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还在幻想着诸多分叉口,祝千龄便裹着里衣,悄无声息地走到贾想身后。
  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贾想的腰,背后贴上一团湿润的热源。
  “洗完了?”贾想转过身。
  祝千龄经水洗净,雪白肌肤被水温捂出泛泛粉红,他寝衣穿得极为不老实,露出半片胸膛,披头散发,幽幽地盯着贾想。
  贾想只一眼,便不悦地挤着长眉,将窗户合上,拢了拢祝千龄的衣襟。
  “衣服穿好,乱七八糟的,说过你多少次了。”
  祝千龄比贾想矮了半个头,站在贾想身前乖巧得很,他任着贾想为他整好寝衣,烘干长发,然后被牵着坐在床沿。
  贾想掀开蚕丝被,在床榻上熟稔地画了一道符。
  祝千龄的身子骨被常年的地牢阴湿浸坏了,每每就寝,贾想总会往榻上画一道符,为祝千龄暖身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
  体寒如斯,祝千龄还尤其喜爱衣衫不整,赤着脚,在贾想面前上蹿下跳。
  操碎了心。
  贾想愤懑地握着祝千龄的脚踝,塞进蚕被中,为其掖好被角。
  他迅速清洁了一番,拿着脏衣服丢进篓里,正欲推走时,手中一顿。
  贾想犹豫片刻,将衣物中的黑金封函单独挑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叠放在隔日的衣物里。
  想起祝踏歌那个人畜不如的渣爹,贾想又重新找回了自信,绕过屏风,往榻上走去。
  祝千龄半张脸埋在蚕被中,还保持着被贾想塞进被窝里的姿势,像一头静待宰割的羔羊,温顺地等待着主人。
  烛火被剪断。
  纱幔轻撩,贾想带着潮意的身躯落入被中,霎时被热气腾腾的床榻熏走了神魂。
  他舒服地喟叹了一声,那具一动不动的柔软身躯便巴巴地缠了上来。
  祝千龄长成了青年的模样,不知是不是幼时受了太多苦难,贾想怎么喂都喂不胖,好在祝千龄常年锻炼,骨头上覆着一层结实的薄肌,瞧着甚是优美。
  贾想与这具身躯紧贴时,手臂自然而然地揽过祝千龄细窄的瘦腰,将他按在怀中。
  清浅的呼吸声在耳侧回响。
  “怎么呼吸得这么沉?”
  贾想习惯性地压低声音,撇过头,唇瓣蹭到了祝千龄的耳垂。
  祝千龄瞬间僵硬无比,他骤然打开腰间的长臂,整个人弹到内侧,后背抵着床栏。
  又怎么了?贾想头一回意识到,自家养的孩子似乎进入了阴晴不定的青春期。
  熟料,贾想的腹诽方落,祝千龄却猛地抬起头,惊喜地盯着贾想。
  消失不见的心声,回归了。
  祝千龄一时激动得想要靠近贾想,心间却无由地多了几分怪异的情绪。
  犹豫,踟蹰。
  下一刻,贾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拿祝千龄没辙了。
  他直起上半身,把蚕被一裹,将二者卷在一起。
  “离那么远干什么,符文扩散没那么快,小心冷。”
  贾想抚摸着祝千龄的眼角,将他抱在怀中,以一种包罗万象的姿势。
  “睡吧。”
  祝千龄轻微地挣扎了片刻,在贾想充斥着暖意的胸膛中,竟是萌生出三分松懈睡意。
  他迟疑着,将手横跨过贾想,抱住对方宽硕的后背。
  前所未有的安心。
  这是他的主人,他的义父,他的兄长,他的母亲。
  祝千龄闭上眼,头顶若有若无地喷洒着一道道气流。
  他压着绯红发烫的耳垂。
  这是……
  他的欲望。
  第53章
  一夜无梦。
  贾想朦胧地睁开眼, 许是围镇那一遭太耗心神,他睡得格外舒坦,方想伸个懒腰, 却发觉身上沉甸甸的, 半边身子都失了知觉。
  他低头一看,对上一圈发旋,青丝落了他满身,手一举,发丝便从指缝间滑落。
  祝千龄俯趴在他身上, 半张脸埋在贾想的肩颈里, 脸颊微红, 还在睡梦中。
  贾想拨开他的乌发, 祝千龄长而卷翘的睫毛随着呼吸翕动着,睡颜恬静,与原著中那名杀遍四境的魔头反派完全对不上号。
  鬼使神差的,贾想悄然凑近怀中人,唇瓣贴了贴祝千龄的眉心。
  哪料, 贾想的呼吸频率微微变动,祝千龄便敏感地察觉而出, 半梦半醒中抬起头。
  一浅一红的两朵唇瓣擦肩而过。
  若即若离。
  贾想呼吸一重,瞪着双眸紧盯着怀中人。
  祝千龄仍然一副睡不醒的模样,他蹙着眉, 下巴扣在贾想肩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又沉入梦乡中。
  还好还好。贾想虚惊一场,他小心翼翼地将祝千龄挪开,发觉青年脖颈后冒着热汗, 裸露出的肌肤泛红,便把被角往下掖了三折。
  他蹑手蹑脚地把长发从床榻间抽出,走到屏风后,不轻不重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禽兽!
