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他又不合时宜地回想起白乡明与莫得。
  贾想经历祝千龄灵潮后遗症后,对祝千龄的体温尤其敏感,他抓住祝千龄的肩头,忧心地端详着。
  瞧着瞧着,贾想又顿住了。
  既然决定将祝千龄交给萧敖,就要学会割舍,不要再让祝千龄产生不该有的感觉了。
  都要成为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了。
  北川实在是不适合祝千龄生长。
  既然萧敖的男主气运那般强盛,难保同为女主之一的闻人歌有何等气运,若是白乡明没能把闻人歌困住,她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更何况……贾想将手搭在祝千龄的双臂上,一点一点地把双臂拉开。
  胸中的封函还在提醒贾想。
  祝踏歌才是最大的威胁。
  贾想没有办法在自身不保的情况下,还去护住祝千龄,取舍问题,不得耽搁。
  无论如何,祝千龄待在萧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毕竟只有祝千龄的反派气运能压制住男主,而男主又压制其余所有人。
  萧敖害不了祝千龄。
  祝千龄愣神,盯着贾想排斥性的动作,耳道里的嗡鸣声欢快地跑来跑去。
  贾想柔声道:“都是快要及冠的人了,和义父搂搂抱抱,不成体统。”
  祝千龄猛地缩回手,一双猫眼深深地注视着贾想,半晌,才讪讪地应了一声。
  萧敖在不远处朝二人招手,见祝千龄冻着一张脸盯着他,瑟缩着垂下手。
  他问陈乐行:“他干嘛看我那么凶。”
  洞察真相的陈乐行静静地凝视着他。
  离了质子的身份,陈乐行便扔了主仆的思维,他大大方方的,面带鄙夷,往旁边挪了一步。
  萧敖无师自通地读懂了陈乐行的嫌弃,他方想说句阴阳怪气,却瞥见陈乐行的剑穗,上面的图腾歪歪扭扭。
  他状似无意地点了点剑穗,道:“你这黄色小人,还挺别致。”
  陈乐行挑眉,垂头看了眼剑穗,疑惑:“这个……是小人?”
  这下换作萧敖震惊了,他眨巴着眼,道:“你不知道?那你挂着它干什么?”
  陈乐行轻轻捏着剑穗,眼神放空,似是回忆着模糊的陈年往事。
  “挚友送的,说能挡灾。”
  萧敖惊疑不定地转着眼,问:“哪个朋友?”
  陈乐行抬首,见朝他们走近的闻人想二人,轻飘飘道:“很多年前就死了。”
  萧敖哽住,有些别扭地盯着脚尖。
  听见些许对话的贾想歪头:“怎么了?”
  陈乐行朝他笑了笑:“没什么,公子,天色要暗了,快些走吧。”
  四人会头,朝着涅门的方向行去。
  眼前呈现出一座庞大的钢铁城,白雪沉睡在如山灰沉的城墙上,卫兵们竖立在城门两侧,人流来来往往,城内时不时响起沉重的铁落声。
  繁华,威严。
  一座堆积在万千凡民心血中的钢铁之城在雪中高起。
  涅门到了。
  第52章
  涅门内部不如钢铁城墙般震人心神, 但与它境相比,地表上拔起的重重阁楼如巨兽嵴骨,最为高挑的城墙上不时喷洒着白烟, 卫兵铲起灵石, 不要命地往熔炉里填补。
  住宅倒与仞州座座红宅无异,与铁屋相邻,有一种错时空的混乱无序感。
  春半等人焦急地守在城门处,眺望了好几日,见到祝千龄, 双眼放光, 喜极而泣。
  林花性情率真, 一见着祝千龄便哽咽了起来:“你和主子可骇死我了!若非命灯还亮着, 我都要崩溃了!”
  见到自家人,祝千龄紧绷的神经却被拉得更加细长,一路上他听不见贾想的半点心声,莫大的惊恐扼住他的喉咙,他甚至忘了如何发声。
  他只能朝着林花腼腆地笑了笑。
  春半认出了乔装打扮的贾想, 毕恭毕敬地行礼,低声汇报于灵潮后的走向:“殿下, 大家都平安无事,皆来到涅门等候您,只是那名被关押的雷青不知所向。”
  雷青?贾想思索片刻, 一个手提长灯的男人浮现眼前,他才将名字对上号。
  贾想一顿, 犹豫片刻,还是吩咐道:“派人去找。”
  春半颔首:“此外,我们尚未联系涅门知府, 但有传闻到明日有皇军入城。”
  闻言,贾想眉尖凝紧,按理说围镇起义之事不过半旬,不应当如此快速传播而去。
  皇军怎么先行入城了?
