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崔十九说着掀起被子跳下了床,露出一身雪白的中衣。
  林绍忙从衣桁上取出一件外袍给他披上:“穿上件衣服。”
  崔十九虽有些不习惯他忽这般知冷热,却撇嘴对申鹤余道:“看看,还是绍愚待我好,怕我着凉。”
  话音一落,他又将披袍又搭回衣桁上去。
  林绍忙拦住他:“十九,还是穿着罢。”
  崔十九道:“做什么?这屋里烧了这么多炭盆,你要热死我啊?”
  林绍冲着身后的两名小厮直努嘴。
  崔十九一头雾水地看向那两名小厮。
  其中一名小厮忽地抬起头,笑吟吟地看向他,每个字都说得咬牙切齿。
  “十九郎,咱们又见面了。”
  眼前的小厮粗眉黑炭脸,但是一双眼睛亮如星子,崔十九越看越觉着她像个女子,更像是……
  “你你你你是昨晚那个女贼人!!!”
  崔十九的双腿霎时间有些打颤,哆嗦着手指着一旁同样浓眉黑脸的李汝萤。
  “你……你是另一个女贼人!”
  “来……唔……”
  崔十九“人”字尚未喊完就被一旁的林绍给捂了嘴巴。
  林绍忙劝他:“别喊,误会,都是误会!”
  申鹤余一脸稀奇:“该不会昨夜对十九行凶的,就是她们?”
  李玉稚推开林绍,摘下束发的巾帻塞到崔十九口中。
  “什么误会,昨夜未能杀了他便是最大的误会!”
  林绍忙拉她道:“别,别,昨夜铁定是有误会,十九真不是强逼民女的人。”
  说完他又看向不知在找什么的李汝萤,“您也帮忙劝劝啊。”
  李汝萤笑盈盈上前,从怀中取出一条长长的麻绳,原本圆挺的肚子霎时间消失不见,转而成了将崔十九牢牢捆绑在床柱上的绳索。
  崔十九目眦欲裂地看向林绍跟申鹤余。
  申鹤余尚没从眼前这个黑胖子是李汝萤的震惊中缓过来,直至李玉稚取出短刃才瞬间回过神来。
  他忙挡在崔十九面前:“做什么这是?”
  李玉稚道:“叫他在阿耶面前颠倒是非、乱嚼舌头,今日我就割了他的舌头!”
  第10章 画像存疑被她耍了
  申鹤余已将李玉稚认出。
  “五公主,莫冲动!昨夜的事儿可能真是误会,不妨说出来我们一块分辩一番,您再割十九的舌头也不迟。”
  林绍也在一旁连连帮腔。
  “有什么好说的,昨夜我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李玉稚短刀的刃光晃得崔十九面色发白,泪水几乎便要夺眶而出。
  刀刃不慎划破崔十九挣扎时所伸出的手,几滴鲜血滴落,崔十九竟登时晕了过去。
  李玉稚收了刀子,哂笑:“胆子这么小。”
  说着又拍了拍他的脸,“喂,醒醒,不割你舌头了。”
  与此同时,李汝萤将昨夜酒肆中看到的事粗略给说了一遍,李玉稚时不时补充几句。
  申鹤余听后恍然大悟,问:“五公主昨夜可是自愿加入十九那桌饮酒的?”
  “对啊,我看别的桌不是吟诗就是吟诗的没什么意趣,也就这个獠贼他们玩的骰子有些意思。”
  李玉稚晃了晃刀,“怎知他竟敢对我出言不敬,还妄想叫我唱曲儿跳舞!”
  申鹤余道:“十九许是将公主当成饮妓了。”
  此话一出,李玉稚生气更甚:“什么?竟将我视作妓子!”
  申鹤余道:“公主许是不知酒肆间的规矩,一般郎君们的酒桌上,只有饮妓才会主动加入。公主昨夜又争当酒纠,十九是才误会了。”
  崔十九此时已被李玉稚拍醒了,连连点头,眼中的泪光更是一闪又一闪。
  李玉稚听闻,气焰瞬间扑熄许多,有些不自然地望了李汝萤一眼,一手已经摸向了给崔十九堵嘴的巾帻。
  李汝萤道:“可就算是饮妓,既不肯,便没有强迫她人舞乐乃至责打的道理。”
  “是啊!就是!”李玉稚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崔十九趁机将口中巾帻吐出,道:“饮妓本就是给人取乐用的贱民。若不听主人的话,便是按照律法,杀了又何妨?”
  “崔公子既熟知律法,便也当知‘京中饮妓籍属教坊’。教坊中人本该供
  奉宫廷,专供当今天子差遣。”
  李汝萤冷言,“其主既是天子,崔公子又如何能是她们的主人?又如何能对其行动辄打骂之事?崔公子如此行径,可问过圣人没有?”
