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坐诊郎中试探问:“东家的意思?”
  裴一雪盯着人,只是吩咐:“拿纸笔来。”
  “是。”坐诊郎中心有疑惑,却没再多问,转身去取来纸笔。
  床边,裴一雪迅速写下了一药方递给郎中,“按照此方配好药,交于我。”
  郎中拿到方子,粗略扫过。“吱呀——”正缝管事开门进来。
  管事端着一碗药汤,瞧见郎中转身离开,手中还捏着份药方,便将药碗递给裴一雪,疑惑地问道:“东家这是还需抓药?”
  裴一雪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凶手都将线索亲自送上门来了,药堂自然得物尽其用。无论多么严密的嘴,多么坚定的心性,只要是人,喝下此药,都会乖乖说实话。”
  听到此话,管事眼神都亮了,“这幕后之人怕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预谋的刺杀竟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碗中褐色汤药水波微荡,隐约倒映出一张苍白无力的脸。裴一雪对着倒影扯出个笑,随后仰头咽下药将药碗递还管事,“那人现下如何了?”
  管事接过碗,躬身回:“凶手已醒,现正绑于后院柴房。”管事顿了顿,“谢大人担心神医安危,现正在外等候,东家可要见?”
  提到谢玉书,裴一雪心神微动,他起身穿戴好衣服,吩咐说:“那便邀谢少尹一同前往,听听凶手的供词。”
  “是。”管事应声,声线里不乏兴奋之意,仿佛已经看到了破案的曙光。
  晋王府。
  “废物!”晋王一个砚台朝对面几个黑衣劲装装扮的男子砸去,“看看你们找的什么人?连个七旬老头都弄不死,还被抓进了京兆府留下把柄,本王养你们有何用?!”
  侍卫们大气不敢喘,纷纷低下头,生怕触怒晋王。
  晋王骂道:“顶着你们的脑袋好好想想,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未处理干净的地方?若等京兆府查到,晋王府怕是彻底完了。”
  只要查到某一嫌疑人,给喂下徐一那吐真言的药,便会牵扯出更多的东西。晋王越想越后怕,计划有变,必须得提前,而徐一断不可留。
  至少不能留在京城。
  齐王招来那个刚被他砸破头的侍卫,附耳低声吩咐。
  …………
  正午的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裴一雪躺在园中摇椅上,享受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清闲时刻。
  风声穿过树冠,麻雀傲娇叽喳个不停,没多久一阵稀疏脚步由远及近。
  管事到他身旁站立:“东家,朝廷传来消息,三日前疫病天降青州,死亡人数达千余人,现已全州封锁。
  然圣上怜惜东家身体,交代东家安心在京城休养,青州之事朝廷已派遣神医薛九针、阎王愁、活白骨三位,带着黎明药堂近一月累积治疗疫病的经验和方子赶往青州支援,相信不久便能传回捷报。”
  裴一雪双臂搭在摇椅扶手,手指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下,时间已过三日,青州情况只怕不容乐观。他问:“疫病症状可与前六例对的上?”
  若是对不上,拿着往日的方子前去只怕起不了多大用,青州可谓是他的老巢,李氏、戚达等人都尚在青州,可别被一场疫病一锅端了。
  管事回:“那位公公未曾提到症状,不过既让三位神医带着我们已研制出的药方前去,理应是能对的上。”
  “晓得了。”裴一雪指端轻敲扶手,近一月以来,皇帝理应清楚遣他处理疫病最为合适,如今勒令他留在京中,当真只为体谅他的伤势?
  而幕后之人,在京城搅不起风云,便投疫病去青州,到底所图为何?
  裴一雪轻叹了口气,且等着看结果如何吧。
  不止他,上到皇帝、下到文武百官,都在等一个结果,也都在期盼青州那方传来好消息,以及幕后凶手早日落网。
  整整十日过去,幕后真凶仍未捉住,而青州那方捷报未曾传回,传回京城这方的却是疫病扩散至三省的噩耗。
  晚间,药堂二楼,裴一雪握着青州黎明药堂总堂传来的求救信,手都不由紧了紧。
  作为疫病爆发的起始站,凌宜百姓伤亡惨重,黎明药堂的伙计和坐诊郎中接连病逝数十人,朝廷派去的三位神医,其中‘活白骨’不幸中招离世。
  “扣扣——”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管事的声音:“齐王在外等候,东家是否引见?”
