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独孤凛摩挲着酒杯,听了他接的这句诗,忽地笑出声来。
  濠梁之上,庄子惠子同游——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他愈发觉得这池中锦鲤有趣了,所以压抑着笑声,兴味呢喃。
  “好一个……乐在其中。”
  第29章
  独孤凛此人, 令人很不舒服。
  闲散的不羁与矜贵掩下了一身的野心,浸了八年风雪的檀香也压不住他身上的骇人的侵略性。
  龙傲天的挚友?兄弟?踏脚石?反派?或是boss?
  白御卿翻看着话本,薄玉一样的指尖摩挲着书页。
  ——不过, 和他没关系。
  这人不过见了两面就百般戏弄, 也不过是为自己身后的陆煜行, 他懒得探索二人的密谋,反正最后不过是陆煜行称王称帝。
  剩下的人或是一捧泥沙、一个踏脚石,过完了剧情,被他踩在了脚下,就没了意义。
  如同白御卿。
  如此想着又带了几分微弱的不爽, 连带着舌尖都“啧”了一下,翻卷的书页裹了他落下的尾音。
  白御卿微微蹙眉, 又在此时听到了系统的机械音。
  [宿主真的一点都不好奇现在的剧情发展吗?不好奇龙傲天主角在瞒着您些什么吗?虽然感情线出了一点偏移,但是剧情线可是一点没偏,我现在真真正正的有了改良方法,还增加了新功能呢?]系统哼哼着。
  白御卿:不好奇,是人都有秘密, 而且他的人生再下去就是爽文,想来也能猜得到。
  系统觉得他有任务就做,没任务就窝在屋里看话本的日子实在有些颓废。
  所以它努力寻着话题。
  [那您有秘密吗?不过应该没有吧……这些年是我一直在看着您……除了有时候我会摸鱼。]
  它嘟嘟囔囔着。
  白御卿:有哦。
  [是什么秘密?]
  他微微眯起眼眸,透过的曦光氤氲了白御卿苍冷的皮肤, 他只唇角勾起:……不告诉你。
  耳边的系统与他撒娇耍赖什么:[您瞒着我……告诉我嘛告诉我……]
  可白御卿始终不开口,只挑了挑眉继续看着话本。
  系统没了趣,又说着: [或者是, 任务结束后想要一个怎么样的世界养老,世界观什么的,我都可以为您安排, 想要的恋人也可以,您想要什么样的世界?]
  这是它第二次说起这个了。
  想要什么样的世界?
  第一次白御卿说什么来着?
  他撑着脸,窗外又是飞雪纷落,倦懒垂眸,道什么:想先睡觉。
  然后这次,曦光还透着,白御卿没了倦意,只是指尖将书页捏出褶皱,漫不经心想着。
  他娘每日翻看着未婚贵女的画像,为他寻着不可能的妻,病弱都染上了欢喜,兴致勃勃。
  他爹嚷嚷他愈发大了不听话,编什么龙阳之好,像他这个年纪,应是有了孩子。
  雁娘每日送着煲了的药膳,又叮嘱送来的小厮这次调了新口味,是公子爱喝的甜口,莫要让公子偷倒了。
  白深羽天天与他的帖子里说着要忘了雁娘,又想要领着他往花楼转,给他治好龙阳之好,那模样几分矛盾的无耻。
  独孤鹤与他的飞书里写了,春猎在即,那时你在孤身侧,孤的护卫护着你。
  还有应好赠的鞭子,也着实是神兵,挂在腰上轻便又漂亮,泛着光的蛇鳞又渗出寒气,只是他受了刺激一连多日闭门不出……嗯,说来是白御卿的责任。
  所以他只是思索了一会儿,垂眸掩下情绪,又低声懒散道了一句,“想先睡觉。”
  嗓音清淡,尾音几分平静。
  然后窗口猛然响起一阵杂乱的闷响,伴随着墨玉哑然阴沉的嗓音。
  “抓住你了——”
  与之一同的,是系统的声音在耳边乍响。
  [新的任务颁布!如今您……]
  ——
  已经两次了。
  被陆煜行偷溜进公子的房间。
  第一次溜进去时,惹了公子恼怒,墨玉领了罚。
  第二次公子未曾说什么,但墨玉还是自己去领罚了。
  十鞭,背上的皮肉绽开,润透了绷带,他又隐着身上的伤口,没让公子看出来什么。
  总归是他失职。
  若陆煜行是刺客,公子怕是已然丧命。
  然后这是——第三次。
  墨玉剑未出鞘,只抵在陆煜行的脖颈上,看着他戛然而止的翻窗动作,脸色阴沉到宛若滴出墨水来,他问,“你想对公子干什么?”
