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忍一忍...”他不由自主地放柔声音,将人搂得更紧。
  时霖修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父亲!他们这——”
  “你还有脸说话!”时老爷怒不可遏,“你二哥病成这样,你还带着我们来捉什么奸?简直混账!”
  王氏见势不妙,连忙打圆场:“老爷息怒,修儿也是关心则乱...”
  “关心?”时老爷冷笑,“我看是巴不得他二哥早点死!”
  他一甩袖子,对着身后的下人说道:“都出去!别妨碍二少爷休息!”
  说罢,又补充道:“还有夫人与三少爷爷一齐出去。”
  众人不敢违逆,纷纷退出。
  时霖修临走前不甘心地瞪了沈斯野一眼,却见对方全部注意力都在怀中人身上,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房门关上后,时雪泠的颤抖奇迹般地减轻了些。
  他微微睁开眼,声音细若游丝:“演得不错。”
  沈斯野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人,连忙松了松力道,关切道:“还难受吗?”
  “还好,”时雪泠往他怀里缩了缩,这次倒不像是做戏,“药确实加重了寒症...只是没看起来那么严重罢了。”
  沈斯野摸到他后背一片冰凉,忍不住又将人搂紧:“为何要这样伤害自己?”
  “世界上哪有空手套白狼的事情?”时雪泠轻笑,气息拂过他颈侧,“你看,现在父亲更怜惜我,时霖修也更确信你我关系匪浅...一箭双雕。”
  沈斯野无言以对,只能将锦被扯得更紧,用掌心的体温为时雪泠驱寒。
  时雪泠似乎很享受这种温暖,像猫儿似的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渐渐止了颤抖。
  “今晚你就睡这儿吧,”良久,时雪泠轻声道,“地上凉,睡榻上吧,我夜里可能还会发作。”
  沈斯野身体一僵:“可以吗?会不会不合规矩?”
  “方才抱都抱了,现在倒讲究起来?”时雪泠抬眸看他,“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都是男子,还能做些什么?”
  沈斯野耳根发热,却也不好再推辞。
  等下人送来暖炉和汤药后,沈斯野伺候时雪泠喝完药,这才小心翼翼地躺在床榻外侧,身体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放松些,”时雪泠背对着他,听到沈斯野那边窸窸窣窣的声响,“我又不会吃了你。”
  声音却带上了睡意。
  烛火熄灭后,月光透过窗纱洒落床榻。
  沈斯野听着身旁均匀的呼吸声,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
  再次醒来,沈斯野不知自己站在哪里,只看见时雪泠穿着私塾统一的月白长衫,独自站在廊下临帖。
  面前的时雪泠和现在不像,倒更稚嫩年幼。
  几个世家子弟围在一旁指指点点,声音不大却足够刺耳。
  “瞧他那副清高样,真把自己当神童了?”
  “不过是个病秧子,听说活不过二十...”
  “我还听说他娘死得蹊跷,保不齐是克死的...”
  时雪泠握笔的手纹丝不动,唯有笔尖一滴墨汁坠落,在宣纸上洇开一片污渍。
  画面瞬间变更,沈斯野发现自己又换了个地方站着,只看见那几个说闲话的学子先后踩中不知谁撒的桐油,一个接一个摔得四脚朝天。
  最后一人更是倒霉,刚换上的新袍子被屋檐滴落的红色染料浇了个透,活像只落汤鸡。
  转角处,沈斯野看见年少的时雪泠慢条斯理地收起装染料的竹筒,朝站在面前之人说道:“看什么看?想告密?”
  沈斯野怔住。
  时雪泠面前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他自己。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年少的自己。
  少年沈斯野嗤笑一声,“要告密我早告密了,只是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蛇蝎美人。”
  “谢谢夸奖。”时雪泠神色未变,将竹筒扔进池塘,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衣摆。
  眼前一黑,沈斯野猛地惊醒。
  窗外已是三更天,身旁的时雪泠睡得正熟,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
  他抚上时雪泠的额头,见时雪泠的身子不再发冷以后,疑惑才缓缓浮上心头。
  这到底是梦境,还是他的记忆?
