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老贼自己都受伤了,哪有做到这个地步的?他原本还认定是我做的,见我也死了两个爱姬,才肯罢休。要我说,一定是你们雍朝自己人干的,司徒征估摸着要焦头烂额一阵了。”
  侯幼突不以为意道。
  纪襄问:“还有别的事吗?”
  侯幼突摇头,纪襄拔腿就跑,大声喊救命。
  果然如她所料,很快便有她见过的司徒征下属突然出现,护在她身前,问她怎的了。
  纪襄想想便知,昨夜发生这样惊天动地的事,司徒征不可能让她一人留在驿舍里。她指着追上来的侯幼突,什么话都没说。
  护卫沉下面色,向侯幼突一拱手,问道:“王子有何指教?”
  见还有人在,侯幼突只好讪笑一声,摆摆手走了。
  护卫一路护送纪襄回屋,告诉她莫怕,只要喊一声便会有人来。纪襄道过谢,进了屋,只觉呼吸急促,瘫软在床榻上。
  心跳仍是怦怦的,纪襄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开始细想侯幼突说的话。
  他说的应该是真话。
  一想到昨夜竟然发生了烧杀劫掠的事,而她竟然毫无所觉,纪襄不由一阵后怕。
  她琢磨许久,确实不像是东弥西弥两边做的,除非他们是铁了心要和雍朝作对。但不论幕后凶手是冲着弥国而来,还是有意和司徒征过不去的,司徒征现在的处境一定很棘手。
  纪襄想到她虽然身在汉阳驿舍和他一道出来了,却什么忙也帮不上。这一日,她过得怏怏不乐,对昨日留下的针线,也始终提不起兴趣,发呆了一日。
  到了夜里,司徒征才回来,脸色是一贯的平静无波。
  见他这般,纪襄一颗惶恐担忧的心立即平定了下来。
  她上前,接过他要放下的佩剑,不想竟然十分沉重,险些连人带剑飞出去。
  司徒征从她手里接过,笑着弹了弹她的脑门,将佩剑随手一扔,将纪襄拉到眼前。
  “侯幼突的事我知道了,现下不大方便,改日我教训他一顿。”司徒征端详着她,“明日,我命人送你回京城。”
  纪襄点点头,没有说话。
  “不要哭,我近日确实没有什么空暇照看你。”
  她嗔道:“我又没有哭!”
  司徒征看着她气恼的小脸,一笑,继续道:“我送你到裕华县主那里暂住,还是送你回家去?”
  骊珠平时是住在夫家的,让她出来陪自己居住许久也不好。纪襄道:“还是送我回纪府吧。”
  他颔首道:“也好。延迟婚约的事你放心等着就好,你父母亲知道你和宫中关系仍是紧密,应不敢再关你。”
  纪襄听他难得一口气说上许多,却又根本没给送她回别院的选择,心里顿时慌张起来,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她点头,含糊应了声好。见他起身往净房的方向走去,叫住他,问道:“司徒,等你回到京城后,还会和我见面吗?”
  司徒征转身,微微挑眉道:“当然还会见面,你怎会这么想?”
  第40章
  自纪襄从汉阳坐马车回来,已有半月。
  她当日被司徒征带走的理由是为宫中贵人礼佛,广康伯在她刚回来时,奇怪为何太后还来传召过两回,被纪襄用一通说辞敷衍过去了。
  广康伯听着女儿诚恳地说了几句宫中私密不能外传,没有再问什么。走时他回头看了纪襄一眼,虽然她的容貌和往日并无变化,却莫名觉得和过往有所不同了。
  他摇摇头走了,叮嘱易氏对纪襄好些。他对着纪襄,是让她忍让易氏,左右她很快就要出阁了。
  回去后对着易氏,也是劝她不要再想着克扣为难纪襄,反正她在纪府的时日也不长了。
  如此平静过了半月,这日,正是休沐。纪喻坐在姐姐的书桌前,喊她过来看自己做的功课。前几日他学堂里答不出,被老师罚了戒尺,回家后闷闷不乐在小花园里踢土块石子,正好撞见了纪襄。
  他知道了姐姐识文断字,恨不得让姐姐帮他做功课。但纪襄只答应了帮他看。
  纪襄正拿起他写的一页纸,易氏身边的一个婆子过来了,说章家的苏夫人过来了,请她过去,又带走了闷闷不乐的纪喻。
  苏夫人一见纪襄,就亲亲热热地拉过她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才开始唉声叹气。
  而一旁易氏的脸色僵硬,笑容都快要挂不住了。
  原来苏夫人和家中女眷两日前去上香,解签时,被告知家中幼子近两年不宜成婚,也不宜定亲,否则对自身会有不利。她原本就有拖延此事的意思,听了这话直接信了。
  回家后,苏夫人和丈夫商议一番,进宫回禀了太后,见太后也同意,再告诉了章序。
