怕疼。您动动脚,仔细轧到。”
  她硬着头皮朝人扯一抹还算友善的笑,屁股悄然侧移偏离重心,手垂于扶手,想帮江晚璃加些力道,躲开这奇怪的生意人。
  “不开脸不漂亮,小心嫁不出去。”
  老太太并不肯罢休,居然双手扒住轮椅,俯下身差点贴上了林烟湄的脸。
  惊得林烟湄身子后仰,把脑袋歪去了一旁。
  “犯不着你操心,莫再纠缠,让路。”
  江晚璃凝眸瞪向轮下碍事的一双脚,冷声道。
  趁着林烟湄与人周旋之际,她已闷头发力数次,却没推动轮椅。如今,她手心已满是汗渍,滑滑的更难用力,可身后远远跟着的随侍,不知道被人流冲到了哪里,到现在都没跟上来。
  老媪见她语气冷硬,忽而讽笑出声,阴恻恻来了句:
  “夷陵城里,这么不听劝的妞可不多了…”
  不知怎得,林烟湄听罢这道口风,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她脑筋飞转,忙摸上耳垂,取下一对银耳环递出去:“这个给你,肯定不止值两文钱,让个路吧。”
  “真是个大方的乖孩子。”
  老媪提起油灯照了照白亮的细耳环,笑出满面刀刻般的皱纹,杵于椅前纹丝不动:
  “可惜,我只开脸,不收银子。”
  林烟湄差点起急:“可是我们真的不…”
  “当啷!”
  话未说完,她只觉眼前寒芒乍现,一杆银枪突兀横搭于她身前,强行隔开了试图靠她更近些的老媪。
  林烟湄受了惊,目瞪口呆地盯着不知何处飞来的长枪,眼底久久无神。
  “六婆!胆子不小,还敢出来!哪跑?追!”
  耳畔响起清透的讨伐喊声,身前纠缠的老媪似打了鸡血般,一脚蹬上枪杆,居然跃至树梢逃了。林烟湄走马灯似的眼底,紧接着飘过一袭红衣残影。
  旋即,有个提长刀穿官靴的小姑娘,大步走来江晚璃身边,温声关切:
  “你们没事吧?参军去追贼人了,我护送你们回家。”
  “这是…怎么回事?那老阿婆?”
  同样一脸迷惘的江晚璃讷讷问。
  “外地人吧?”
  小姑娘见怪不怪地笑笑,近前帮江晚璃拽出卡住的轮椅,慢悠悠往前推着走:
  “你们也不瞅瞅,大街上哪有年轻妞嘛?心太大咯!刚才那个,人称六婆,她可不是啥老妇,而是骗人的混蛋。参军查访多年,才摸到线索,她就是专拐女娃的恶人。”
  江晚璃疑道:“此地诱拐是有多猖獗,竟无一户人家的小女娘敢出门过节庆?”
  “那倒也不是。”
  小姑娘啧啧两声,手抵住唇边,神秘兮兮招呼江晚璃凑个耳朵过去:“悄悄说给你,参军不让小的乱传。”
  江晚璃垂眸扫了眼小鬼。
  小鬼正转着好奇的大眼瞧她们,丝毫没有吃味的神色。
  于是,江晚璃心安理得地凑去耳朵,静候八卦。
  “咱这地方,七月闹鬼滴!还是个偏爱磨镜的女鬼。”
  小姑娘语速飞快地讲:“传说,是个只抓漂亮女娃的红衣鬼,但凡谁碰上了,保准失踪,无处可寻。这事从平乐元年开始闹,每逢七月必出事,快三年了,大伙都知道,谁还敢冒险?”
  江晚璃蹙眉:“只有七月?”
  小姑娘老神在在道:“七月是鬼月嘛,阴气重,也正常哈。那么多报官找娃的家眷,哭得可怜,至今也没谁被寻回来。所以啊,外乡人千万别乱跑,人贩子也好,鬼也好,都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