  贾想又扇了一巴掌。
  他第二下扇得有些失力,侧脸霎时飞红,贾想蹲下身,本欲揉揉痛处,指尖却不由自主地抚摸上唇瓣。
  软的。
  很软。
  活了近三十年光阴的贾想头一次与人唇瓣相印,虽是转瞬即逝,可他仍是情不自禁地回味那种特别的触感。
  神经病。贾想怒骂了自己一句,犹嫌不够,又骂了几个词。
  好在祝千龄今日难得贪眠,估计是灵海康复后的影响,若是换作以前,小孩很快就会惊醒。
  大抵也会怒骂他这位义父禽兽吧。
  贾想捏了捏眉心,唤人盛了一桶水,把自己收拾了一番,沥干长发,换上衣物。
  封函一不小心掉到了地上,烫金莲纹流光暗涌。
  贾想一想到那些潜在威胁便心烦意乱,细细想来,若闻人歌是受祝踏歌所派遣,那一场坠于围镇的灵潮多半有他的手笔。
  都赖祝踏歌,若是一切顺利到达涅门,贾想也不必焦头烂额,置身困境。
  但也不赖祝踏歌,原著对萧敖修复灵脉以及围镇起义的描写少之又少,贾想未曾料到魔息竟与灵气息息相关。
  他与祝千龄注定要分开。
  贾想犹豫片刻,还是将封函塞进怀中,毕竟州主印无论何时何地都尤为好用。
  绕过屏风,祝千龄背着身,缩在床内,仍在安眠,只是耳根与脖颈通红一片。
  许是气流不通,惹得祝千龄闷热,贾想便熄了符,隐去自己的银发银眸,慢悠悠地推开花窗。
  甫一开窗,红日高悬,风停雪霁。
  街道人山人海,中央开辟出一条直通绞刑台的路径,人们交头接耳地谈论着,时不时踮起脚尖,眺望着远方。
  隐约间,贾想听见有人高喊:“皇军来啦!是皇军!”
  贾想心下一惊,抓着窗棂,探出半边身子,望向路径开端。
  马蹄如雨声,踏雪纷纷。
  北川王室的蔚蓝旗帜穿梭在银铁阁楼间,笔画古朴的“闻人”二字绣刻其上,马上身披盔甲的卫兵们腰身笔直,神情庄严,直向绞刑台前进。
  白马过景,一辆辆镂空的牢车现了身,里面关押的人男女老少皆具,都三三两两地瘫坐着,神色如出一辙的麻木。
  贾想扣着窗棂的指尖骤然缩紧,这群人的面容他再眼熟不过——
  正是昨日在车站遇到的那一批荒民。
  恰在此时,绞刑台上方的审判庭出现了几道红影,赤红官服在或灰或白的景物中尤其显眼。
  一名大腹便便的官员在主座上就位,他捋着稀疏的胡须,伸手抽出一条签子,扣在桌案上。
  贾想认了出来,此人是当任涅门知府祁奇。
  祁奇身侧的瘦削官员喊道:“女皇派遣皇军收服作乱叛军,途中逮捕投奔叛军的宵小之辈,当日起,公众处刑——”
  还在窃窃私语的民众们似是被浇了一股热油,炸开了锅。
  有人高喊:“哪里有叛军呐?”
  瘦削官员冷哼一声:“围镇!”
  乍一听围镇,还在沸腾的群众倏然冷却了下来,他们面面相觑,似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会是围镇?
  多少人走投无路后,拖家带口,投奔围镇,日子才有了起色。
  好端端的,怎会造反?
  若是道皇城造反,还比围镇造反多出三分可信度。
  更何况,围镇造反不过三天,又是什么时候传到女皇耳边的?
  贾想心惊胆战,听闻身后传来动静,回首,见祝千龄神智清醒地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
  “被吵醒了?”
  祝千龄抿唇,摇摇头。
  “我唤人早早换了水,你先去洗漱一番吧,”贾想贴心地指着屏风,屏面上的花鸟栩栩如生,“留了一身的汗,定然不舒服,莫要着凉了。”
  祝千龄想说他已正式踏入仙门,不再如少年时体弱多病,然而对上贾想温柔的眸光,他只是点了点头。
  他仰着脖颈,问:“外头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