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迫于连峤的视角原因,叶路无法看到来人的面容,但突然开始不自觉颤栗的灵魂已经告诉了他来的人是谁。
  不出所料,子虚仙君那波澜不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以多欺少,胜之不武啊。”
  第28章
  喘息声粗重,连峤忍痛抬头,叶路借此终于看清了子虚仙君此刻的模样。
  子虚双手抱着那只昏迷的玄凤幼鸟,垂眸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狼狈的楚地掌事神。
  通过连峤的眼睛,叶路仿佛直接与那双静默的眼眸对上了视线,让他的神思一阵恍惚。
  多少个春秋之前了,尊上也有着这样的一双眼。
  那时的仙尊还未登神位,一人一剑走天下,扶危济困,救民水火。
  那双历尽凡烟的眼如同明镜映照世间万相,不论污浊的腐朽的,还是澄澈的美满的,都一一从那眸中掠过,一个不少,却也一个不留。
  叶路从那时就觉得,只有这样一双倒映着众生却不露悲喜的眼,才是真正属于神的眼睛。
  连峤以剑支撑地面,勉力站起来,身前的土地上泼洒出更多鲜血。阿葵下了死手,刀刃捅得极深,贯穿了他整个肺部,令他呼吸都变得艰难:“你、你是…是那个……”!!!
  谁也没料到,连峤一语未了,他的一个侍从不知何时竟挣开了子虚随手捆绑的藤蔓,无声无息地迅速袭向子虚仙君怀抱里那个看上去生死未知的幼鸟!
  侍从很聪明,一眼就看出了这位先天神的软肋在何处。
  侍从也很蠢,根本不明白即便是软肋也能将他撞得粉身碎骨。
  潜在连峤身体里的叶路瞳孔收缩,剑光急速从他虹膜上掠过,尽管知道那幼鸟肯定无恙,但他还是浑身的血液都兴奋地沸腾起来。
  “嘭——”
  是肉体摔落在地面的声响。
  侍从匍匐在地,想要惊叫却因痛极发不出声息,手腕被一道冰柱般凝实的灵力穿透,钉死在土里。侍从的剑随即脱手,打着旋贴地飞出,停下时,距离子虚的脚尖不过半寸远。
  子虚仙君还是那副淡漠的神态,或许还掺杂了点儿悲悯:“替我转告玄化,我本无意与他相争。”
  子虚说话时,连眉头都不曾蹙起,叶路紧紧盯着他的眉眼,想从中寻觅到更多曾经还是凡人时仙尊的影子——他心目中真正的神明模样。
  可惜,下一瞬,那个红头发小姑娘跑了过去,解下腰间一个竹筒罐:“喏,给玉米穗穗找到了干净的水,还好没洒出来。”
  于是子虚的目光就落到怀里那只幼鸟的身上。
  被叶路奉为真正属于神的那双眼睛,在看向幼鸟那一刻,消融了个彻底,露出冷硬镜面之下柔软的水波。
  子虚抬手理了理幼鸟脸颊边的发丝,对那红发小姑娘道:“打架挺累吧,你先喝。”
  指尖一滴露珠淌下,水镜的术法消失,叶路重新站在山路上。
  “叶公子,”连峤依旧顶着那张面色灰败的脸,咳嗽了两声,“你也看出来了吧,那位先天神实际上脾气秉性十分温和,从头到尾都没露过杀机,他出手只是为了护身边两只小鸟,尤其是怀里抱的那个……”
  “哦?那连大人的意思是——”
  “子虚并不像是要颠覆族的样子,他说的话你也听见了,”连峤打着手势往山头的宫殿指,“叶公子能否把这消息转告仙尊……如果这真的是场误会,提早解开,对诸位仙僚都好。”
  连峤又看见叶路的嘴角扬起来了,心道坏事,这人一笑就证明此事要黄。他都如此坦白了,还是无法避免这场极有可能砸掉他所有身家性命的恶战吗?
  连峤的脸色又苍白几分。
  “连大人,”叶路淡淡笑道,“你不会真的以为,仙尊要杀子虚,单纯是因为他有可能威胁到族在中州的势力吧?”
  连峤勉强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状。
  “一鲸落而万物生,”叶路道,“若是岩甲大人在,你倒是可以请教他。”
  叶路说完,不再停留,绕过连峤继续往山下走。
  连峤还在思索他话里的意思,下意识又拉住他:“叶公子如今要去做什么?”
