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这种被人追着狂逃的事儿,她活了十七年,这还是头一遭。
  话说回来,她想不到李汝萤平素看起来装模作样的,胆子竟那般大,竟敢持利刃挟持那人。
  意识到自己的手仍被李汝萤握着,她轻咳了声,将手从她手心抽出。
  夜风清凉,此处又偏僻幽寂,一时竟只有二人的呼吸声可闻,以及不知何处遥遥响起的几声狗吠。
  李玉稚忽觉着腿边似有东西在动,下意识用手向外一推,便摸到毛茸茸的东西在她手边一滑而过,伴随着“吱吱”的叫声。
  黑绒绒的小耗子踩着她的衣摆一闪而过,吓得她急忙躲在了一旁的李汝萤怀中,惊叫得哭出了声。
  南枝闻声而来,一把拔出腰间佩剑:“公主莫怕!”
  李汝萤突然被李玉稚抱住,一时哭笑不得,僵着身子学着幼时阿婆的模样拍了拍李玉稚的后背。
  她生硬地开口哄她:“好啦好啦……五姊莫怕……”
  见到南枝赶来的李玉稚放下心来,板着脸从李汝萤怀中抽出,站起身背对着她。
  “我……我哪里怕了……你……离我远些!南枝,我渴了。”
  “公主且稍候,奴婢去去就来。”南枝施展轻功立时消失不见。
  南枝一走,不多时又有“吱吱”声响起,吓得李玉稚绷不住再度躲去了身后已站起身的李汝萤怀中。
  李汝萤被她紧抱着抽不出手,她憋着笑道:“对,五姊不怕,五姊怕我冷。”
  -
  一夜之间,东市有歹人持刃挟持崔家小郎意图不轨之事传遍了皇城内外。
  次日早朝散罢,皇宫的含象殿里,柳贵妃伏在皇帝的膝上啜泣连连。
  “陛下,同章观离着东市那样近,自长公主去后,观里守备也不似从前森严。倘若那歹人趁机混了进去可怎么好?
  “玉稚这一去,妾一整夜都没睡好,如今又出了歹贼一事,妾这心中着实不安。
  “妾求您了,求您全了妾的思女之情,便将玉稚接回宫中,就叫她在宫中的观里修习,可好?”
  皇帝揉着太阳穴,道:“你啊,真乃愚妇。昨夜之事本就闹的人心惶惶,若朕此时将她接回来,岂不是坐实了朔安不太平的流言!”
  柳贵妃哭泣更甚:“妾只知如今玉稚那里并不太平……玉稚难道不是您的女儿么……您不管她,妾便搬出宫陪着她去……”
  “好了好了,朕何时说过不管她了。朕多派些人手过去就是了!”
  -
  李汝萤一觉睡到了天明。
  她起身更衣过罢,坐在妆台前梳发髻时,迷迷糊糊地只觉着窗纸上竟有几道刚武挺拔的身影在晃。
  她揉揉眼睛,用梳蓖指着窗外问道:“阿月,外头来人了?”
  雾月正将饭菜从食盒中一一摆在桌上,垂着眼道:“说是昨夜城里出了歹人,圣人担忧您同五公主的安危,适才从禁军中抽调了人手特来保护您与五公主。”
  李汝萤凑去桌前,顾自盛了碗汤,舀了一勺在嘴边吹了吹,又问:“歹人?”
  雾月道:“听说是昨夜东市的一家酒肆里,有人持刃挟持了崔家的十九郎,不知要做些什么。幸好公主昨夜没事。对了,说是为祸的是三名女贼呢。”
  李汝萤才将那勺汤喝进去,闻言呛咳连连,手中的白玉碗也险些碎在地上。
  雾月忙停下布菜的动作,替她拍着后背:“公主慢些,您别担心,那女贼再厉害,如今观里观外都有禁军将士守着呢,您莫怕。
  “不过那三名女贼胆子也着实大,昨夜朔安守备最重,她们又挟持谁不好,偏要挟持崔家的小郎君。
  “听闻那崔十九郎可是崔家老夫人最宝贝的孙儿。崔老夫人昨夜见了那昏厥不醒的十九郎,登时便身披诰命,天没亮就去宫门外候着求见圣人,求圣人为她孙儿做主呢。”
  雾月见李汝萤的脸色愈发地白,不免又宽慰了一声,“公主莫怕,往后无论如何奴婢都会护在您身边,绝不叫您受险。”
  李汝萤却尬笑了几声,道:“是,我不担心,该担心的应是观里的你们。”
  雾月颦眉:“公主这是如何说的?”
  李汝萤起身,贴在雾月耳边小声说:“因为我就是那女贼之一。”
  第9章 公子悔过她是那个黑胖子
  雾月心惊肉跳地听了昨夜的来龙去脉,这下换作雾月面色惨白了。
  “公主,那……那十九郎醒了会不会……指认您?”