  “暂且歇下,明日我自会前去。”贾想抬头见天色已晚,他仍忧心祝千龄体内被唤醒的魔息,决定修整。
  涅门城内四处都是符咒,同围镇不同,这些咒文乃用剑罡刻写,与阀门交错排列,凹槽内还结着些许冰霜。
  楼阁内刻的咒文比之,清爽干静,春半早早为贾想留了一间天字号房。
  贾想拿着号牌寻着了房间,方要开门,回头见祝千龄沉默寡言地缀在他身后,耷拉着脑袋,把发旋怼向贾想。
  “春半,”贾想指尖摩挲着,“为千龄准备一间房了吗?”
  春半愣神,颇有些惊异地打量着祝千龄与贾想二人,这才发觉曾经亲密无间的二人氛围似乎有些别扭。
  想来灵潮失散后的那一段时间,二人之间产生了什么隔阂。
  偏生林花察觉不着,睁着杏眼,天真地问道:“哎?殿下,您不是一向与千龄共卧一室的吗?”
  贾想只是想要逐渐戒掉祝千龄罢了,林花此话一出,一股难以言说的诡异感油然而生。
  他恼羞成怒道:“千龄都是要举行及冠的年纪了,怎还能与义父同室而居抵足长眠?”
  许是情绪使然,林花被凶得瑟缩了一下,嘀嘀咕咕:“我只说了同室,没说同榻呀!”
  春半手疾眼快地拧了林花的胳膊一把,想要说出处理方案,便听见祝千龄委屈巴巴的声音。
  “义父,您不要我了吗?”
  贾想浑身一颤。
  祝千龄不再有出格的小动作,他反而把手往身后一背,眼神飘忽不定,唇瓣被他抿走了血色。
  春半识时务地拉过状况之外的林花,默默地退到二人身后,与阴影融为一体。
  “您是嫌弃我吗?”祝千龄的声音带着哽咽,“毕竟我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乞儿,只是一个累赘,是吗?”
  “不是的!”贾想条件反射地否决,他堪称严厉地盯着祝千龄,语气肃穆。
  他想拉过祝千龄,祝千龄却往后退了半步,刻意避开贾想的手。
  “您只想把我送给萧敖。”祝千龄抬起湿漉漉的眸,那双被施法的眸子不知何时解了咒,红彤彤的眼珠荧光流转,眼角的泪半垂不垂。
  “我……”贾想意欲反驳,但他确实有如此想法,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复。
  祝千龄凄然地笑了一下:“那我去他房里便是了,不必大费周章再为我求一间房。”
  “不准!”
  闻言,贾想大惊失色地拉住祝千龄——他家祝千龄凭什么和萧敖共处一室?祝千龄钻他被窝是因着依赖,钻萧敖被窝那成何体统!
  为让祝千龄打消念头,贾想当即对春半道:“不必找房了,千龄仍然与我同寝。”
  春半不动声色地瞥了祝千龄一眼,低声领命。
  再次抬首,只见贾想态度强硬,拉着还在伪装抗拒的祝千龄进了房,天字号的招牌被响门声荡了三阵。
  林花发怔地指着房,问春半:“他们怎么啦?”
  春半自觉地屏蔽了房内传来的细细哄乖声,极具先见之明地答:“促进感情。”
  “别细揪了,想想明日主子见知府的事儿吧。”
  屋外的讨论声逐渐消散,贾想捏着眉心,往浴桶里的符文灌入灵力。
  “不哭了,不把你送走,”贾想生无可恋地重复着千遍一律的话,“先沐浴吧,洗完回榻上休息。”
  祝千龄得寸进尺:“我不想一个人睡。”
  “好好好,和我睡,和我睡。”
  恐祝千龄又要同方才那般耍性子,贾想立刻答应了下来,回过神发现自己应了祝千龄什么时,无可奈何地仰天长叹。
  怎么办?自己养的,受着呗。
  贾想倚靠在窗边,见花鸟屏风后舒展的剪影,慢悠悠地移开了双眸。
  窗外是一条细长小河,融化的雪水尚未坠落河面,便被冻成千万条琉璃冰棱,倒悬在桥底,如冰作的钟乳石。
  两侧小道人来人往,往前竟是一座古朴的绞刑台。
  北川王室极爱凌辱虐待他人,这座客楼估计是某位王室的产业,把天字号对着绞刑台,就为了拿好位置去欣赏刑罚。
  贾想无法理解此等恶趣味,望着灰蒙蒙的天放纵思绪,身后是祝千龄窸窸窣窣的洗浴声,他心底无端地感到宁静。
  他会在闲暇时分幻想,如果贾想在求学期间捡到祝千龄,他会怎么去抚养祝千龄,想必会比如今真挚许多。
  贾想总是对祝千龄感到亏欠,若非是他控制了魔息,若非是他为了一己私欲将祝千龄囚于身侧,祝千龄会不会更快地达到原著中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