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92节
  如果一个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做常人所不能及,又会有什么事做不成呢?
  他吩咐完就被人催着走远了,杜泠静回头瞧着他的背影。
  他确实很是厉害,亦付出了许多。
  但愿他所求皆能成,莫要落空吧。
  ……
  翌日便是除夕。
  他确实到了早间才得回,但宿在了外院,似乎只小睡了一个钟头,就有人来寻他问事。
  待到了傍晚,他才忙完,回到正院时,身上的酒气几乎都散了,他亦恢复了往日神色,甚至不见什么倦色,只让人多上两盏酽茶来。
  杜泠静暗道,他一夜没睡觉,今晚还要守岁,他却能靠酽茶就撑得住,可真是……
  她不便说什么,倒是听见他很是可惜地道。
  “不瞒娘子,原本我让人备了些烟火炮仗,但昨儿听了个信儿,”他低了些声音,“道是皇上前些日染得风寒一直没好利索,近来病恹恹听不得响动,在宫里罚了不少人下去。”
  他道,“既如此,我们便也不好大肆放炮。只是你今岁头一遭在侯府与我过年,可惜……”
  他叹气摇头。
  杜泠静倒不在意什么烟火炮仗,不禁问了他一句,“皇上的病如何,会不会……”
  如果皇上病逝在皇后之前,贵妃做不了母仪天下的皇后,慧王可就无法以嫡子之身,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
  她这么问去,果见男人脸色沉了几分,但他抬手道。
  “不至于。等开春天暖了,再看不迟。”
  但他又提及了另外的事。
  “兴许是皇上年关上病了的缘故,放出了些话头来,不管是邵伯举和邵家,还是荣昌伯府那两个孽障,皇上约莫都要抬手从轻发落了。”
  杜泠静挑了眉。
  那位杨大小姐火急火燎地找人说情,反倒不如皇上这一病,带来的一念之慈。
  但这位侯爷突然问,“那日怎么喝这么多酒?是不是,杨金瑜跟你说什么了?”
  他甚是敏锐。
  杜泠静想起宫宴之前,他提前提醒她不要听杨大小姐的话,会否猜到了几分,不想让她听说之后,再多问圣旨赐婚的事?
  毕竟彼时,他只说那赐婚完全是圣意,他不知也无能为力。
  杜泠静跟他道,“世子夫人请我在侯爷面前说情。还要赠我一匣子东珠。”
  男人闻言笑了起来,“我陆侯的夫人还差她一匣子东珠?”
  他说着,就要叫人把库房里的东珠拿过来。
  “我记着有三匣还是五匣来着,两广的官员送来的。一直放在库房都落灰了,拿来给你做首饰。”
  那日杨大小姐那一匣子东珠,都价值不菲,他这儿库房里竟还有三五匣。
  这位侯爷可真是阔绰,若是那些想嫁他的贵女在她今次的位置上,哪有不欢心的?
  她念及此,笑了笑,却让他不用拿来。
  男人问她,“娘子笑什么?”
  “我在笑侯爷太过阔绰,但我只有一个身,此前侯爷赠的首饰已经用不完了,更不要说三五匣东珠。”
  夜还长,她垂眸而笑,男人却把她抱到了小榻上来。
  京中各处街巷都在放着响亮的炮仗,他却将她放在锦被间,低身压了下来。
  杜泠静吸了气。
  这会儿天才刚黑下来,这一夜满城都在守岁。
  此间还是小榻上……
  但他稍稍一动就落下了她的衣裳,他吻在她锁骨与肩头。
  她无意,想推开他,但他已太熟悉她的身体。
  不过几息,她满身落雨。
  她发慌地还想推开他,却根本就是徒劳。
  他是骁勇善战的将军,他是威武精猛的大将,他练就得十八般武艺俱全。
  他最知道敌人的弱处,只往这处将敌军反复折磨。
  她不想被他所掌控,可无从抵抗,他只稍稍对准她军中最薄弱之处,挥师而来,她整个阵营顿时溃败。
  这次暴雨彻底落下。
  他则低低笑起来,在她耳边。
  “泉泉,你说我们今夜,会否迎来第一个孩子?”
