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萧敖狐疑地打量他:“你真的是闻人想?”
  贾想冷笑:“我看你是欠咎语山骂了。”
  萧敖双手举起,手上凝结的金灿纹理越发夺目:“你也晓得,我们东岛吗,最不缺钱,早年你母皇夺权,囊中羞涩,还拿这些符文卖给我爹呢!”
  “那这扇铁门后为何写有这段符文?”陈乐行面容肃穆,“此段符文,只有你们闻人一族才能写出吧?”
  为何?
  封函好像一颗巨石按在胸口。*
  因为灵晶,就是魔息所化。
  萧敖修复灵脉的机遇,早在六年前的南海赖疙,就被祝千龄碰上了。
  原著里半分暗示也无。
  贾想朝陈乐行点了点下巴:“把灵晶丢回去。”
  陈乐行疑惑,陈乐行不理解,但他六年来养成了一种习惯——
  听贾想的话做事,说不定祝千龄心情不错,给他涨一涨感化值。
  于是陈乐行顺从地把灵晶丢了回去,洞中传来一阵细微的叮当碎裂音。
  贾想夸奖:“好孩子。”
  祝千龄懵懵懂懂地将脸凑到贾想耳侧,依恋地挤了过去。
  贾想的脸侧弥漫着一团白汽,他嘀咕:“坏孩子。”
  祝千龄蹙眉。
  陈乐行本就迫近零的感化值雪上加霜。
  萧敖俨然没有注意到三人之间的暗波汹涌,大大咧咧道:“闻人啊,你这做得不对啊!那人不是说灵晶能治千龄的病吗?你丢了干什么?”
  闻言,贾想淡漠地看向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他先前还在担忧祝千龄体内的魔息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继续走上原著残局。
  然而身负魔息的,可不止祝千龄一人。
  另一人,还是此间气运最强的天命之子。
  贾想长舒一口气,祝千龄发烫的额头蹭着发间,有如小兽依偎。
  北川太危险了。
  先是起义,后是闻人歌,再是魔息化身的灵晶。
  贾想真的能如愿逃生吗?
  若有意外,祝千龄要怎么活?快要及冠的祝千龄,在修真界里仍与瞒珊学步的孩童无异。
  萧敖虽然不靠谱,但没有比他更好的选择了。
  贾想用脚绊上铁门,将祝千龄小心翼翼地倚靠其上,二指并拢,搭在祝千龄的手腕脉象上。
  祝千龄迷瞪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贾想,即使意识已然灰飞烟灭。
  贾想闭目,灵力顺着灵脉,熟稔地流淌到熟悉的灵海之中,神识化为千丝万缕,温柔地包裹着祝千龄支离破碎的灵海。
  灵海深处,有一线乖巧的红流。
  对不起,千龄。
  贾想缓缓游向魔息。
  我食言了。
  第51章
  祝千龄醒来时, 耳畔是呼啸而过的云烟声。
  他疲倦地睁开眼,精神气沉甸甸的,但四肢却格外轻盈, 以至于祝千龄萌生了一股恍若新生的奇异感。
  半晌, 祝千龄回过神来,发觉一直隐隐作痛的五脏六腑尤其平和,他试探性地凝神于灵海,黏在精神上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往日支离破碎的灵海,被人用针一脚一线地缝补完整, 呈现出一派明丽的光景, 祝千龄置身其中, 万千灵流奔腾涌动, 暗处的沉疴早已不见踪迹。
  然而清澈如镜的灵海中,依稀可见几滴暗红点缀,如雪中腊梅。
  祝千龄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睁大双眼,眼前迷障拨开, 显露出原型。
  雪山,围栏, 灵石在炉中滚动,一条笨重的铁皮长龙静静地卧在雪山脚下,行人寥寥无几。
  北川向外打着仙凡平等的招牌, 仙家御剑万里,凡人用挖来的灵石铸成长车, 在雪山中穿梭自如,以借代仙剑腾飞。
  不过再如何仿造,仙凡之间的差距仍无法被改变, 仙者不愿去坐这等沉重蠢笨的长车,车站深处总有一圈传输阵为仙者准备着。
  眼前的铁皮长车似乎遭遇了惨剧,中间半截车厢向内凹陷,业已停运,不少观望的凡民面带失落,背着行囊焦急踱步。
  他不是还在哭洞中么?怎么会在此地?
  “醒了?”贾想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清冽不乏温和,可祝千龄却从语调中品出些许异常。
  祝千龄抬眸,贾想伪装后的青丝将他的视线丝丝切割,他只看见贾想弧线优美的下颚。
  “前往涅门的列……盘龙车遭了灵潮,暂且行不了,我们等着他们把传输阵开了。”贾想撩起鬓发,捋至耳后。
  祝千龄心跳如雷,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想逐步成形。
  闻人想把魔息彻底放纵了出来,以此去修复他的灵海损伤。
  为何?
