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侯幼突亲自迎接,一路说说笑笑进了内院,呼奴上美酒佳肴,又摆手让一个轻纱蔽体的西弥美女给司徒征倒酒,服侍他用膳。
  司徒征抬手拒绝了婢女靠近,他便也没有强求,
  只心里诧异。听说他带了个姬妾同行,还当他是已经改性,不想还是拒绝了。
  自然,也有可能是怕那姬妾生出嫉妒之心。
  侯幼突知道中原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二人和几个西弥使臣安静地用完午膳,其余人等告退后,才急切地问道:“司徒兄,陛下可是有密旨让你给我?”
  司徒征略微吃惊,抬眼道:“你怎会如此想?”
  侯幼突讪讪一笑,问:“那不知陛下是何意思?”
  “弥国分裂已久,陛下一直盼着你们能停战止戈,重归于好......”
  还未说完,侯幼突就打断了他:“这绝不可能!”
  他顿了一顿,神色缓和下来:“我非违命,只是你知道,此事我也无法做主。”
  “自然。”司徒征道,“可你们二国因着一点小事在官驿大打出手,拖延上京朝贺的行程。因小失大,是何道理?”
  他的面色,渐渐严肃起来。
  第38章
  官驿里有一布置端正厚重的花厅,专供各国使臣会面商议。
  东弥王叔坐在左边,面上冷笑。他已听说皇帝派来宣慰的司徒征,不过是一东宫年轻武官,和西弥那小儿早就相熟。也不知他们二人去商议了什么,若是要强逼他更换贺礼,那他到了京城后也要再告上一状的!
  他如此想着,又等了一刻钟,才见司徒征和侯幼突一前一后来了。
  进了花厅,侯幼突勉勉强强斜着身子给王叔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就坐在了右边。论起来,东弥王叔还是侯幼突的堂叔叔。
  司徒征拱手行礼,道:“我二人来迟了,劳王叔久候。”
  话罢,他坐在上首,并未再开口。
  这王叔忍了又忍,还是站了起来,草草行了一礼,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不知司徒大人有何见教?”
  他如此态度,侯幼突嗤笑道:“东贼是国中无人了吗?竟让一无礼粗鄙老翁来出使圣朝!”
  弥国分裂后,东西二国都蔑称对方为贼。
  闻言,王叔怒道:“黄口小儿,竟敢放肆!分明是你打探到了我的消息,才将贺礼换成了火珠!还借此由头打伤了我的仆从下人,你西边的可有将大雍皇帝的万寿放在眼里?我看你因贺礼发难是假,对大雍不敬是真!”
  侯幼突一脚踢开了旁边的椅子,拔剑道:“老贼,你血口喷人!你倒打一耙,故意在圣朝大臣面前污蔑于我,是想让我获罪?我告诉你,我若获罪,你也逃不开!”
  司徒征起身,一把按住侯幼突手中的长剑。他神色不改,侯幼突却是面色涨红青筋直跳,许久,颓然叹了一声,将剑收了回去。
  王叔冷笑道:“你二人早就有旧,你又拿出美酒美婢同乐,他怎会让你获罪?”
  侯幼突还要反唇相讥,被司徒征示意不要开口。
  他微微一笑道:“不错,我和王子确实曾有几面之缘。只不过还请王叔想想,我此行并非私人关系来调解二位矛盾,而是奉了陛下命令,我怎会因着一己之私而偏袒王子?至于王叔所言,因贺礼发难是假,对大雍不敬是真。二位,若是陛下不派人来,你们预计要在汉阳停留不前多久?是已有计量陛下必然会出手管你们的事,才有恃无恐,敢在进京朝贺的路上大肆拖延?”
  司徒征站在二人中间,仍是微微笑着的模样,语气亦是轻描淡写。东弥王叔听完,面色铁青,一声不吭。
  侯幼突却是冷哼一声,大声道:“我并无此意。”
  他在自己院子里听司徒征讲过一回道理,听得冷汗涔涔。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在中原皇帝眼里已是有胁迫他插手弥国事务的意思,只是现下皇帝无意问罪,便立即听从了司徒征的说法。
  原本他也打算好,来了之后什么话都不说,让司徒征去和东边的交涉去。只是东边的态度跋扈,又污蔑他先换贺礼,他实在忍不住,才发作一场。
  王叔僵着脖子片刻,才道:“我亦是绝无此意,不敢扰圣朝皇帝过问。”
  司徒征淡淡道:“如此便好。”
  王叔急切道:“那以司徒大人看来,贺礼一事,该如何解决才好?”
