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张管事不想因为自己弄得家宅不宁便先退下。
  姜许氏趁机赶紧拉着女儿好言相劝:“我的宝女啊,听父亲说,这男人比你岁数大都没成婚,肯定是品行有失。不然怎么会嫁不出去。男子呀年纪小的听话乖顺,那年纪大的心思就深了。再说哪家女子不都是找小男人,你又没病没灾的不需要冲喜。这婚事咱不着急,等两年能遇到更好的。再不济,等上十年也无妨。
  姜许氏短短几日就消瘦不少,至今他都不知道漱玉要娶的是谁家的男子。妻君也是偏心,都已经告知张管事,却还是告诉自己。
  世上有几个男子能配得上他家漱玉。
  姜漱玉并不想同父亲再多争论,她心意已决,再者母亲都没说什么。听到父亲念叨得振振有词她不免有些困乏。
  索性借口称自己身体疲倦,先躲了过去。
  姜漱玉回到屋内,想着等母亲姨母出来再出去。她四处打量,目光骤然停留在唐三彩上。
  模样粗糙,做工也有些拙劣。这是跃安为她做的,摆在这里已经十年。
  姜漱玉摸着那陶器,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收好放在书房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既然新人进门,旧人就应该放在心底。不然对檀礼来说未免也太过残忍。只是她手不知怎么突然一滑,陶器碎了一地。
  姜漱玉目光怔怔,望着那散乱碎片里一小小泛黄的宣纸。
  她颤抖着手打开,映入眼帘的是稚嫩的孩童字体。
  【我傅跃安要家给姜漱玉为夫。】
  第41章
  姜漱玉早已不记得这是跃安何时写下,但看嫁字都写错应该不过六七岁。她手指轻轻摩擦着那薄薄的纸张,唇角不由扬起。会心一笑后随即就连同碎片放到一个隐蔽的角落。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有些东西是要放下了。
  天色渐晚,母亲和姨母都已归家,三人在书房上商讨婚事。
  姜舒华眸色温柔望着宝女,正色说:“婚事就定在中秋吧,那是个好日子。我已经差人给你二姨母写信,她应该很快就能从宜州赶回来。”
  “日子还是再往前些,七夕以后如何?”
  姜漱玉深知檀礼只能假死离开,那以后定会有三旬国丧不能嫁娶。不能为此耽误了婚事。
  “这会不会太匆忙了,其他东西虽然已经备齐,可这婚衣还刚做一半。”姜豫华知道跟陆家联姻对洗玉得利,长姐忙于慈春堂,婚事所需物品都是由她亲手置办。七夕以后实在是太过匆忙。
  “回主君的话,这不打紧,”张管事款款上前添茶,低声道,“一切以婚事为重,多请几个绣娘就好。”
  姜舒华点了点头:“你现在就去办吧。”
  张管事缓缓退下,姜豫华看外人已经离开才低声说:“陆家那边,漱玉你是不是要去见见。”
  “檀礼已经同我说他母亲想见我一面,我想着明日以上门问诊为由去瞧瞧。”姜漱玉对此倒也有些紧张,毕竟陆家世代书香,他母亲虽然已经致仕,但在朝中依然久负盛名。她自然心生敬仰,前去拜见也不知应该如何言语。
  “去吧,是该见见人。陆儒在京中也是威名赫赫,虽然比不得她母亲但也是桃李满天下。你切不能看低自己,咱们姜家费了百年时日在京城站住脚跟,治过勋贵无数,也未必比她们陆家的福德薄。”
  “姐姐这是说的哪里的话,陆家又如何,这婚事未必是我们高攀。”姜豫华眼中分明是漱玉低娶,她差人打听过君后如今二十五,且不说是否清白之身,就这年纪京中贵女有几个愿意去。
  “你呀收敛点性子。”
  姜舒华知道妹妹满身傲骨,出了姜家门谁都看不顺眼。她平日对漱玉的事并不怎么上心,但陆家的威名还是让她半夜起身在库房翻箱倒柜,找到几副上好的砚台还有那珍藏许久的百年人参。
  这是姜家的传家宝,吊命用得。总共就三根,实属罕见。但为了女儿还是忍痛拿出,并叮嘱张管事明日宝女出门时让她拿上。
  但姜漱玉次日出门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就让张管事先收回去。直接拎着药箱就乘马车离去。见惯大事的男人也不由愣住,难道就这么空着手过去。
  这会不会不合礼数?