  她旋即一滞,唇畔噙笑,眸中寒意却更甚,“崔公子或可请见圣人,当面同圣人说一说昨日是如何仗势欺人的。”
  崔十九支支吾吾将脸憋了个涨红,最后期期艾艾道:“这…..这便不必了……”
  林绍忙劝他:“十九,还不快跟公主认个错?”
  崔十九窘迫地对李玉稚道了声“得罪”,在得到李玉稚的横眉冷眼后,又目光含怯地望向李汝萤。
  “这样……总行了吧?”
  李汝萤挑眉:“崔公子可是真心悔过?”
  崔十九:“自然。”
  李汝萤道:“既是真心悔过,不如手书一封悔过书,写清昨夜原委,以及崔公子再不召妓予以自省的决心,可好?”
  “好……什么?再不召妓?这怎么能行!”
  崔十九眼珠子险些要瞪出来。
  李汝萤看了李玉稚一眼:“不知若圣人知晓,昨夜他最宠爱的五公主受了崔公子那般凌辱,又会对公子作何处置?”
  崔十九汗毛一立,道:“那你们解开我,我写,我写就是了!”
  一盏茶过罢,李汝萤望着纸上那歪歪扭扭的几行字,眉头皱得比崔十九因记错字而批划的几个墨团还要深。
  她忍不住疑惑地望了崔十九一眼。
  他真是大宣书法第一圣手——崔公的后辈?
  崔十九被她望得很是忐忑:“不行么?”
  李汝萤半信半疑:“你该不会特地在笔迹上作伪,日后打算不认账吧?”
  崔十九脖子涨得通红:“我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这几个字能想起来怎么写对他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吗!
  申鹤余轻咳一声,上前低声对李汝萤道:
  “他这字一向潦草难辨,不信你翻他桌案上的字帖便知道了。”
  李汝萤却是忍不住又上下打量了申鹤余一眼,再次觉着他可真是为了生计吃了不少苦。
  伺候林绍不够,竟还在闲暇时候来做崔十九的书童。
  唉……就……挺不容易的。
  申鹤余被她看得极不自在。
  “十九这悔过书可行么?”
  李汝萤点点头,将悔过书又交还在崔十九手上:“书信既成,便请崔公子将此信交到崔相手中,此事便算了了。”
  崔十九很是踌躇。
  林绍劝道:“十九,你不狎妓了是好事,崔世伯不会再责骂你的。”
  在感受到李汝萤及李玉稚刺打而来的目光后,崔十九不情不愿地应下。
  又看了李玉稚一眼:“那圣人那里,公主不会再……”
  李玉稚心中直翻白眼:她疯了才会跑去阿耶面前承认自己偷溜出观。
  李汝萤笑道:“公子放心,昨夜与今日,我们从未见过。”
  “那便好,那便好……”
  崔十九连连点头,引着她们出门,“唉我送你们……”
  回同章观的马车中,李玉稚忍不住问:“你做什么叫他将信交给他的阿耶?他这信白写了不说,崔相知道了,阿耶不就知道了?”
  “崔相谨言慎行,知晓昨夜原委后,为了崔府声誉,也不会去阿耶面前攀咬你我。”
  李汝萤笑盈盈望着她,“再者,崔十九应当比我们更不想叫旁人知道,昨夜自己招惹的是最受宠的五公主。”
  与此同时,崔十九的卧房内,崔十九啜着茶水,心有余悸:“这五公主刁蛮,她身边这婢子竟也蛮横得很。”
  申鹤余道:“她可不是什么婢子,她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荆山公主。”
  崔十九将茶水一口喷出:“什么?传闻中她们不是向来不对付吗?如今怎么同进同出了起来?”
  申鹤余摊了摊手。
  别说崔十九了,他昨日还亲眼在画舫大厅中,看她们互相争辩得不可开交呢。
  申鹤余正想着,崔十九却忽然大叫了一声。
  申鹤余:“做什么一惊一乍的?”
  崔十九心痛地攥着才写就的悔过信:“我那口茶怎么就正好溅到这儿了啊!不行,我得赶紧补写一份!”
  申鹤余闻言却忍不住笑了。
  崔十九问:“你笑什么?”
  申鹤余:“我笑你被她耍了。”
  崔十九蘸墨的手一顿,眉毛拧作一团觑向他。
  申鹤余道:“你便没想过昨夜本该待在观中清修的两位公主,缘何会突然出现在东市的酒楼?”
  崔十九听罢,猛地将手上的毛笔往纸上一扔:“这两个可恶的丫头,竟敢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