  第17章提笔而决
  翌日。
  时雪泠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身上的寒气早已消失,沈斯野也没了身影。
  虽说寒症没有发作,但昨日的吃的药丸药效还是格外严重,这让他的脑袋有些晕沉。
  时雪泠从床榻上缓缓起身,掌心贴上太阳穴揉了揉。
  他换上衣物,下了床,刚走出门就撞上了沈斯野。
  时雪泠放下按揉太阳穴的手,若无其事地往后挪了挪,声音带着刚刚睡醒的沙哑:“早。”
  许久没有得到沈斯野的回复,时雪泠有些不满,抬眼看去,就见沈斯野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时雪泠问道。
  沈斯野支支吾吾了半天,“你....”
  刚吐出一个字,他又重新说道:“我....”
  时雪泠被沈斯野这番举动搞得头更疼了,“有事就说,我又不会怎么了你。”
  刚说完,他就听见沈斯野开口:“我们是不是幼时就认识了?”
  时雪泠一怔。
  他仰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斯野,问道:“问这个作甚?”
  沈斯野抿紧唇,又破罐子破摔道:“我昨晚在梦中梦见了你,在梦里,我们在同一座私塾上学。”
  沈斯野没有告诉时雪泠自己梦里的内容。
  时雪泠收起笑,开口:“是又如何?”
  沈斯野到没有发现时雪泠语气里的不对劲,他愣生生地说道:“我们以前关系真的不好吗?”
  时雪泠被沈斯野这么一问,又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在他十六岁时发生的事,那时他和沈斯野的关系刚刚不太和睦。
  晨光斜斜地穿过窗棂,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时雪泠跪坐在窗边的位置,将一册《山海经》珍本小心翼翼地摊开在案几上。
  书页已经泛黄,边角却平整得没有一丝卷曲,显然被主人精心保存了多年。
  “听说这是宋刻本?”同桌的赵家公子压低声音凑过来,手指悬在书页上方不敢落下,“我爹说现世存不过三册。”
  时雪泠没有立即回答。他先用一方素白丝帕垫着手指,轻轻抚平书页上一条几乎不可见的褶皱,这才微微颔首:“嗯。”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书中的精怪。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翻动书页的动作极轻,指尖在记载着“青丘之狐”的篇章上停留片刻,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让让。”
  带着少年锐气的嗓音突然从后方传来,打破了学堂的宁静。
  时雪泠还未来得及回头,一道黑影就擦着他的肩膀掠过,带起的风掀动了书页,他下意识伸手按住,抬眼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沈斯野抱着一摞高过头顶的书册横冲直撞,腰间未解下的木剑随着步伐啪嗒作响,在安静的书斋里显得格外刺耳。
  “莽夫。”时雪泠低声道,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他重新低头,用指尖轻轻抚平被风吹皱的书页,动作细致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那人似乎听见了,突然回头瞪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沈斯野挑衅般地扬了扬下巴,故意在路过时又加快脚步。
  这次带起的风更大,险些将时雪泠案上的青玉镇纸吹落。
  空气里响起几声轻笑。
  时雪泠没有理会那些看好戏的目光,只是抬眸与沈斯野对视。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锋片刻,最终以对方的一声嗤笑告终。
  沈斯野将怀中书册重重地扔在角落的桌子上,震得附近几个学子直皱眉。
  很快先生就到了学堂。
  “今日讲《礼记·曲礼》,”夫子敲了敲戒尺,目光扫过学堂,“沈斯野,你的书呢?”
  “忘带了。”沈斯野大方回答道。
  堂内响起几声窃笑。
  夫子叹了口气:“与时雪泠共看一本。”
  沈斯野不情不愿地拖着步子过来,一屁股坐在时雪泠旁边。他身上的气息瞬间侵占了这片区域,冲淡了时雪泠周围常年萦绕的药香。
  时雪泠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将书往自己这边挪了半寸。
  “小气。”沈斯野撇嘴,故意凑得更近。
  他的手臂几乎贴上时雪泠的,热度透过薄薄的春衫传来,让时雪泠不自觉地绷紧了身子。
  “礼不妄说人,不辞费...”夫子开始讲解,声音抑扬顿挫。
  沈斯野向来不爱学习,很快就坐不住了。
  他先是玩笔,把时雪泠精心摆好的毛笔弄得乱七八糟;又去抠桌角的裂缝,木屑簌簌落在地上;最后盯上了那方青玉镇纸。时雪泠余光看见他伸手去摸,刚想阻止——