  陆煜行只是垂眸看了看横在自己脖颈上的剑鞘,鸦羽一般的睫毛轻颤,抿唇不语。
  随后,似是妥协一般,从窗上跳下来。
  在跳下来的一瞬间,又伸手揽了剑鞘,指尖发力拉扯。
  在墨玉失神怔然的一瞬,衣袂翻飞,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
  “唔——”
  他那一脚的力度确实大,墨玉捂着胸口,哑声骂了一句,“……卑鄙,若我剑已然出鞘,你——”
  可陆煜行只是居高临下漠然看着他,朔风吹着他凌乱的墨发,他又将发丝随意拢到脑后,扯起唇角嗤笑。
  “你能做些什么?”
  “……废——”
  低哑带着笑的嗓音戛然而止。
  陆煜行抬眸看了一眼,瞧到了熟悉的身影,玉狐仙的面色阴沉冷凝,那双宛若远山眉黛的墨眉轻蹙着,薄冷的脸色真真染上了淡色的冷。
  “陆煜行——”
  他这么道,在话音未落的时候,少年罪奴迅速跪在他脚边,那张俊脸略微执拗,低声道,“……是他先出剑的。”
  倒打一耙,分明是他先想要翻窗的。
  他略过了墨玉瞪他的眼神,略微压抑着唇角的笑意,回了他个凶戾的眼神。
  然后,被踩住了。
  那只脚近乎不加怜惜地踩在他胸膛上,双眸也带了冷的嫌恶与恼火。
  “你胆子很大,敢打小爷的护卫……陆煜行,谁给你的错觉,小爷脾气很好?”
  陆煜行感受着胸口的力道,略微怔了片刻。
  他素来是这样的,外强中干。
  那双氤氲着雾凇的双眸总是带着淡色的平静与悲悯,又被那种冷傲嫌恶的神情迅速掩下,高高在上,如仙如玉。
  公子许是喜欢这样的,所以他素来借着乖戾凑近他。
  可是这次很凶。
  陆煜行略微瞥下眸,鸦羽一般的睫毛遮住晦暗深沉的瞳孔,漫不经心思索着,这次是如何呢?
  再洗遍全府的马匹、带着嫌恶却嗓音好听的恶言恶语,或是……
  他的想法戛然而止,那只修长骨节分明的玉手猛然俯身掐住他的脖子,病玉一般的脸也漠然到无波无澜。
  “陆煜行,你太放肆了。”
  “……你觉得小爷对你很好,对不对?”
  他问。
  不是吗?
  陆煜行的眸底没什么情绪,他只感受着那指尖扼住他喉管的灼冷,忍不住呼吸都加重颤抖。
  ……再重一点比较好。
  可玉狐仙只是凑近他,视线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冷与复杂,配着那张惊心动魄的脸,只让陆煜行有些心悸。
  他凑在陆煜行耳边,低声道。
  “陆煜行,你我不是一道人……”
  这句话呢喃一般,尾音都慢慢沙哑。
  可陆煜行只是有些贪恋他发尾的余香,略微垂眸嗅了嗅。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丝萦绕在鼻腔的沉水香消失,脖颈的温度也瞬间离去,在陆煜行怔然的那一瞬间。
  一道近乎划破虚空的鞭子凌冽地抽过来。
  “唔——”
  一瞬间翻涌的血涌上喉头,他的瞳孔略微紧缩,哽咽一声压下喉头腥甜的涩意,呼吸颤乱急促,那道鞭子将他抽得皮开肉绽,血滴滴答答流在地上。
  就连墨玉也为这样的转变怔然了片刻。
  陆煜行的瞳孔素来是灼烧着火的,如今烈得像新酒,只抬眸看着他,唇角控制不住溢出血迹。
  他舔去血渍,也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白御卿近乎白色的身影,又随着风衣袂飘动,倒映在陆煜行的瞳孔里,像是乘风欲去的仙鹤。
  他近乎漠然,又一字一顿,刚刚凑在耳边那句萦绕着香气与几分警告的话语像是不存在般。
  “陆煜行,多次以下犯上,殴打护卫。”
  “水牢禁闭,十日。”
  话音刚落,墨玉似是神情恍惚,咬了咬牙,开口道,“公子,他不过是与属下切磋几招,是属下不敌——水牢十日怕是会消磨半条命,望公子斟酌……”
  水牢,权贵人家里总会有。
  陆煜行幼时见他爹审讯过卧底,他误闯进去,血湿淋淋了整个牢房,惩罚卧底惩罚暗卫,惩罚——他吗?
  那一鞭子着实抽得入骨,就连陆煜行素来紧绷不曾颤抖几分的身影也踉跄几下。
  他低低喘息着,口腔里满是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