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李汝萤取出金鱼符举向那将军,将军见状立时躬身下屈。
  大宣有制,太子用玉质鱼符,亲王、公主用金鱼符,而五品以上官员用铜鱼符。
  将军正要行大礼之时,李汝萤忙免他礼,示意他近前来。
  她对这将军低声说:“我此行不欲外人知晓,将军毋需多礼。此人乃我旧识。”
  “末将知晓了。”
  将军抱拳,指了指两旁的兵士,“你们且去别处巡视。”
  说罢,他恭敬地立在了李汝萤身后,身旁只余下了两名兵士。
  李汝萤对李玉稚轻声道:“五姊,此人与我是旧识,可能将他交予我么?”
  李玉稚“哼”了声,瞅了眼那胡人又护在怀中的鸡。
  “我对此人没什么兴趣,但这鸡只能归我。”
  李汝萤道:“五姊放心,我决计不与你夺此鸡,五姊且先去酒肆中等我。”
  李玉稚这才点头进了酒肆里。
  不过才迈进酒肆门槛她就懊悔了。
  她跟荆山关系很好么?还没到了要一块饮酒的程度吧。
  不过逛久了的确也累了。
  对,是她累了。
  想罢,她抬手一呼:“酒博士,呈上你们这儿最好的酒!”
  酒肆外,李汝萤俯下身看向那低垂着脑袋的胡人,笑吟吟道:“铁柱兄,又见面了。”
  这胡人后背一凛,状似无意般扶了扶自己上唇处贴着的两撇胡子,用着比方才更不熟练的中原话腔调道:
  “什么铁柱,我不认识铁柱,我来中原,是想买大金柱。”
  李汝萤笑意不减,说了声“得罪了”,而后在他下意识靠后的反抗下,将他上唇的胡子给慢慢揭掉了。
  如她所想,眼前这人分明就是白日里林绍身边的那位远房亲戚——田铁柱。
  申鹤余见状索性也不装了,怀抱着斗鸡站起了身,看向李汝萤的眼中似有火苗在烧。
  身旁的将军见状便要拔刀,李汝萤道:“多谢将军维护,然我与他是相识的,将军继续巡防便是。”
  将军闻言对着申鹤余上下打量了又打量,才行礼告退。
  将军走后,申鹤余问:“公主如何认出我的?”
  李汝萤抬手一指,指向了在酒肆门前的槐树上栖着的一只鹰。
  “想必那夜铁柱兄便是在这鹞鹰的引路下,才避过了长公主府卫兵的巡防,准确无误地寻到了青青的所在之处。”
  她话音一滞,又补了句,“青青就是我身边的那头白狮。”
  申鹤余瘪了瘪嘴,抬头看了眼树上的三竿。
  三竿似乎感受到了主人投射来的凶狠目光,摆摆翅膀连忙飞远了。
  申鹤余心道这只臭鸟还真是不讲义气!
  他将头转向李汝萤,问:“所以公主是想捉我去府衙归案?”
  李汝萤摇摇头,解下腰间系着的承露囊递给他:
  “今日上巳节,便权以民间之礼相赠铁柱兄,愿铁柱兄,胸中块垒自此消散。”
  所谓承露囊,是形似荷包,可盛装小物品的一种配饰。
  自前朝皇帝诞辰之日,百官敬献此物后,民间每逢佳节便仿制此物相互馈赠。
  这里头装着她以备不时之需的金叶子,虽不多,但应当足以解他燃眉之急。
  申鹤余犹在愣神之际,李汝萤已转身进了酒肆,独余申鹤余怔愣在风中。
  他将这承露囊举在眼前看了又看,暗自腹诽。
  不是,她今日落水后,脑中的河水尚未排除干净?
  莫名其妙的送他什么香囊?
  不对,她是怎么知道他的小名叫铁柱!
  第8章 金枝成贼歹人为祸东市
  “堂印!来来来,诸君共饮此杯!”
  李汝萤掀帘走进酒肆,便看到酒肆中央围了一群人,正一并举杯,一饮而下。
  她的五姊也在其中。
  众人正要继续摇晃骰子,却有人按住摇骰子的一人,看着坐在酒桌高位的锦衣青年恭敬地问道:
  “十九郎,不行了,我是喝饱了,咱们不若换个玩法儿?”
  那青年点头道:“那就抛打令吧。”
  有人问:“以何物相传?”