  裴一雪将一摞书信仔细叠放整齐,随后轻声道:“请进来吧。”齐王此时到访,裴一雪心中直觉,此次来访大概率与疫病脱不了干系。
  “是。”管事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裴一雪起身,缓步走到桌前坐下,提起茶壶,斟了杯茶水。
  “吱呀——”屋门从外向内被轻轻推开,齐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神色惆怅,脚步略显匆忙,显然心中忧虑重重。
  裴一雪端起一杯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待齐王走近,他刚要起身相迎,却被齐王急忙伸手拦住:“神医身上有伤,无须多礼。”
  “多谢殿下。”裴一雪微微点头,引着齐王入座,又替他斟了一杯茶,问道:“殿下此次前来,可是为了凌宜、百越、承平三省的疫病之事?”
  齐王听闻,面露惊诧之色。此次疫病扩散至三省,宫中昨晚才得到消息,为避免引起恐慌,消息一直处于封锁状态。
  他忍不住问道:“敢问神医是从何处得知的?消息竟如此灵通。”
  裴一雪微微一笑,说道:“济世驿站的站点如今已遍布八省,为传递消息提供了不少便利。”
  “原是如此。”突然,齐王起身朝裴一雪一拜,“前段时日神医在京城遇刺,乃京城官府过失,本王在此替他们向神医赔个不是。”
  “殿下这是作何?圣人千虑尚有一失,京中人流何其多,官爷们纵使眼不眨地盯梢,也不免会有所遗漏,再正常不过。”
  裴一雪说完,齐王身体反倒佝得更低。
  “这礼神医担得起,此番疫病来势汹汹,若无法控制,大庆恐难逃一场大劫。
  齐王赵景琰在此恭请神医,望神医怜凌宜百姓、怜大庆百姓之苦,施以援手。
  神医此次若救大庆于危难,往后凡神医所至,玉阶免拜,百官见驾侧立让道,金针所指便是圣意所向。”
  这饼画得着实有些大,裴一雪道:“这是圣上的意思?”
  “是本王的意思。”齐王眼底头一次迸发出不加掩饰的野心,“暗投疫病之人尚未归案,朝中文武百官皆惧京中遭难,便想留神医在京以保自身安危,父皇也始终犹豫不决。”
  裴一雪将人性中的弯弯绕绕看在眼里,却并未说破,没想到齐王倒是说得直白。他思索片刻后问道:“若草民离开,京城当真遭此劫难,殿下便不怕吗?”
  “怕,本王怕京城子民也遭此一难,但凌宜、百越、承平三省每时每刻都有我大庆子民亡逝,已容不得犹豫。”
  裴一雪暗自思量,问:“殿下可还有何要说的吗?”
  相视片刻,齐王开口道:“青州疫病严重,本王心系百姓,夜不能寐,愿与神医一同前往。”
  裴一雪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说道:“明日早朝,仰仗殿下引草民进宫面圣。”
  第61章
  早朝之上, 百官就派谁前往疫病三省赈灾又一轮争论完毕。
  谁也不愿去,都想方设法将政敌推入这险境。
  毕竟前一批派往青州的官员,头七已过, 而那方的疫病反倒越发猖獗, 去者几乎等同于赴死。
  “臣启奏陛下!”一位五品小官顶着满朝文武和皇帝锐利的目光, 手持笏板躬身出列,“如今凌宜、百越、承平三省疫情刻不容缓,望陛下速速决断,即刻遣徐神医前往疫区,救万民于水火!”
  竟是重提昨日已议定、让徐一暂留京城之事。
  吏部尚书立刻上前反驳:“徐神医若离京城,幕后贼人对京城百姓伺机下手,危及皇城与陛下安危,届时谁来担当?臣请陛下慎察!”
  “徐神医去留容后再议, ”皇帝声音沉沉, 带着一丝不耐,“众卿还是先议定,究竟派谁前往凌宜主持赈灾。”
  五品小官的话未溅起丝毫波澜,众人目光再次聚焦于派哪位大臣去赴险。
  吏部尚书目光一转,瞥向户部尚书:“若臣没记错,王尚书老家原是承平?想必对承平乃至其余二省的风土人情, 算是颇为了解?”
  皇帝闻言,视线也随之投去。
  户部尚书王大人即刻出列, 躬身急道:“启禀陛下,微臣离乡已有二十余载,方尚书所谓‘颇为了解’,实乃无稽之谈!”他断然回绝,话锋随即一转, 指向一旁:“若论对三省风土人情之熟悉,微臣倒听闻,杜尚书新结的贤婿,京兆府少尹谢玉书,正是出身凌宜青州!此去凌宜,谢少尹应是不二之选。”
  杜衡闻言,面无波澜地步出班列,高举笏板,声音洪亮透着一股凛然大义:“陛下明鉴!小婿谢玉书确系青州人士。若能借此机会为家乡父老尽绵薄之力,为国解难,他定当仁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