  闻人想尤其排斥魔息,甚至是对魔窟一词讳莫高深,书案上常年堆积魔窟的相关书卷,却不准祝千龄翻阅一字。
  他小心翼翼地夹着嗓,问:“我怎么了?”
  贾想沉默片刻,他清楚祝千龄问的是什么,但他心底依旧抗拒着与魔息相关的话题,祝踏歌那一封相当于格杀令的封函还窝在他的胸口,压得贾想喘不过气。
  于是他轻描淡写道:“你的灵海痊愈了。”
  一旁的萧敖凑过来,满脸堆笑:“千龄呀,灵海康复后感觉什么样?”
  陈乐行也满怀希冀地望向祝千龄,他与萧敖你一言我一语的杂乱心声瞬间把祝千龄的思绪占满,以至于祝千龄觉得贾想的态度及其不对劲,却又挑不出怪异之处。
  他抓住贾想的袖口,发觉自己与贾想都换了一身行当,不至于像在围镇那般破破烂烂。
  贾想不动声色地抽出袖口,他极力忽视祝千龄震惊伤痛的眼神,装作很忙碌地拍了拍衣袍上的雪粒。
  “哎,该不会是高兴傻了吧?”萧敖常被祝千龄无视,业已习惯,他以己度人道,“待你同我回到东岛,我那儿一堆天灵地宝,届时修为定能一日千里。”
  祝千龄倏然回首:“我为什么要同你去东岛?”
  萧敖一愣,下意识瞥向贾想,只见贾想缄默地坐在长椅上,眼神飘忽。
  “你义父……”萧敖的肩被陈乐行重重地蹭了一把,他重心不稳地往身侧倒去,好险才扶稳自身。
  萧敖有些恼怒地瞪向陈乐行,却见陈乐行眼角抽搐,整张脸滑稽招笑。
  他不由得笑道:“你眼睛怎么了?进风沙了?抽成这样。”
  闻言,陈乐行面无表情地拉着眼,舌尖顶着犬齿,别过头不愿再去拯救萧敖。
  萧敖傻乎乎地说:“你义父把你交给我了,自然是同我回东岛了。”
  话音一楼,灵海修复的喜悦瞬间被浇灭,祝千龄脸若冰霜地盯着贾想,冷声道:“为什么?”
  灵石在熔炉中掀起点点星火,劈啪作响。
  贾想轻声道:“北川政局动荡,你在我身侧恐会落不得好。”
  祝千龄倏地站起身,横眉冷竖:“借口。”
  萧敖这才发觉自己似乎捅了蜂窝,局促不安地坐在原地,期期艾艾地逡巡着闻人想二人。
  贾想自经历围镇那一遭,身心俱惫,见祝千龄如此反应,也失了性子。
  他蹙着眉,捏着山根,敷衍道:“事实如此。”
  脑海中,沉寂已久的系统再次上线,亮起一片红灯:【宿主请注意,检测到宿主对反派祝千龄的感化值生有不稳定因素。】
  贾想更加心烦意乱:【闭嘴。】
  【请宿主不要刺激反派祝千龄!请宿主不要刺激反派祝千龄!】
  见状,祝千龄脸色煞白,他再次去攥住贾想的袖口,这次他更加胆大地握住贾想的手,贾想只是轻轻抽动了一下,任其将手搭在手背上。
  “您在想些什么?”祝千龄得寸进尺地凑近贾想,然而在公共场所,他不敢太放肆,贾想别开头,祝千龄便静止不动了。
  祝千龄再熟悉不过。
  每当贾想在心中与那个自称系统的天外来物对话时,眼珠便会往左下角偏移,瞳孔涣散放空。
  然而惊悚的是,祝千龄听不见。
  他听不见贾想与系统说了什么话。
  他听不见贾想的心声了。
  衣袍下交叠的两只手被祝千龄强势地缠绕在一起。
  “您在想些什么?”祝千龄可怜兮兮地注视着贾想,哪怕贾想只是不语,一昧地无视,“为什么要把我送给萧敖?”
  为什么?贾想双眸放空,脑海里不断响起系统对感化值的播报,原本固定不变的数额不断上蹿下跳,没有一个准数。
  换做萧敖等人,估计早就心脏骤停,不管不顾地望着感化值发疯,开始日复一日的数据焦虑。
  但贾想自始至终就没有感化祝千龄的意愿,即便感化值空降为负数,贾想自认会不为所动。
  他有些高估自己了。
  当感化值降低时,贾想的心却慌了。
  他能感知到手背上黏腻的温热,祝千龄比之还要神经兮兮,手心都是黏糊的冷汗,被蒸腾出潮热,冰火两重天地侵蚀着贾想的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