  青年随手从身后侍者的手中一拿,道:“就拿这个酒盘吧。”
  一时间,众人拿着箸子敲着酒杯,随着丁零响声,酒盘在围绕酒桌的众人的手中传来传去。
  只待那青年轻轻敲击自己的酒杯,酒盘所停留的人便举酒一饮而尽。
  又是丁零一响,那酒盘正好就传在了李玉稚的手中。
  李玉稚爽快地举杯一饮而尽。
  她正要将手中的酒盘传给身侧的男子,却被他给推还回来。
  李玉稚拧眉:“做什么?”
  男子道:“诶,小娘子,你可还得表演个才艺呢。”
  李玉稚道:“方才你们从未表演什么才艺。”
  男子道:“诶,咱们的规矩一向如此,小娘子初来不知晓也在情理之中。不过现下既知晓了,便该为咱们助助兴。”
  “哐当”一声,李玉稚将手中的酒杯奋力一扔,大喝:“岂有此理,尔等焉敢拿我做伶人取乐!”
  “反了天了!”那人扬手便要打向李玉稚,却被南枝立时拧了手腕。
  李玉稚喝道:“南枝,给我掀了这酒桌!”
  “是,娘子。”
  酒桌骤然倒地,杯中酒、盘中餐飞溅,令围绕桌前的众人衣衫尽数染污。
  原本神色惫懒地坐在上座的青年也眉眼不悦,对身后立着的小厮道:“还不拿下她们!”
  小厮们一应而上。
  南枝却几下就将五六名小厮踹倒在地。
  那青年挑眉:“呦呵,这婢子功夫倒了得。但你们可挑错地方撒野了!”
  说罢,他向身后好整以暇地摆了摆手,“来人,拿下。”
  他话音一落,数十名持着棍棒的壮仆自二楼飞奔而下。
  与此同时,人群中有人道:“呵,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产业,咱们十九郎又是你们能惹得起的么!”
  李汝萤见状,再顾不上看什么热闹,立时上前拽住李玉稚的手便跑,却不是向着门口的方向,而是向着那被叫做“十九郎”的青年的方向。
  青年愣神的功夫,就被李汝萤用手中短刃抵在颈上。
  李玉稚被李汝萤护在身后,也是一惊。
  那青年还是头一回被人这般抵着脖子,方才的从容劲儿一下全散了,此时两条腿都忍不住地打颤。
  “女……女侠莫冲动,有话好说,我……我放你们走便是……”
  李汝萤手上的力气不减:“那你命他们退下。”
  “快,快退下!”
  才跑到最后一阶楼梯的壮汉们纷纷把迈出的脚又迈了回去,门口守着的小厮也纷纷闪避。
  青年语气胆怯:“女……女侠,可以了么?”
  李汝萤正要向门口走,却被身后的李玉稚拽了拽袖摆,疾声道:
  “荆……九妹,小心楼上!”
  李汝萤向楼上看下,只见在二楼的西南、东南二角,有两名手持弓箭的男子正弯弓瞄向她。
  李汝萤手上瞬间用力,她怀中的青年不禁“嘶”了一声。
  “女侠莫冲动,莫冲动。”
  他劝罢李汝萤,忙又对楼上摆手,“喂,你们两个快给我放下!”
  见楼上的危险消弭,李汝萤忙抵着这青年的脖子,护着李玉稚向门口的方向走去。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李汝萤将青年松开,李玉稚顺势在青年屁股上一踹,将他踹回酒肆内。
  小厮们赶忙向前扶住青年:“郎君,郎君没事吧!”
  青年一摸脖子,看着手指上的血色,登时昏倒了过去。
  身旁有人大喊:“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她们捉回来!”
  一时间,因十九郎昏厥而乱作一团的众人赶忙定神,安置好十九郎后急忙抄起家伙追了出去。
  然而十九郎的家仆才追出几步,就被听见女冠的举报再度带人赶来的将军给拦住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朔安城内,还想公然欺凌弱小?”
  危急关头,李汝萤想都没想便抓起李玉稚的手一路狂奔,她也顾不上向后看是什么情形,只拼命向外逃。
  先前只有田铁柱一人,亮出身份也无妨。
  可要是在酒肆中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露出身份压那些酒徒,她肯定自己跟李玉稚今夜之后会被阿耶削去头发扔去庵里当尼姑。
  随着身后人声渐渐消失,她与李玉稚也都实在累得不行,终于躲去一处陋巷尽头堆着的破席后头停歇了下来。
  两人靠着墙,大喘着粗气,彼此的手仍旧握在一块,姿势也都没有平常的仪态风范了。
  南枝因自幼习武,如今仍不觉着可好,正立在巷口为她们守着。
  “这可真累死我了!”
  李玉稚抬手揩了揩汗,“不过实在是痛快……哈啊…….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