  孩子……
  杜泠静在颤抖中回了神。
  他要她身后的拂党众人,也要她真正做他的侯夫人,为他生儿育女,开枝散叶。
  不管是妻子还是子嗣,每一步,他都早早提前算好、筹谋好。
  他一步三算,他步步为营。
  她真觉得他很是厉害,她钦佩也敬重,亦觉得以他的心性与能耐,他所想必然能得。
  慧王会坐上高位,他亦能成为这天底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权臣。
  拂臣会为他所用,天下皆为他所掌。
  只是她不太喜欢京城,也不太喜欢这里的日子。
  到了那时候,一切落定,他不需要再用她做什么的时候,他能不能放她走?
  就让她回去她的青州与勉楼。
  第49章
  年初二回了一趟澄清坊。
  叔父带着湛明前来, 便算是娘家了。二妹杜润青自是没有露面,但叔父杜致祁却偷偷问了杜泠静给他安排官职的事。
  “听闻那些拂党众臣,侯爷皆有意重用, 我是你叔父,自比外人更加亲近, 静娘你以为呢?”
  开春之后, 户部就要陆续开始调整各地官员,正是选缺的时机。
  杜致祁进来也同来京的拂党众人努力亲近。最初他兄长身死,拂党零落时也有人来找过他,但那会他自身难保, 便没同他们有过来往。
  如今静娘嫁了侯爷,有侯爷做靠山, 他不必担心许多,倒可以与拂党人一起任上重职。
  他还是念着邵伯举之前许给他的位置。
  “静娘同侯爷说了吗?侯爷如何以为?”
  杜泠静禁不住道了一句,“叔父还惦记邵伯举?可知他如今在大牢里?”
  杜致祁当然知道,“但听闻皇上传了话音, 兴许要放过了。”
  邵伯举犯了这么大的事都能放过, 说不定过些年还能重来, 他不过就是想要回京任职,怎么不能?
  叔侄两人在厅中说话, 方才有人来寻陆慎如有事,他出去了一趟。
  而叔侄这话没说完, 崇安就来请了杜泠静,往书房去。
  杜泠静到时, 见他眸色略显复杂了。
  “是出了什么事?”她问。
  男人默了默,叹了一声,嗓音略沉。
  “邵伯举自尽了。”
  书房骤然一静, 杜泠静怔了半晌没回过神来。
  皇上已经有意饶过这位探花,就算不能再恢复昔日荣宠,也至少保得一命。
  可饶恕的意思传了下来,他却自尽了。
  是宁死也不肯屈在他伯父邵遵之下,还是早已无颜出狱再见旧日手足,又或者曾浸透权利与尊容的人,无法无望地苟活?
  父亲的旧书房里,杜泠静见侯爷也沉默了一阵。
  但邵伯举的事他没再提,只叹道,“皇上向来一碗水端平,此番邵伯举一死,荣昌伯府那两个估计是活不成了,说不定还有旁的发落。”
  他说着转了身,“我回去一趟。”
  牵一发而动全身,朝堂里的风云从未止息,杜泠静连忙点头让他去了。
  他一走,杜致祁就过来询问,杜泠静想着他方才还道邵伯举会无恙,眼下直接把消息告诉了他。
  话音落地,她见叔父终于讶然白了脸色。
  “为何呢?”他喃喃。
  杜泠静没有立时开口,只是看着父亲空荡的书房。
  父亲从前的旧物在一次又一次搬挪中,或移走或失散,只还剩下几箱子旧书画,如果没她亲自动手,也无法恢复原样。可连她也嫁人了,书房更加无暇打理。
  父亲留下的痕迹无可挽回地慢慢消失。
  杜泠静低沉了声音。
  “父亲曾官至阁臣,新政推行天下,到头却身死在山洪中;拂党的叔伯们跟着父亲起起伏伏,有些等不到今日侯爷启用,就随父亲撒手离世;邵伯举等候宣判之时没死,皇上松了口要留他命,他却自尽了……”
  “还有侯爷,”她看向叔父,“叔父真以为侯爷娶我。是因为圣旨赐婚吗?”
  她说不是,“是为了收拢拂党,才能在与窦阁老的角力中,越发站稳脚跟。”
  她此言一出,杜致祁惊吓地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