  叶路那血红石榴一般的眼珠子转过来,丝丝癫狂从那昳丽的红色里渗透而出。
  他古怪地笑了一声:“去钓鲸。”
  连峤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不自觉缩回了手。
  他怔愣地看着叶路顺着山阶飘然而下,到了山路转弯处的陡崖停脚,然后纵身一跃。
  不多时,山涧里飞出一只酷似仙鹤的鸟,向着昭兰城的方向而去。
  一鲸落,万物生。
  他们要合谋屠杀一位先天神,然后拿祂的血肉滋养落鹜山,换其繁盛千秋万代。
  山风吹面而过,连峤狠狠打了个寒颤。
  第29章
  “所以,阿葵是因为这个才不再信奉玄化仙尊了吗?”琥珀问。
  “嗯,”谢缘将他往上托了托,“阿葵想要剔除人族血脉,别人帮不了她,只能靠自己。中州近海有她的机缘,所以我拜托她去一趟飞壶。”
  两人一直逛到散市才缓缓往回走,琥珀走到半途,步子越来越慢,谢缘个高腿长,特意缓下来等他,待琥珀没精打采地站住不动时,谢缘撩起衣袍下摆半蹲到他面前,向后招招手:“上来吧。”
  过了片刻不见动静,谢缘偏过脸,看到琥珀站在原地搓着指尖,眼神乱瞟,很是局促的样子。
  “琥珀不是走累了吗?”谢缘道。
  琥珀这才往前迈了一步,试探着弯腰,把胸口贴上谢缘坚实的脊背,双手搭在他肩头:“……这样吗?”
  “嗯。”谢缘握住他膝弯,稳稳当当站起来,背着他往前走。
  刚开始,琥珀身体绷得很紧,指尖不自觉蜷缩,把谢缘肩头的布料都抓出了褶痕。谢缘觉出了他的不安,却想不出缘由,只好先放柔了声音同他说话分散注意,把琥珀昏迷的三天里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这会儿,琥珀听阿葵反杀劫路匪徒的辉煌战绩入了迷,渐渐放松身体,软软地趴在谢缘背上,双臂环住谢缘脖颈:“那阿葵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后,还会和我们一起走吗?”
  “……这要看她自己的打算。”谢缘尽量委婉道,“阿葵还有更远大的志向,飞壶固然很好,可四方天地一眼就能望到边,恐怕留不住她。”
  琥珀下巴搁在谢缘颈窝,有一会儿没吭声。
  “那琥珀呢?”谢缘问,“琥珀是更愿意回飞壶,还是继续留在中州生活呢?”
  “……谢缘会去哪儿?”
  “琥珀在哪儿,谢缘就去哪儿。”
  琥珀耳尖一热,把脸颊往下埋了埋。腰带上,布偶小狗阿黄的铃铛随着步伐发出富有节奏的碎响,琥珀静静听了一会儿,回答说:“那,我想在中州多待些时候。”
  “好。”
  回到客栈房间,谢缘把琥珀放到榻上。一路上他背着人,一直不曾看到琥珀的正脸,这时两人面对面相视,才发现琥珀双颊红扑扑的,额头上也一层细汗。
  见状,谢缘心头一紧,连忙去摸琥珀的前额和脖颈试探温度,发觉的确有些偏高后,语气变得急切:“琥珀,感觉哪里不舒服吗?头疼不疼?”
  琥珀面对他的触碰居然有几分躲闪,抬起手臂小幅度地推拒着,声音微弱地喊他名字:“……谢缘。”
  被推开的谢缘少见地有些无措,脚下退了一步。
  面前的空间让出来,琥珀呼出一口气,并紧了膝盖,脸更红了。
  作为一个从来没有产生过那方面欲望的先天神祇,谢缘一时半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他终于将凌乱的思绪抽出一缕,从过往庞杂的知识见闻里找寻到蛛丝马迹时,反而头脑空白了一瞬。
  他怎么,又无意间做出了让小鸟觉得十分流氓的行径。
  ——是了,山野里未开灵智的鸟雀,会通过踩背的方式繁殖。在他眼里很寻常的背人走路姿势,放到琥珀那儿却是明目张胆的交合动作。
  琥珀未必懂得这动作的真实意味,但血脉里的本能却无法抑制,趴在谢缘背上一路磨蹭过来,懵懵懂懂地起了反应。
  这可要比先前送羽毛“求偶”的误会严重多了,谢缘心想。
  “谢缘……”琥珀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我是生病了吗……?”
  “不,不是。”谢缘立即道,他不敢再与琥珀有任何肢体接触,转到屏风外的桌上倒了一杯凉茶端进来。
  冰凉的瓷杯托在手心,燥热的感觉果然减轻不少。琥珀喝了口茶,又抬脸去看谢缘:“谢缘可以摸摸我的背吗,我、还是有点难受……”
  琥珀黑亮的眼睛蒙了一层雾气,看人时尤显可怜,让谢缘难以将拒绝的话轻易说出口。
  谢缘踌躇半晌抬起手,手掌却轻轻落在了他的发顶:“不可以的,会越摸越难受。琥珀自己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叫来热水沐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