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她扶着司徒征坐直,不确定地问:“你现在清醒吗?”
  司徒征用力揉了揉眉心,目光里恢复了些许清明,道:“我自然清醒。”
  她笑了起来,怕被外边的人听见,连忙捂住嘴,只是笑意又从眼眸里流露出来。
  他轻抚了一下纪襄的脸颊,道:“你再给我擦擦脸吧。”
  纪襄就重新一丝不苟地给他擦脸,将水盆端到一旁,小声道:“我先去藏起来。”
  她还不知道西弥王子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想了想坐在了小榻后一张八扇大屏风之后。
  司徒征提高声量喊人进来,西弥王子侯幼突也是醉得厉害,说着来送醒酒汤,实际手里端的是一碗清水。他进来后,便先道歉这酒太烈,害他喝醉了,不过看着东边老贼喝醉了更是开心......
  他絮絮说起来,从年幼年少时几次去京城朝贺的经历,又说起东弥西弥连年战事不休,他也亲自带兵了几回......
  纪襄听着新奇,王子喋喋不休,而司徒征则是极少应答。她不由有些担心,不知司徒征是不是还醉得不清醒,会不会头疼难受?
  若是侯幼突在平日里的清醒状态,一定能看出司徒征脸上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可惜二人都醉了,一个看不懂他人脸色,一个还勉强记得对面是番邦王子。
  司徒征极少醉酒,耳边又有人不断念叨。若是纪襄方才的轻声细语,便也忍了。现在却是西弥王子不断的抱怨,若是平常,他最多也就是一笑,不会放在心上,现下却是觉得十分烦躁。
  若不是还顾忌着对方来自番邦不能直接赶人,他真要克制不住自己。
  侯幼突说了许久,突然道:“司徒兄,你这位一并带来的,可是我小嫂,怎的不见她人影?”
  他虽然年纪比司徒征大,但称呼起兄嫂却很是自然。
  司徒征霍然间睁开了半阖着的眼睛,将斜坐着的侯幼突提了起来。
  “王子醉了,请回吧。”他冷冷道。
  第39章
  纪襄听见有人入内,将还是不肯走的西弥王子拉走了。
  这王子,真是醉糊涂了!
  她暗骂一声,在屏风后空坐了一会儿,屋内一点响动都没有,就走了出去想瞧瞧司徒征如何了。
  灯下,他倚在榻旁,闭着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层朦朦胧胧的阴影来。身如玉山倾倒,呼吸比平常粗重几分。
  竟然是已经睡着了,纪襄心里松了口气,又有些怅然。她半蹲在他身边,突然起了一点戏弄的心思,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
  雪白面容上,被她戳出一颗小坑,司徒征却是毫无所觉。
  纪襄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扶起他。她两条腿本就因为骑马而疲累不堪,扶起一个青年男子更是吃力极了,没一会儿就两腿颤抖,气喘吁吁。
  好不容易扶着比她高出一个头还不止的司徒征到了床榻上,纪襄又开始犯难。
  是否应该请他的随从进来,给他宽衣,再伺候沐浴一番?
  但她看得出来,他此番所带之人,皆是下属护卫,而非小厮之流。
  她这般说服了自己,轻手轻脚地解下了司徒征所穿的外袍。他睡得太熟,一点反应都没有,自然也不会有所配合地抬手抬脚。纪襄耐心地,慢慢地,给他褪去外衫。
  另外的衣物,她迟疑了片刻,什么都没有动,推着他去床榻的内侧。
  这般竟然还是没醒!纪襄知道自己酒水吃多了行径会比平常大胆一些,所以从没有饮酒到倒头就睡的地步,有些怀疑司徒征是在装睡,又戳了戳他的面颊。
  司徒征发出了轻轻的一声呓语,只是她虽然凑得很近,却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纪襄不想真的把他弄醒了。
  原本,夜里怎么睡她是打算让司徒征决定的。但现下他醉了,她熄灭了卧房内各处的烛火,只留床边一盏,等她也褪去外衫后,也吹灭了孤灯,睡在外侧。
  一室漆黑,一室寂静。
  熟睡中,纪襄隐约听见了有刀戈相撞声,可她连日骑马困得厉害,迷迷糊糊感到有人拍了拍她肩膀,她又睡着了。
  翌日,纪襄清醒时,屋内就只有她一人了,且她躺在了内侧,被子严严实实。
  她在屋内寻找了一番,司徒征并没有留书给她。而外边的院子走廊都是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似乎没有人在。
  纪襄犹豫一二,蒙上面纱,走了出去。她知自己最好不要被人瞧见,路上寻人都是小心翼翼的,走了片刻,在一间厢房里遇到了她昨日见过的青年妇人。
  这妇人一见她,面色煞白,连连道歉,指了指怀里的孩子,说是被孩子绊住,忘记给她送水送饭了。说着,她连忙去把准备好的早膳端来给纪襄。
  纪襄道无事,在她不远处坐下,问她可知京城来的那帮人去哪儿了?
