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番撕扯,合欢头上的簪子掉下来,落在地上,珠花碎了一地。
  合欢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那个公子府上送来的发钗,她一眼就瞧中了,原还想再戴一天的。
  殷明澜慢慢走过来,他蹲下身,一只手钳着她下巴使劲一提,凤眸里全是寒意:“兴冲冲地去看魏恒?”合欢瞳孔猛地一缩。
  殷明澜拖着慢悠悠的调子,他几乎要揭过此事了,是她逼的。
  “合欢,你想借人家讨个婚事,”他轻轻抚摸手下的美人面。从眉眼到脖颈,无一不生的精巧极了,有这资本。“不愧是读书甚好的长宁公主,这么快就寻了脱身之法,了不得。”
  “可惜啊,那魏恒早有了心上人,是一苗地女子,两人山盟海誓,必不会帮你,怎还会记得你?”殷明澜见她还是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心里恼怒更甚,手下不由用了些力。
  合欢被他这样一捏,下颌传来剧痛,当下控制不住皱眉。
  殷明澜见她眉尖若蹙,三分痛意落在眼里已成十二分,心里一时又是恨,又是怜惜,这两处纠缠起来,只把个心都要揉碎了。
  心里还没理出来,手上先松了劲。
  还是这么一个可恶的样子,殷明澜想。
  高长青在殿外听得零星几句。
  那日皇上刚理完朝事,因着康家的事不得意,却听着公主一夜未归,心头焦急,先是喝骂了宫门侍卫,他都得了不是,又领令立刻去寻。
  衡阳也惊闻昨日竟出了此事,连忙道:“昨日她与我看魏小将军入城,因我与若华要去看园子,竟忘了她,至今日还未回?”
  高长青本就差事缠身,连老母家宴也不得空,偏偏还被皇帝臭骂一顿,心里更是不耐,料想公主是自己藏了矫情撒气,便没有用心找,只支使手下人满街游逛寻找。
  白毓恰好听说衡阳的园子就要做好,便起意来王府,带的正好是那日轿外见过清铃的小厮。
  “合欢竟不见了?”他也不担心,公主出行带那么多人,又是在燕京,绝不会有事,便笑道:“想必是去玩了。”
  萧若华仍没个好声气:“我们忙的头跟脚打架,她倒好,玩的连家都不回了。”又因为康家事未成,做事少了许多助力,失了不少襄助,那康家纵然认了皇帝为尊,私下仍同摄政王眉来眼去,滑不溜手,一干心血都白费了。
  仆人见人说起公主没了下落,本是一惊,恍然想起那日有一侍女寻帮助,偏自个躲懒,主子又酒醉,没有理会--万一出了什么事,如何是好。
  他心里尤惊慌,见着高长青领旨,又是肝胆俱碎。
  高长青本就是这一辈世家里最出挑的,少时就有了聪慧能干的名头,是同辈的头一份,偏偏他性子稳重,也爱带着人上进,最看不得纨绔风流之气,在长辈心里是靠得住,同辈眼中,简直如鼠见猫,有的衙内见了他,比见了老父还怕。
  小厮见是他带人来查,自是颤抖不止。而高长青自是发现了其异状,一双利眼瞪着他看不停。
  高长青见小厮有异,只以为他心里有鬼,再想不到他竟敢在此等大事上欺瞒,便懒得搭理,到底逃过一劫。
  却不知日后夜夜悔恨没有追究下去,将这个可恶的小厮碎尸万段方休。
  高长青回宫回禀,将什么都原原本本照实说了,包括她出宫为了寻人,衡阳的话都一字不差说与皇帝。
  殷明澜登时郁气难消,心中什么考量便也都没了,不顾太监的阻拦,只一人往合欢宫中去,跟着的太监们早得过太后的嘱咐,令他们警醒些莫让皇帝随处厮混,尤其不能再去琼华宫。
  一见皇帝发怒,太监们忙跪了一地苦苦哀劝,一个说皇后等着,一个说人多眼杂,可气急上头,殷明澜一脚踹倒,一直等到黄昏日落,才接宫门口的令说她回宫了。
  等了多长时间,就恼了多长时间。
  “说好要一辈子同我在一处的,你怎么*就要走了呢?”合欢只听殷明澜幽幽说了这么一句。
  “既然答应了哥哥,就要一辈子信守约定,”他眼含笑意,语调却冷:“做了鬼也别想逃走。”
  “人生何其短,七十古来稀,十年童稚十年老,一半付与昏晓。等朕料理完这些事,你我就能永远在一起了...本来已然安排好,可你非要将所有的事毁的一干二净!”