  章序自然很不高兴,苏夫人好好地哄了他几句,只说两年后他们一个十九一个十八,都还是青春好年纪。且旁人都知道她是章家未来儿媳,也无人会去提亲。
  好不容易将章序哄住,转日,苏夫人来了纪府。
  两家原本就是口头婚约,原本的默契是今年年底就正式定亲,如今是要再延后两年。
  易氏一想到继女在家中还要待上两年,就烦闷极了。但苏夫人这回登门,带了不少赔罪的礼,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满满一桌,她才能勉强住脸色。
  苏夫人看在眼里,不由心内啧啧称奇。
  据她所知,广康伯官职是太后看在纪襄脸面帮着安排的,纪家几次随扈也都是因着纪襄的颜面。若易氏懂得感激,合该对纪襄好一些。
  但人心总是难以满足。不少人得了一分好处,就还想要十分的,得不到就怨怼曾给过好处的人。
  纪襄在一旁静静坐着。这样议婚的场合,论理她是不应该出现的,也不知苏夫人怎么想到请她来的。
  这延迟成婚的事居然轻轻松松成了。
  她欣喜之余,一想到两年后还是要和章序成婚,就有说不出的不适。
  纪襄已经很久没有想过章序了,而一想到他,就想到了那个名叫蕊初的女子。
  而她现在所做的事,似乎和蕊初没有丝毫区别。
  她这样想着,心头刺痛,面上含笑地送走了苏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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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序和纪襄的婚事波折,在京城知道他们的人家里,小范围议论了两日。
  很快,便有一件更大的事传出,谁也顾不上这小儿女婚事了。
  当今皇帝曾有一个同胞兄长,立为太子,但在皇帝年幼时就青年猝然崩卒,太子之位才改立了同是嫡子的
  景瑞帝。这位早逝的惠昭太子去世时年十九,育有一子,被先帝封为康王。
  康王自懂事起,他父亲的那些遗孀和幕僚就常在他面前长吁短叹,若是惠昭太子没有病逝,早已是万乘之尊,连带着他也是储君。
  在这般环境日复一日长大,康王哪里甘心只做一个宗室王?
  只是苦于惠昭太子早逝,人死不能复生。群臣虽然对当今皇帝有些微词的,却也极少有愿意支持康王的。
  康王再不甘心,缺兵少将,缺乏朝臣宗室支持,只能做些不痛不痒的小事。
  近日,他听说了东弥西弥的争端后,琢磨出了一个自以为两全其美的计划。
  如今西域小国里,有不少对雍朝断了朝贡的小国,还有曾被雍朝灭国后复国的。挑动一个东西弥,若能生出战事,便能消耗国内兵力。
  且去办此事的司徒征,是东宫卫率。能去除太子羽翼或是让太子一党大大损失颜面,对康王百利而无一害。
  他想定,暗中命令几个死士奔赴到汉阳,花费重金买通官驿里负责饭食的驿卒,大肆烧杀劫掠一番,不怕弥国对雍朝反目。
  康王身边能用的人本就不多,若他真能狠狠心直接下毒,或许此事还能成。
  司徒征在当地追查时,当即一封密奏上去,由太子转呈给了皇帝。
  这事的幕后指使一看就不怀好意,且涉及番邦,肃王立即跳出来申明绝对和他无关,主动提出协查。
  皇帝对肃王的表态不置可否,只是让太子负责查明。
  太子接下此事,却并未如肃王所料,派遣大量官员前去汉阳协助。
  司徒征镇住了脾气暴躁的东弥王叔和西弥王子,顺着饭食的线索查下去,借了当地官员人手仔细在汉阳及周遭严密搜查。短短几日,所有证据就确定了背后真凶是康王。
  这事一在京城里传开,就掀起了轩然大波。家家户户,茶余饭后,都在讨论此事。
  自然,有人同情康王。如果不是他父亲早逝,如今东宫主人就是他了。但更多的,还是对康王心思的鄙夷,为了谋求造反篡位,竟然试图挑起对西域的战争,来损耗本朝兵力?
  这真是骇人听闻,大损皇家威仪。
  证据确凿,康王起初不肯认罪,但在一张张供状前,再无回天之力,只能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众臣还以为皇帝会因着同母兄长遗孤的作乱,而推迟去司阳行宫的行程。不料皇帝丝毫没有这个意思,他干脆利落地判了康王除爵贬为庶民,立即流放岭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