  青年妇人摇摇头,她只知他们和东弥西弥的使团都一大早出去了,但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去做甚了。
  她脸上很是不安,一想到忘记给京城来的贵人送膳食,很怕被她责罚。
  纪襄没注意到她的脸色,自己思忖了一会儿,才偏过脸告诉她好生陪孩子,不用惦记着自己,若是饿了她自会出来。
  妇人感激道谢,纪襄逗弄了一会儿小孩儿,见她要睡,便走了。
  驿舍内静悄悄的,偶尔有驿卒路过,都很自觉地避让开。纪襄快要回到院子时,一个转角,突然被一只横生出来的手拦住了。
  她被吓了一跳,往后退让。只见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从后走出,发束金冠,一袭锦袍。虽是个汉人打扮,但高鼻深目,眼珠是淡淡的琥铂色。
  纪襄目光警惕地看着他,问道:“你是何人?”
  此人正是西弥王子侯幼突,平日里他见到个五官端正的美人,若是没能献上一番殷勤,心里都要不舒服好一阵。他昨日饮酒不适,提早独自回来了,正好见到司徒征带来的那个女人独自一人。
  虽然蒙着面,但光看露出来的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睛,就知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他柔声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纪襄蹙眉,行了一礼道:“见过王子。”
  她往旁走去,又被侯幼突拦住。他笑道:“你是司徒征的何人?真是稀奇,他竟然也会带着姬妾来办公差。”
  纪襄淡淡道:“王子既然知道我是司徒大人的姬妾,又有何好问的?”
  侯幼突笑吟吟道:“奇了,你既然是他姬妾,为何又要遮着面孔,难不成是他不想让别的男子看到你的面容?”
  纪襄敷衍地点点头,对上他这张虽然俊美却笑得几分色迷迷的脸,心生厌烦。
  侯幼突道:“我却是很好奇你长什么模样,你将面纱摘下我瞧瞧。”
  她有些胆怯,装出一副根本
  不怕他的模样,嗤笑一声:“你不怕我告诉司徒征?”
  侯幼突哈哈大笑:“你告诉他?我告诉你,男人听了这话,即使信了,也会怀疑是你勾我在先,会怀疑你已经被我占去了便宜,你之后可要失宠咯。”
  闻言,纪襄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她接触最多的男人,其实是宫中阉人。而其他几个熟悉的男子,也不会同她说这些。
  这王子一脸坦荡,说出的话却十分恶心。
  纪襄忍不住想他祸害了多少人,抑制住想要呕吐的感觉,冷声道:“他出行两日都要将我带上,你自己琢磨吧。你若敢欺辱我,他定有法子让你,和你的西弥都完蛋。”
  侯幼突笑道:“他是有这本事,但眼下也是自身难保,哪有功夫来管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
  侯幼突含糊道:“没什么。”
  纪襄想起司徒征一早就不见的人影,焦急道:“你快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她心急,眼见他腰间佩剑,立即想要上前拔出指着他,再厉声要求他告诉自己。
  侯幼突头一回被一个小姑娘发难,见她手也不稳,笑了笑,快速将她才碰到的剑收回,又趁她不备拉下了她的面纱。
  这一拉,他却是看呆了,神色如痴如醉。
  纪襄一把抢过自己的面纱,恶狠狠地瞪了他几眼,见他越发一副骨头都要酥了的模样,心内呸呸几声。
  她忍住嫌恶,问道:“你究竟说不说?还是你其实也不知道?也是,你一个弥人,怎会知道我朝朝堂的事?”
  侯幼突回过神来,道:“我怎么会不知!”
  他迟疑片刻,想了想这事也不是秘密,告诉她也无妨,开口道:“你夜里睡得可真够熟的!昨日应是有人在驿卒护卫的酒里下了蒙汗药,下半夜时将我们带来的东西全都抢走了!原还有人想要刺杀我和东贼,幸好还有人清醒着。天没亮,司徒征将我叫起,叫我们一道出去,尽力追回失物和追查是谁干的。我头疼,就先回来歇息了。”
  纪襄蛾眉紧蹙,问道:“你怎知不是东弥的人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