  孟合欢没有说话,她也没有挣扎,只是趴在地上。
  盯着自己被灰沾染的指尖出神。
  第6章 魏恒
  ◎公主有很多人的尊崇,魏恒却有更重要的人要护着◎
  宫人们惊慌地大喊,有的要去找皇上,却被人拉住:“今儿个是十五,陛下必要去娘娘处,何苦去找不痛快?”
  那人一想也是,可若告与太后,一定不理会,白费了功夫。
  窗外宫女儿也在抱怨:“那太医听说琼华殿又来叫人,竟推了面白无须,形容尚小的医官搪塞,我说请他老人家去,他只说不得空--万一伤了公主如何使得?”
  另一个道:“凭他怎地,也是太医的事,不与我们相干...”
  恍惚间,合欢好像又回到五岁以前,那些以往夜里拼命做梦梦不到的,也看的真切了。
  还以为忘了阿爹阿娘的长相了,没想到病着病着就记起了。
  这样一想,她只盼着永远就这样病下去就好,爹娘会把她带着骑马,当然,大多时候,她只能跟着奶娘和小丫头,天天蹲在大门口等打胜仗,只有这时候,才能见到爹娘。
  合欢得意自己的好记性,她拢共没见过爹娘几面,却记得这么熟,从阿爹剑上娘亲编的剑穗,到阿娘头上阿爹亲手做的发簪,都像昨天才见过一样,清清楚楚。
  后来,她就到皇宫了。
  刚来几天,因为想爹娘和奶娘,她总是哭,年纪小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奶娘的家人在,也不会跟着她来京城,父皇从没有带过孩子,她哭着要爹娘时,只会手足无措地摸着她的头,说要做自己的父亲。
  他确实是个好父亲,有他在的时候,合欢还是那个骄傲的公主。还是殷明澜的好妹妹,衡阳他们的好朋友。
  合欢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变过,当初的欣赏喜爱是怎么变成如今的厌恶?
  明明,当初都不是这样的。
  他们,是最好的同窗,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的春夏秋冬,可到头来,连一丝的信任都没有。
  她咳嗽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被压着喘不过气来。
  什么东西,如此急促吵闹,在胸腔里叫嚣,眩晕一波一波潮水般袭来,将她闷杀在这翻天覆地的漩涡里...
  又是一阵咳嗽,殿里没有一个人来,她想喝口水,唤了半天也没有来一个人。
  她想要起身,却被自己的喘气声吓了一跳。
  原来,耳边那声音是她的啊,合欢苦笑。
  不知睡了几日,只觉身边空空荡荡,没有每次生病时小喜新竹她们的哭泣唠叨,没有万福呜呜咽咽嗅来嗅去的声音。
  她真的累极了,魂灵飘在空中的时候,是那么的安心自由,可一回到躯壳,就仿佛锈了的剑一样,动一下都要费半天劲。
  宫女靠在床边睡着,没有察觉她醒来,合欢哑着嗓子发不出声音,只好用尽全身力气推她。
  “公主,您醒了?”
  没有担忧,没有激动,只是在尽本分。
  合欢也不奇怪,毕竟她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喜她们,有情分。
  “万福呢?”她问。
  昏睡了这几天,都没见小狗的影子,也不知道是跑哪里去了,还是宫女嫌它捣乱关起来。
  那宫女一愣:“公主说的是什么?”
  合欢艰难地喘了口气:“万福,本宫养的狗,它...把它抱过来。”
  宫女回道:“确实没见过,等公主喝完药,奴婢出去找找?”
  合欢点点头。
  外头大概是个好天气,阳光穿过这茜纱窗,透过那素纱檀木雕花屏风,在她脸上落了影。
  伸出手,挡住那刺眼的光。
  这几日卧病在床,她实在瘦了太多,就连手指,都枯瘦不堪。
  “咯吱...”门开了,宫女端着药来了,那股苦意,似乎不是在那碗里,而是在她五脏六腑浸出来。
  药越来越苦了,喝了一口后简直咽不下去,她一个咳嗽全吐了出来。
  宫女连忙拿了帕子擦,待又要取药,被合欢抬手挥退了。
  她头疼的厉害,兴许这几天睡的太多,此时竟再也睡不着,便睁着眼睛看头上的帐子。
  如果是小喜在这,肯定会说公主又不听话了,非逼她把药喝光,而新竹,会拿来糖块给她压一压。
  其他人,则会嬉笑着,或是说一些奇闻趣事逗她开心,宫里的小太监最会看人脸色--不像如今,这殿里只有她一人一样,太过冷清。
  是她对不起他们,一个没用的主子,护不住他们。
  ...
  殷明澜正在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