  “应该不会,十九郎跟那酒肆里的人似乎都不认识我与五姊。”李汝萤又开始搅起了汤羹。
  同雾月讲了一遍后,她倒觉着心中其实也没什么了。
  “对,对,公主吉人自有天象,不会的,绝
  对不会的……”
  雾月开始在李汝萤面前来回踱步,既在宽慰她的公主,也在为自己定心。
  她忽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便又转言问,“公主昨夜见到岳娘子了么?”
  “事发突然,我连饮仙楼在哪儿都还没寻到呢。”
  李汝萤无奈摇了摇头,饮仙楼是最近才开的一家酒楼,她其实也只是知道个大体的位置罢了。
  昨夜她未能赴约,阿回那般聪慧,应当能猜到她突生变故吧?
  李汝萤搁下汤羹,决定还是同岳回修书一封,向她致歉。
  她正写着,隐约便听着院外像有人在争吵。
  “好你个林绍,你竟敢…..唔……唔……”
  “你快松开公主!”
  李汝萤侧耳细听,认出是李玉稚与南枝的声音。
  她搁下笔,推开了门。
  一旁李玉稚的院中,兵士打扮的林绍正被南枝反剪着手按跪在庭院里。
  在他一侧,李玉稚正狠狠地揪着他的耳朵。
  “还敢不敢对本公主不敬了?”
  林绍疼得涕泗横流,余光瞥见了李汝萤的身影,忙挣脱起身,向李汝萤这边招手探着脑袋。
  “公主,是我,我,这边!”
  李汝萤本没想掺和,见状只得冲他尴尬一笑,推开侧门,走了过来:
  “你们这是?”
  李玉稚道:“还不是这个竖子,在我门外鬼鬼祟祟的。铁定是肚子里又揣了什么坏水!”
  “瞎说什么啊,谁乐意来看你?”
  林绍转头讨好地看向李汝萤,“我那是一时失了方向,误以为这是荆山公主的院子。”
  他又挺挺胸脯,“我听了昨夜有歹人作祟的事,可是冒着被阿耶打、被那伙贼人们挟持的风险,特意偷跑过来保护我尊敬的荆山公主的!”
  李汝萤心说你方才的确是被其中的两名“贼人”挟持了一下,恭喜你得偿所愿了。
  但她不知如何回他这些话,只得道了声“多谢林少君关怀”。
  李玉稚拧眉不屑道:“什么歹人贼人的?我看林绍你才是这全朔安的头号贼人。”
  林绍整了整身上的甲胄,语气夸张极了:“昨夜朔安东市的饮仙楼里,三名女贼挟持了崔十九,五公主您居然不知道?”
  李汝萤忙确认:“那家酒肆就是饮仙楼?”
  林绍自信地点点头:“东市里就那一家,才开不久,昨夜十九特地在那攒了场子邀我们共聚,一品那儿新酿出的美酒呢。只是……昨儿我不大方便,这才没去成。”
  这下好了,李汝萤觉着自己也不必再跟阿回递什么信了,想必昨夜的事阿回全都看见了。
  李玉稚在嘴中嘟囔了一声“崔十九”,不消林绍再仔细解释,便全都明白过来了。
  原来昨夜那酒肆里的十九郎,就是一向跟林绍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崔十九!
  好啊,仗势欺人在先,如今反倒自己成了苦主。
  李玉稚再度揪起林绍的耳朵:“崔十九现在何处,速领本公主前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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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府矮墙外,一人一鹰极为娴熟地翻了进来,直奔崔十九卧房而去。
  “十九,听说你昨夜遇刺了,我来看看你。”
  申鹤余进门后利落地将门闩挂上,走去床侧。
  崔十九从床上坐起,揉了揉眼,怨怼道:
  “你昨夜不是在外面斗鸡?看兄弟被挟持了竟一直未露一面,亏你还说咱们是有难同当的好兄弟,实则自己跑得飞快!”
  申鹤余道:“哎,十九,别气了,昨夜我也是身不由己。”
  眼看那荆山公主进了饮仙楼,他哪里还敢再回到饮仙楼里崔十九的酒桌上。
  忽然,有“嘟嘟”的叩门声响起。
  崔十九倦懒地问:“谁啊?”
  门外有人小声道:“是我,林绍。”
  申鹤余将门闩拿下打开屋门,屋外站着一身小厮打扮的林绍,以及林绍身后的两名一胖一瘦的小厮。
  申鹤余挑眉道:“你这偷摸来也这么大的排场?”
  林绍尬笑了两声,带着两名小厮进了屋。
  “绍愚来得正好,今儿咱们兄弟两个可要好好教训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