  陆家的府邸居于平康坊旁边的永宁坊,那是亲王才能居住的坊市,可见先凰对陆家的恩典有多重。离繁华热闹的平康坊不过一墙之隔。
  姜漱玉下马车后刚想让身旁的人去通传,事先知道的管家就已经恭敬出来迎她进去。一进陆家映入眼帘的就是筑山穿石,风亭水榭的景致。
  移步换景,可见主人的品位极佳。
  更令姜漱玉称奇的是府中的下人训练有素,看到外人来访都是先停住手上的动作,垂眸侧身。余光完全没有往她的方向看去。
  每人神色平静,做事利索,但浑身却透露着一种诡异。或许应该称作压抑,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陆家的规矩果然比想象中的要繁琐。
  姜漱玉被管家引到一个清雅的小楼,凤鸟衔环铜熏炉里的浓重的香气充盈在屋内,但姜漱玉还是闻到那夹杂其中的药味。
  管家掀开帷幔,让她进入内室。姜漱玉进屋就同罗汉榻上的人四目相望。女人虽已年迈,但眼眸清亮,满身的气度让常人不可逼视。一看就是笔酣墨饱的文人。
  姜漱玉敛袂向前,温声道:“晚辈姜漱玉拜见陆儒。”
  陆儒望着来人面色平和,无声地打量对方的言谈举止。心中暗自点头,还算合乎规矩。
  “坐吧。”
  几个未出阁的小公子正隔着屏风瞧着人,他们被约束在家中少见外人,难得看到如此出色的女子不由怀春,又惋惜怎么就让身为君后的陆檀礼抢先。
  陆儒不想白费口舌直言道:“檀礼这孩子性情孤僻,当初我将他送进宫实属无奈之举,对他而言或许是个好归处。既然他想离开,我便成全他。若是他日后有哪里做得不对的事,你只管教训。”
  姜漱玉面色平静,只是温声回应道:“檀礼品性纯善,哪里都好,倒是他包容我多些。”
  陆儒看出对方对檀礼的袒护,神色微妙,腰背也直起来:“也罢,听说你有一妹妹正在准备秋闱。”
  “是,家妹洗玉,在博韵书院念过几年书,如今正在家中温习功课。”
  “我同那里的院长是旧相识,前几日刚看过你妹妹的文章,写得差强人意。”陆儒嗓音淡淡。
  “您过誉了。”
  “但见识尚不够渊源,跟同辈之间还有较大差距。我读过几日书,所以在府中开了个学堂。你妹妹若是得空,可以前来旁听。”
  “这……”
  姜漱玉哪里不知道陆家的学堂的名气,连出几个榜首。多少人散尽家财都没能挤进去。
  她深知这是陆家为了拉拢自己,但还是婉言谢绝:“舍妹还是在家中温习更好,她资质平平,更何况陆家来讲学的都是大儒,东西讲得深刻,她恐怕晦涩难懂。”
  “我们两家马上要结亲,何必这么生分。你有心,让檀礼从陆家的隔壁出嫁。我身为他的母亲,也没有想到这一点。我已经命人宣布他是我们陆家青州来的远房旁亲。这婚事不必办得太过风光。到底是再嫁之人,还是不要声张为好。”
  姜漱玉眉头一皱,虽然陆儒的话中透露着对檀礼的关心,但隐隐中又带着一些贬低。
  到底有些人容不得男子再嫁。
  她没准备多留,客气几句就起身离开陆府。刚要去成衣铺部看看婚衣做得如何,就又被一陌生女子拦住请到雅阁。
  姜漱玉心中已经猜到是谁,掀开帷幔,倒是先遇到一熟人。少年神态比之前沉稳很多,正抱着一把古琴,瞧见她进来先微微俯身。
  “漱玉快坐。”姗姗而来的沈相熟稔地拉人坐下。
  姜漱玉行礼:“拜见沈相。”
  “你这孩子生分什么,同从前
  一样叫我沈姨就好。”沈相清楚她会去陆家拜见,才特意让人在此蹲守。
  “是。”
  隔着厚厚的帷幔,低幽的琴声响起,姜漱玉知道沈相并不喜音律,想来是为了防止外人偷听。
  她开门见山道:“不知沈姨叫我来此是否是为凰后的事。”
  “是,这孩子尽管对君后不敬,但终究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团肉。上回沈鎏进宫探望,想让劝劝他不要同陛下抵触,却反被他叫骂一番。孩子在宫里我久不能见面,无法好言相劝。还请你能帮他一把。”沈相言辞恳切,甚至眼中隐隐含有泪花。
  “陛下对沈后如何还是看重沈姨您的面子。”姜漱玉清楚赢粲对沈璧只有利用,只是到底想让他如何,自己还没有看透。
  “我知道,这孩子在宫内的行径着实过分。你在宫内执事,若真的出了什么事还望你说情,”沈相说到激动处,险些准备跪下,“终究是我当年为了凰后之位背弃婚约。但这孩子对你的心是真真的,几次三番也只是为了曾经的旧情。还请你看在我这儿的脸面上帮他一把。你妹妹若中了春闱,我可帮上一些忙,让她留在京城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