  “火珠珍贵无比,二位一片忠心,青天可鉴。但我听闻高宗朝时,曾有国来贺岁时送上美酒珍宝和公主,高宗却只收下了美酒。我朝曾向弥国带去过粮食种子和培植法子,二位何不遵循前人旧例,改献上美酒作物等物,以彰显陛下抚育四海之功绩。”司徒征淡声道。
  叔侄两对视一眼,又都飞快地移开视线。
  “那火珠呢......”王叔迟疑道。
  司徒征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再做出回答。
  -
  纪襄一下午都待在房里,到了申时左右,有个青年妇人自称是驿丞的儿媳,抱着一个绣筐,来陪纪襄做针线说说话。
  汉阳离京城虽然称不上远,风土人情却已经是大有不同。纪襄一边手里慢吞吞地做着针线,一边打听汉阳可有什么新鲜有趣的事。
  和这青年妇人聊了约一个时辰,她走了。
  纪襄独自用了晚膳,从窗户的缝隙里注意到庭院中不仅有司徒征带来的武卫,还有不少异族长相的护卫在四处巡逻,偶尔飘过来几声狂荡不羁的笑。
  听起来,像是化干戈为玉帛了?
  她百无聊赖地等到了晚上,司徒征终于回来了。
  他是独自进来的,一张如玉脸上泛着熏红,脚步有些踉跄。纪襄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扶着他在小榻上坐下,快步去关上了门,又在下午自己叫的水里,沾湿了一块布巾给他擦脸。
  司徒征突然握住了她的手,用力将半蹲在他面前的纪襄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腿上。
  纪襄吃痛,哎呦了一声,小声抱怨道:“你怎的喝醉了?”
  她和他挨得很近,闻到他炽热呼吸间,尽是一股浓浓的,甜甜的酒味。
  大约是番邦人带来的酒?
  纪襄凑得更近,仔细闻了一下,只觉自己也要醉了。她轻轻地拍了拍司徒征的脸颊,问道:“难受吗?要不要我叫水来沐浴?”
  司徒征捉住她的手,往日里那双清隽眼眸里,既没有在外的冷漠疏远,也没有了私下里独处时的温和笑意。
  灯烛的光投在他眼皮上,一切都是明亮的,他的眼珠是亮的,好看的眉骨,颧骨,仿佛也在这个初秋的夜里泛着光亮,湛然若神。
  他确实是醉了,捉住纪襄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纪襄情不自禁瑟缩,只觉得被吻过的地方像是被炽热火焰燎了一下,立即全身发烫。
  接着,他又托起她的下颌,在手里摩挲了片刻,像是找不准方向一般,亲在了她唇边。
  酒是色媒人。
  纪襄脑中突然蹦出这句话,她脑袋往后,轻声问道:“司徒征,我是谁?”
  “纪襄。”他道。
  她眼眶突然一热,不知自己为何突然有想要流泪的冲动,眨眨眼睛将泪意忍住了。她缓缓闭上眼睛,二人头靠着头,司徒征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纪襄的耳垂和脸颊,呼吸拂在她耳边,弄得她有些痒。
  若是有何神物,能将此时此刻的光景细细描绘下来就好了。
  烛光昏黄,夜幕低垂,偌大的一间卧房里,二人挤在一张狭窄的小榻上,耳鬓厮磨。
  她仿佛真的醉了,沉醉在一个无比美好的美梦里。
  在这美梦中,她不再受着种种桎梏,而是和心上的情郎独处着。
  呼吸交错间,可以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纪襄突然觉得这般光景很是熟悉。司徒征把她从家中救走后,在别院独处时,就和她呼吸视线皆是相错,他还让自己用唇舌去舔他的手......
  当时,她还不大情愿,还怀着一种深深的羞耻之情。
  如
  今......
  她敏感的耳垂被轻咬了一下,纪襄顿时什么胡思乱想的力气没有了,身子软了一半。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喧哗声。
  外边火光重重,登时屋内都更亮了几分,纪襄轻轻推了一把司徒征,提醒他:“好像有人来了。”
  “不用去管。”他含糊道,埋头继续想要亲吻纪襄。
  她忍俊不禁,只觉醉酒的司徒征像一个小孩儿般执拗。
  但现在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再亲了。
  外边的对话声渐渐响了起来。
  “王子,司徒大人已经歇下了,您改日再来吧!”
  “胡说八道,他屋里的灯还亮着呢!你别拦着我——我要去他送醒酒汤,司徒兄,司徒兄!”
  这西弥王子的语调一句话里有十八弯,听起来也是醉了。他在外,不死心地叫嚷着司徒征的名字,大有一副要闯进来的架势。
  纪襄小声道:“你要不还是见见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